公交车上, 空气闷热得很,唐绵绵的身体左右微微摇晃, 在她的对面,小罗怀里抱着文件, 微微低着头,隐约能看到耳机的从怀里延伸出来。
她看着小罗额头上的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小罗, 你不舒服吗?”
小罗抬头看了她一眼, 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
唐绵绵看着他清白的脸, 微微皱起眉。
这车行驶得飞快,前面红灯一亮,所有人都向前扑去,小罗人瘦身板小, 眼看着要扑到地上, 唐绵绵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你没事.....”
话还没说完, 小罗就挣脱了她的手, 跪在地上捡起手机,手机的后壳没了,屏幕也碎了, 他用力地按下开机键, 却丝毫没有反应。
唐绵绵愣了一下, 她看着又恢复正常行驶的公交,道:“小罗,你先站起来, 这样不安全。”
小罗没有说话,他狰狞着脸按着开机键,手机没有任何反应,他急了,用力地把耳机往那个孔里怼。
唐绵绵皱了下眉,她慢慢地蹲在他旁边:“手机坏了一会我陪你去修好吗?先站起来。”
许是她的声音和缓,小罗愣了愣,他抹了把脸点了点头。
唐绵绵不放心,她把文件放进自己的包里,问道:“你怎么了?这几天情绪怎么这么不稳定?”
小罗深吸一口气,他沉默了半天吐出两个字:“没事。”
快要到终点站,车上的人越来越少,清晨的风飘了进来,街边有包子铺传来香味,卖场的人流也渐渐增大,隐隐有歌声传来。
唐绵绵转头,看着商场外面挂着巨幅的明星广告,精致的脸、冷淡的气质很是显眼。
“向星露.....”
小罗原本麻木的脸猛地一动,他快速地走到窗边,贪婪地探出头。
唐绵绵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拽了回来。小罗全身颤抖着,他哑声道:“你别管我,我没事。”
唐绵绵刚想说话,下一站就到了,人群拥挤地下车,一个大妈被上场的音响吓得一震,她捂着胸口道:
“哎呦这一天天放的都是啥鬼东西嘛,吓死我了。”
唐绵绵的手机铃声一响,她刚想接起,就看到小罗猛地冲了出去。
“小罗!”
唐绵绵放下手机,赶紧追了出去。
下车的人太多,站牌旁边挤满了人,加上附近是商场,车水马龙乱得很,小罗一出去,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直到他看到那个大妈的背影,低吼一声,猛地冲了出去。
眼看着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快要碰到那个大妈的背部时,猛地被人扑到,小罗翻滚倒地,他的脖颈被死死按住,他回头,发现是唐绵绵。挣扎得更甚:“放开我!”
大妈吓了一跳,她怒骂小罗:“你搞什么鬼啊!”
唐绵绵的右臂上全是在地上摩擦滚过的痕迹,血水混着沙土流了下来,血腥混着微甜在空气中微微扩散。她忍着疼痛死死地按住小罗,他虽然瘦小,但这个时候却像是疯了一样,在地上像是野兽一般挣扎。
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没办法,只好用手铐把小罗烤住。
小罗挣脱不开,他无力地嘶吼着:“放开我!”
周围的人围得越来越多,空气闷热,耳边的音乐吵得人脑仁生疼,唐绵绵也有点来气,不过她这人生气也顶多是瞪圆了眼睛,鼓了鼓腮帮子。
“你发什么疯啊。”
小罗腥红着眼,竭力地把头抬起来,侧着耳朵对着商场门口地音响,唐绵绵看着商场上方的巨幅广告,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一切。
就在她发愣的一瞬间,小罗向像是一条鱼一样打滚,脱离了她的掌控,然而才滚了两圈,就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揪住领子,像是一只小鸡仔一样拎起来。
唐绵绵回头,眼睛顿时瞠圆了:“.....封队?”
封潮一把把小罗拽了起来:“发什么癔症你!”
小罗看见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他打了个激灵,顿时眼睛也不红了,也不呲牙咧嘴了,缩着脖子任他拽。
唐绵绵眼看着小罗被勒得快翻白眼了,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封队,轻点轻点,小罗快被勒过去了。”
封潮的肌肉在她软绵绵的手心下一颤,他的大手晃了晃:“轻什么轻?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让我给勒死吗?”
说完,他瞄到她手臂上的伤口,混合着沙土和血液,看起来很是狼狈。顿时眉头一皱
唐绵绵也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她轻轻一碰,又有血液流了出来,唐绵绵道:“刚才扑倒他的时候不小心....。”
封潮刚想说什么,但看到唐绵绵眼角的红一顿,心里微妙地生起一股软来,紧接着这股软被更大的焦躁压下去,他恶狠狠地抹了一下唐绵绵的眼角:“多大个人了,还哭!哭个屁你,扑个人也能受伤,等我回去扣你工资!”
唐绵绵一愣,她摸了摸眼角,除了些许水渍之外,还有被狠狠抹过的发烫。
她想解释,她根本没想哭,这只是人鱼体质的问题,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然而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这种话。毕竟,人鱼的身份是她最大的秘密。
但是封潮是如此地讨厌女孩子流眼泪,她如果不说的话.....
封潮看她在发愣,眉头一皱,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一手一个就把两个人塞进了出租车里。
“你们就没有一天让老子省心过!”
唐绵绵坐进出租车里,她用发烫的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轻轻地叹了口气。
乌波的案子结案了。
他杀丁立安不仅有长期被侮辱的原因,还有“向星露”的原因。
早上他门上的海报被风吹得飘了下来,被丁立安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丁立安本来就对卫生敏感,再加上他因为追星几乎臭在家里,这一口气闷不过丁立安就骂了几句。他本来想像往常一样装作听不到,然而听到丁立安口中的什么“狗屁明星”四个字的时候立马炸了,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拿起旁边的水果刀上去就对丁立安的脖子一抹,丁立安脖颈的血立马喷了出来,他还嫌不够,把丁立安翻转过来后又在他的嘴上补了几刀。
“让你骂我!”
“你这个无能的畜生!你一事无成只会骂我!”
“让你骂!让你骂!”
他每发泄一句就刺下一刀,丁立安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嘴巴就被戳烂了。乌波猩红着眼,把丁立安脚底下的海报摘了下来,又狠狠地刺向他的脚腕。
“凭什么侮辱我的偶像,你去死吧!”
就这样,他杀了丁立安。
他的下场自然有法律审判,而他的偶像也难逃法网。
向星露,一个新晋的女歌手,有着冷艳的外貌和柔和的嗓音,如果没有这起案件和最近的骚乱的话,她可能只是大众心目中一个唱歌好听的歌手罢了,如果她运气再好点,也可能成为新一代的天后。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
唐绵绵跟着封潮去审问向星露的时候,她沉默了半天,精致的唇角微微一张:“我只是想唱歌罢了。”
她唱歌好听,说话更是好听,短短几个字让唐绵绵想起在夜晚勾引船员的海妖。
换一种角度来说,她就是海妖,她的美貌让人迷醉,她的歌声让人癫狂,别人仅仅指责她一次,就会遭受粉丝疯狂的袭击。
最后,向星露还是让那几个黑衣人带走了。临走时,唐绵绵发现向星露的眼角一闪,一颗珍珠咕噜噜地滚在她的脚边。
唐绵绵捡起来,她看着手中流光溢彩的珍珠,仿佛与它有所感应一样,心脏一揪。
封潮点燃一根烟,他把珍珠抢了过来,放在手里捏了捏:“这他娘的还真是个人鱼。”
唐绵绵一愣,她从他的口气里听出别的意味来:“你不喜欢人鱼?”
封潮将珍珠扔到一边,哼了一声,不言而喻。
唐绵绵吸了一下鼻子,没说话。
这事也不奇怪,封潮向来是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生的,“人鱼”这两个字在他眼里就是脆弱又敏感,他这么怕麻烦,两次案件下来,他能对人鱼有个好印象才怪。
封潮看到她敛眉,狠狠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同情那个人鱼明星?”
唐绵绵头发被揉成一团,她小心地把珍珠捡起来:“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她的话,我该怎么选择?是回归海底,还是顺从心意?”
封潮叼着烟想了想:“以你的性子,可能哪样都不选,当个普通人吧。”
唐绵绵一愣。她很是奇怪封潮竟然能够猜中她的想法。
封潮推着她向外走:“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是人鱼。”
“如果我是呢?”唐绵绵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这么问。
她看着人的时候,眼底像是藏着深海,无数的情绪和秘密都掩藏在海底,只能让人看到海面上的潋滟罢了。
封潮从来没有觉得蓝藻的眼睛这么好看过,毕竟以前的她如果逼问自己的问题,会恶狠狠地冲上来,或者揽着他的脖颈,想要说什么却又顾左右而言他。
蓝藻变了,她变得更加直白,更加坦率。
也更加澄澈。
封潮一顿,他突然一笑:“如果你是人鱼的话,封哥可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万一你一哭,珍珠都能淹死我。”
唐绵绵也不知道这个答案算不算好,她咧了咧嘴角,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出门外。在大楼外,那两个黑衣人正压着向星露进车里,唐绵绵赶紧拦住他们。
其中一人放下车窗,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唐绵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们上次把那具骸骨收走了,那你们知道到底是谁把她抓走的吗?”
那人升起车窗:“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眼看着车子消失在眼前,唐绵绵无力地叹口气。看来走捷径没有用,她必须要靠自己才能完成任务了。
她回头,封潮揣着兜走出来:“你拦他们干什么?”
唐绵绵道:“我想知道.....人鱼会被送到哪里去?”
封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总不会做成生鱼片,这你就不用管了。”
组里的人只知道结案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来结案,真相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案宗上把向星露的那一段抹去了。
上面对封潮进行了嘉奖,封潮受的嘉奖多了去了,队里的人也见怪不怪,顶多就是又一个聚餐的由头罢了。
这次仅仅是赵玲他们几个,坐在路边摊上,边上摆了几瓶啤酒。
小罗打着酒嗝,迷迷糊糊地对封潮举起酒杯:“封、封队,前几天是我发了癔症,谢谢你把我打醒。”
封潮吐出一口烟,指了一下埋头吃东西的唐绵绵:“这话你对小藻说吧,没有她你今天可能还在局子里待着了。”
小罗看向唐绵绵。她的手臂上还包着纱布,手指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就又填新伤,小罗挺过意不去的,他大着舌头道:“藻啊,你够义气!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许是喝多了,或者和封潮在一起时间长了,他说话也带着点匪气来。
唐绵绵哭笑不得,她刚想拿起酒杯封潮皱着眉就给夺了下来:“伤还没好呢,喝什么喝?”
陈祥拿着串嚷嚷着:“哎哎哎封哥,你别太偏心啊,上次我抓贼被捅了一刀,刚出院你就拉着我喝,怎么到藻儿这就不行了?再说了,藻儿又不娇气,以前都是对瓶吹,今天就一杯怎么了?”
封潮一顿,他看向唐绵绵,微微晃神。
是啊,蓝藻像个假小子一样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自己能喝三倍她绝对不喝两杯,自己能挡枪口她绝对不苟着,他不是把他当成兄弟看吗,怎么矫情起来了。
他心里莫名有些焦躁,不得不用冰凉的酒水压下。
唐绵绵拿回酒杯,一口喝光,她鼓着脸道:“封队一偏心就扣我工资,什么时候他的心对你们偏偏就好了。”
众人笑起来,封潮咬着烟嘴,眯着眼看着唐绵绵,烟雾一时朦胧。
饭局过后,只有唐绵绵一个人是清醒的,她给众人都送上车,然后扶着封潮站起来。
封潮也喝了不少,他哼着还要喝,唐绵绵抢他手中的瓶子抢不下,只好让他拿着。幸好他家就在附近,比蓝藻家好不了多少的小区。
两个人踉跄地上了三楼,唐绵绵费劲地一手扶着他一手开门。
屋里虽然干净,但是东西很多,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进屋。
封潮嘴里的酒气不住地往她脖子里喷,唐绵绵也被熏得晕乎乎的,晃晃悠悠地进了卧室。
封潮的体重并不轻,这一趟下来她出了一身的汗。
她将封潮摔在床上,封潮哼了两声,手里的酒洒了大半。
她道:“封队,把酒瓶放下吧。”
封潮攥着不放,皱着眉就往自己的怀里塞。
眼看着一大瓶酒就要洒在身上,唐绵绵赶紧去抢。封潮眉头一紧,酒瓶猛地脱手而出,在空中翻转了个个儿,大半瓶啤酒全都洒在了她的腿上。
唐绵绵一惊,立马就感到一股热意从腿上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