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丰年站在血海里, 全身都沐浴在火焰之中,真气的冲撞让他全身的皮肤都渗出血液, 这些血液又很快被火焰蒸发掉,他的手颤抖着, 火龙在手心不断地吞吐咆哮。
魔门的弟子都被他烧成了灰,血海里挣扎着无数的冤魂,他们嘶吼着、嚎叫着, 伸出虚无的手要把他拉下水, 然而还没有碰到他的裤脚, 就被火焰烧得魂飞魄散。
在他的身后,躺着无数身受重伤的正派弟子,俞洪海捂着胸口,狂咳出一口血, 他看着挡在所有人身前的萧丰年, 突然有些迷惑, 这个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炎焚天一脚踹开金升, 他看着萧丰年发出嘶哑的笑声:“你挡在他们身前干什么呢?他们为了得到无煞,无论你是输还是赢,都会吸你的血、扒你的皮!”
金升捂住一只被炎焚天扯断的胳膊, 忍不住破口大骂:“炎焚天!你不要含血喷人!萧丰年害我弟子, 屠杀流云宗数百人, 人人得而诛之!”
炎焚天哈哈一笑,他摇摇晃晃地抬起手,他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伪君子!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说完, 他转过头,看着表情麻木的萧丰年一笑:“我没想到你为了打败我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说着,他放下捂在胸口的手,这具身体刚成形不久,就被萧丰年险些又被打散,他这次把他引过来,就是惦记着他最后的那点真气,没想到他竟然把无煞融入了他的身体里。让他损失了不少弟子。
炎焚天深深地吸一口气,哑声道:“不过你再怎么挣扎都没关系,看见我身后了吗?你的掌门、你的朋友都在那里.....”说完,他缓缓抬起尖利的五指,在空中一抹,顿时,清风苍白的脸和俞启元狼狈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里。
“如果你乖乖束手就擒的话,我还兴许饶他们一命。”
金升和俞洪海瞳孔一缩:
“清风掌门!”
“启元!”
俞洪海踉跄地站起来,他看向画面里被锁得奄奄一息的俞启元,咬了一下牙。虽然知道儿子没有死很是欣慰,但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正派人士已经死伤了一大半,如果再为了两个人退缩,那就前功尽弃了。
俞洪海奋力挥出剑雨:“炎焚天!你莫要用他们二人逼迫,我们今天就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说完,他咬牙冲了上去。
炎焚天冷笑一声,直接一掌击穿了俞洪海的肩头,狂笑一声:“萧丰年,你如果再犹豫的话,这些人可就真的一个不剩了。”
炎焚天以为萧丰年会顾及、会退缩,然而早就没了情绪的萧丰年满眼只有复仇,即使清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心也不会任何波动。
他冷笑一声,飞身上前将俞洪海拽走,一掌拍了下去。
炎焚天一愣,他勉强接下一掌,萧丰年的右手猛地抽长,化掌为剑直接削断了他的一只臂膀,炎焚天咬牙冷笑,另一只手握住了萧丰年,疯狂地吸取他身上的真气。
萧丰年面无表情,似乎全然不在乎,他身上的火龙若隐若现,咆哮着涌入了炎焚天的身体。
炎焚天露出满足的表情,金升看了大骇:“萧丰年!你干什么!”
萧丰年在炎焚天失神之际,猛然向他后心拍去,炎焚天向后一退,展开双袖得意一笑:“你就这点能耐吗?”
金升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就知道萧魔不会悔改!”
萧丰年没有回答他,他看着炎焚天,突然开口哑声道:“我有多少能耐....你还不知道吗?.....师傅。”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耳边嗡嗡作响,半晌回不来神。俞洪海张了张嘴:“萧丰年,你叫他....什、什么?”
金升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反驳:“俞兄,莫要多想,清云长老早已仙去,这炎焚天定是萧魔暗中的师傅,如今这二人反目成仇,咱们大可坐收渔翁之利!”
俞洪海皱了皱眉,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然而这预感太过疯狂,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好似一旦说出口,这天都要塌了一样。
炎焚天一愣,他发出嘶哑的笑声:“师傅?你的师傅不是.....”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形猛然一顿,从他的胸口突然喷涌而出一团大火,这团火狰狞着、咆哮着化成火龙,瞬间点燃了炎焚天。
炎焚天发出嘶哑的惨叫,他浑身的黑雾猛然窜起,在火龙之下挣扎着反抗,却被一次次灭下,金升看得吃惊,不由得为萧丰年的实力所心惊。
萧丰年抬起手,掌心颤抖地聚起一道火龙,他看向炎焚天,顿了一下,接着猛地甩了出去。
炎焚天痛苦地嘶吼,他全身的浓雾都被烧毁得干净,露出里面破损的黑袍来,他转过头,狰狞地冲向萧丰年,一瞬间,狂风吹掉他的黑袍,露出狂乱的白发来。
俞洪海和金升的呼吸一滞:“清云!”
萧丰年的眉头一皱,他勉强接下炎焚天狂乱的一击,向后退了十几米。
俞洪海踉跄地向前走两步:他指着炎焚天,不,清云说不出话。
“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丰年道:“一直以来就是他,他为了得到无煞,陷我于不义,不择手段。”
金升不可置信,他压抑着惊怒道:“老夫不信!清云道长怎么可能是魔头!这又是你们的阴谋!”
萧丰年也没有解释的欲望,他哑声道:“师傅,你杀我双亲,让我入魔,但你也将我抚养长大,今天咱们的恩怨就一次了结吧。”
炎焚天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算了,看在你们都要死的份上,让你们做个明白鬼。对,我就是清云。”
金升一听,顿时惨叫一声:“怎、怎会这样?”
俞洪海哀叹一声,摇了摇头:“这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炎...清云要的一直是无煞罢了。我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还是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炎焚天索性扯去外袍,露出被焚烧得狰狞的脸来:“我布局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如今无煞的力量我也有了,各大门派也被我屠杀了大半,就算你们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又能奈我何?”
金升一听,顿时气结,他看向身后的一脸震惊弟子,恍惚间差点绊倒。想到他以前还和清云把酒谈道的日子,恨不得当场拍醒自己,为何没有察觉到他的对劲,为何没有早做准备?
最令他难过的是,如今炎焚天身份的暴露正好告诉他,他们这群人与萧丰年的周旋无异于猴子卖艺,无比可笑,连真正的敌人都不知道是谁!
他气郁结于胸,呕出了一口血。
俞洪海担心地看着他:“金掌门!”
金升摆了摆手,他不过好歹也是一门之主,马上回过了神,炎焚天是谁都无所谓,现在重点是他就是魔门的门主,杀了他才是正经。
他踉跄地拔出金剑:“炎焚天!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和萧丰年有什么恩怨,你速来受死吧!”
这里仅剩的几个流云弟子面色复杂地望着萧丰年,他们长叹一声,即使这个时候知道萧丰年是被冤枉的,也于事无补了。
炎焚天接住金升一招,如今他全身剧痛,火焰似乎吞噬了他的理智,想到再不出手就要折损在这里,他狰狞一笑,徒手折断了金升的金剑,猛然引下一道雷来:
“都速来受死吧!”
说完,天空中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人战战兢兢地抬头,发现一条闪电蜿蜒着,如同巨龙一般咆哮着击向大地,这一道雷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只见大地开始摇晃,血海开始沸腾,有的弟子上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幻,血海倒灌,猩红的液体流过每一个纹路的缝隙。
弟子们惊恐地向后退去,却没想到自己全身剧痛,他们惊慌地摸了摸脸,却摸到一手的血。
“掌、掌门....”
紧接着,他们身上渗出来的血疯狂地飞向炎焚天,炎焚天狰狞一笑。
俞洪海刚走了两步,也呕出一口血,他看着脚下的纹路,不可置信地说:“这是....法阵?”
金升眼看着自己的几个弟子被吸成了人干,他愤怒地冲上去,炎焚天转过头,脚下的血水转了一圈,猛然将金升拉近了血海里。
一时间,剩下的弟子们所剩无几,俞洪海脸上闪过悲哀,他想了想,只有自爆才能伤他一次了。
他闭上眼,一咬牙刚想冲上去,就被萧丰年猛地拽了下来。萧丰年向炎焚天冲去,两个人像是两团火球,“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炎焚天看到他决绝的眼睛,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有不好的预感。
他疯狂地想要甩开他,却被萧丰年死死地按住。
炎焚天大喊:“萧丰年!你别忘了你家里的那个姑娘,我已经让护法带她来了!”
萧丰年的手一颤,他麻木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变化,炎焚天一喜,没想到他眉目一敛,沉声道:
“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炎焚天猛地瞪大眼,接着,滔天的火焰席卷了一切......
在意识的最后一秒,萧丰年的耳边似乎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任务已完成.....灵魂抽取倒计时。”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幻听,不过他不在乎了。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看盛小乐最后一眼。
唐绵绵三个人冲出了地面,向下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
俞启元看着血海中被炸成碎片的炎焚天,半晌回不过来神:“这是.....死了?”
说完,他看着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俞洪海,眼眶一热赶紧跑了过去。俞洪海死里逃生,看着儿子安然无恙,眼眶一红。二人伤感完后,俞启元问:“爹,萧丰年呢?”
俞启元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地望向空中。
空中,萧丰年的身体残破不堪,他勉强睁开眼睛,望着阴沉的天空,只等着意识的消散。
不知何时,周围的空气变凉了,天空开始掉下蓝色的雨滴,冰凉地打在他的脸上,他长睫一颤,浑身散发出光来。
沸腾的血海开始变得平静,无数的冤魂化成白光冲上云霄,躺在地上的弟子们齐齐闷哼了一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惊诧:“我们没死?.....我们又活了?”
俞洪海勉强地抬头,冰凉的雨滴淅淅沥沥,他捂着胸口咳了一声,接着脸色微微一变:“我的伤....好了?”
俞启元也是一愣,他回头,发现金升不知何时从血海里爬了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周围,半晌回不了神。
萧丰年的身体被雨水包裹住,残破的四肢开始长齐,流血的伤口开始愈合,真气又充盈在了他的体内,他慢慢地张开眼,缓缓地下落。
俞启元一喜:“我就说这家伙不会那么容易死!”说完,他赶紧看向远处的台阶,刚想告诉唐绵绵,却没发现她的身影:“师妹?”
萧丰年单膝跪在地上,对着清风低低叫了一声:“掌门....多谢救命之恩。”
清风脸上的表情一滞,他长叹一声,他摇着头走了。
萧丰年一愣,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蓝白的裙摆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小乐?!”
唐绵绵的脸有些苍白,她慢慢地蹲下来,平静地看着他。
萧丰年先是一喜,下意识地就想抱住她。唐绵绵摇了摇头,反而抬手摸向他的脸。
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他的心都缩起来,似乎随时都要被人扯了出去。
蓝色的雨开始变大了,萧丰年的视线开始朦胧,他看到唐绵绵的手伸到了他的耳后,然而似乎是雨,又似乎是风,他除了一点凉,什么感觉都没有。
“小乐.....”
他无法感受到眼前人的呼吸、热度。唐绵绵好像一个虚幻的影子,他此时甚至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萧丰年的心被一股悲哀所笼罩,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唐绵绵摇了摇头,她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然后闭上眼慢慢地凑了过来。
萧丰年顿了一下,他闭上眼,感到唇上一凉。
眼泪顺着雨水流了下来。
然而这次,却没有辗转进唇里,直接流进了他的胸口。
萧丰年心脏一缩,他慢慢地睁开眼
然而眼前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团蓝色的荧光在消散。他心下大恸,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能抓到一手的雨。
“小乐!”
萧丰年踉跄地站起来,他无力地想要护住最后一点荧光:
“小乐....小乐!!!”
那股荧光辗转着飞向天际,萧丰年呕出一口血,踉跄地跪地。
俞启元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哑声说:“她在这里。”
萧丰年一愣,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发现躺在俞启元的怀里的唐绵绵,她的右手鲜血淋漓,胸前破了个大洞。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伸手去接。
清风长叹一声:“她用一根草和一枝花救了所有人......孽也,命也。”
萧丰年看着唐绵绵空落落的胸口,恍然间明白了一切。
俞启元放进他的怀里,萧丰年的手臂承受不住地一弯。他抖着手摸着唐绵绵的脸,嘴角的血慢慢地流到她的脖颈。
“小乐,你为什么这么傻。”
俞启元叹了一声,退到一边。
萧丰年把脸埋进唐绵绵的怀里,猛然发出一声哀鸣。一瞬间,狂乱的真气在他身边呼啸,地上的砖石顿时被碾为粉末,天空的云开始旋转,无数冤魂被气势所惊,惊恐哀嚎着。
萧丰年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低下头血,握住唐绵绵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小乐,小乐.....你快回来吧。”
唐绵绵手上的血抹在了他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不一会就被蓝色的雨冲刷了。
萧丰年得不到回答,他咬着牙紧紧地抱着她,紧到似乎要把她的骨头折断。
所有人都默默地围了过来,他们淋着雨,放下了手中的剑,向唐绵绵鞠了一躬。
萧丰年抬起头,眼底猩红:“滚!!!”
俞洪海和金升对视了一眼,他们长叹一口气,带领着众弟子飞出了血海。
俞启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走了。
清风捋了捋胡子,垂下眸子看着他。
萧丰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跪行了两步哀求地望向清风:
“掌门,求你救她。”
清风蹲下来,他的手在唐绵绵的指尖一碰,捻下一根根须来。
“能救她的,只有你。”
萧丰年一愣,眼角流下血泪来。
清风将根须放在他的手心:“只有仙人之力才能活死人,肉白骨。丰年,这个大陆,只有你最有希望成仙。”
萧丰年看向唐绵绵的脸,他轻轻地吻向她的额头。慢慢收紧了拳头。
在这个大陆,修行者无数,千百年来真正成功登仙的,也只有那两三人。如今资源愈发枯竭,谁都没有想到新出来一个仙人,只有短短两三百年。
永固山,以前是一处普通的山,现在云雾缭绕,仙气缥缈。在山顶之上,有一纯白的建筑,气势惊人,平时非大门派长老不可接近。
这宫殿里住着一个仙人,没有姓名,大家都叫他无名仙人。这个仙人奇怪无比,别人成仙会飞升去往另一个境界,只有他还贪恋红尘,赖着不肯走。不过仙人就是仙人,就算他在大陆里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个字。
这天一早,无名仙人和年迈的老友喝茶。老友摸了摸脸上的褶子,看着仙人如往常年轻的容颜,恼恨一声:
“凭什么老夫老成这样,你还是如此年轻,现在走在大街上,翠烟楼了的姑娘们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无名仙人很是习惯他每日的唠叨,他慢吞吞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你现在是无定剑派的老祖,谁敢直视你一眼?”
老友慢吞吞地摆手:“那不一样、不一样.....”
仙人一笑。
老友左右看了看,试探地问道:“魂魄还没有找到吗?”
仙人向来淡定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他道:“肉身已经修复完好,但是魂魄却.....”
老友看他又开始伤心了,赶紧转移话题:“这丫头看似乖巧实则贪玩得很,许是在忘川河迷了路吧,你再等等吧。”
仙人微微一笑,眼底却多了一份哀愁。
中午,他送走老友,又谢绝了流云宗前来拜访的弟子,关上了门后,去了暗室。
暗室里,有一座法阵,中央躺着一具女子的肉身。
这肉身没有呼吸,鼓起的脸颊,绵软的皮肤无一不似活人。
仙人的眉眼马上笼罩了一层愁雾,他摸了摸那姑娘的脸蛋,低声呢喃:“小乐....你睡了太久了,该起床。”
“只要你起来,我什么都依着你。”
“小乐....”
半晌,没有人回答他。
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悠长得似乎穿过了三百年。
太阳正在当空,仙人出了暗室,给窗边的两片小叶子浇了浇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额上的红痕更加鲜艳了。
他困顿地眨了眨眼,在躺椅上一倒,慢慢地闭上了眼。
恍惚之中,他似乎又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系统错误......灵魂投放中。”
窗边的小叶子突然快活地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he番外 懵懂小草精和白切黑大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