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绵一愣, 顾老眯着眼笑了笑:“看起来他的伤已经大好,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该是出山的时候了。”
唐绵绵的手指一颤,她尽量不去回头看萧丰年。
萧丰年走到他们面前, 浑身的煞气未散。他看了一眼唐绵绵。
顾老笑了笑,对萧丰年道:“看现在这个状态和炎焚天对上一时半会死不了,我看外面生灵涂炭, 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萧丰年一顿, 他看向顾老, 然后微微抬起手。
顾老正等着他回话,没想到自己的领子被萧丰年一扯,他转眼就被撇出了山外。他看着一片安静的山头,哭笑不得。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唐绵绵就看到萧丰年的衣摆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她一愣, 慢慢地抬头。
萧丰年捏了捏唐绵绵的手心:“饿了吗?”
唐绵绵犹豫地看向山外:“你不是.....”
萧丰年打断她的话:“吃鱼可以吗?”
说着, 他转身去了湖边。唐绵绵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晚上,唐绵绵和萧丰年躺在院子后的古树上, 她看着树叶之间洒下来的星光, 深吸一口气:
“天气变凉了....”
萧丰年捏着她软软的手心, 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绵绵轻轻地道:“门前的草都变黄了,这棵树也开始掉叶子了。”
萧丰年和她十指相扣放在腰腹处,然后抬头看了看漏下来的星光, 微微点了点头。
“湖边的水也退了好多。”
“晚上睡觉都不能开窗了。”
“早上露水更凉了....”
萧丰年静静地听着,偶尔捏一下她的指腹。
唐绵绵说了半天,直到终于说不下去了,她才沉默了一会。
风声渐渐大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唐绵绵的喉咙动了一动,回过头,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不是....要走了?”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就轻到只剩下了尾音,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一句话没有说完,嗓音都在颤,如果不是萧丰年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萧丰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右脸,沉默地抱紧了她。
唐绵绵搂紧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脖颈:“你去吧...只不过要小心,炎焚天他吸了你那么多修为,你跟他对上肯定吃亏,你打不过也别勉强,最重要的是要救出掌门。”
她说着,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如果碰上了那些伪君子你也不要怕,你就要当众戳穿他们的真面目。再然后是炎焚天的身份.....我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的。等你救了掌门回来咱们就一直在这里待着吧,以后我学做饭行吗?”
萧丰年握紧了她的手,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她把脸藏起来,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堵住了一样,半晌,她哑声道:“总之,你千万要.....”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堵了回去。
唐绵绵一愣,她垂着眼看着萧丰年发红的眼眶,忍不住搂紧了他。
唇瓣不断被吸吮,咸涩的眼泪滑到两个人的嘴角,被辗转厮磨到唇舌里,唐绵绵被苦到哽咽。
萧丰年搂紧了她,抹去她脸上的泪:“小乐.....我对不住你。如果....如果我有以后的的话,我就永远和你待在这里。”
唐绵绵哽咽着点头:“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萧丰年就消失了。唐绵绵起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开始发愣。
窗外有树叶飘然落下,旋转着落在桌子上的一枚戒指上,唐绵绵拿出了东西,发现是一些没用的灵石还有丹药,里面最显眼的也就是一把长剑,然而长剑虽然锋利,却也比不上银霜。
她恍惚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晃得刺眼,她眯起眼抬头,发现周围那层透明的的幕布变得更加清晰了些,不由得一愣,她赶紧跑到山脚,用手一摸,那层幕布犹如实质,轻易就把她的手弹了回来。
唐绵绵看了看自己的手,喉咙一动。
她这次直接把双手都抬起,轻轻地向外一推,她没有出得去,反而被弹得后退了两步。
唐绵绵愣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萧丰年为了不让她跑出去,真是想尽了办法。
这个幕布就像是一个鸡蛋壳,将唐绵绵牢牢地罩在里面。她看不见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她。山中无岁月,恍惚间她不知道过了几日。
这天早上,她刚起床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这股气息不是若有似无,而是铺天盖地的,她不用用力闻就能分辨出来。
她赶紧跑了出去,之间天空中那个“蛋壳”一阵轰隆隆的响,紧接着像是被人敲开了一个口,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响,以那枚镜子为中心,“蛋壳”开裂了。
她一惊,下意识抽出长剑。
只见那个裂缝越来越大,这层保护罩终于碎了。在碎裂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黑雾被风吹了进来,天空阴沉,隐隐有红色的闪电在蜿蜒,似乎有万鬼哭嚎,哀鸿遍野。
唐绵绵这才发现,山里如同世外桃源,而山外,已经成为人间地狱。
猛然间,从空中突然掉下一个黑影,“砰”地砸在地上。
唐绵绵一惊,她上前一看:“.....顾老!?”
顾老吐出一口血,他挣扎地抬起头:“盛姑娘.....小心。”
唐绵绵看他浑身是血,头顶格外严重,特别是额头上有四个发青的指痕,像是谁狠狠地按过他的头,她呼吸不由得一滞,下意识地就想要扶起他。
手刚刚伸出去,就感到眼前一阵腥臭,犀利的劲气袭来,她猛地收回手,一抬眼就看到一个一身灰衣的人慢慢落下。
这人浑身灰扑扑的,四肢奇长,尤其是手指,像是枯枝一样,远远望去仿佛是一棵干枯的柳树。
唐绵绵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这么人,能有这么大的煞气,不是魔门的人又是谁?
顾老艰难地翻过身:“他、他是魔门的右护法,叫白灼....惯会摄魂术,你要小心!”
唐绵绵一惊,她看着顾老头上的几个指痕,咬牙道:“他对你用了摄魂术?”
顾老还没有说话,白灼就一脚踩上了他的背,发出嘶哑的笑声:“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找到你的?”
说完,他狠狠地碾着顾老的背。
顾老吐出一口血,痛吟了一声。
唐绵绵抬起剑,稳稳地指向白灼:“放开他!”
白灼一笑,反而更加用力。
唐绵绵强迫自己冷静:“说吧,找我干什么?”
白灼一笑,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扯出层层褶子,他舔了一口灰白的指甲:“当然是带你去见萧丰年。”
说完,他叫用力一跺,瞬间飞了过来。
顾老惨叫一声,片刻就没了气息。
唐绵绵一惊:“顾老!”她的眼眶刚一热,周围就瞬间围上了一群人猛地冲了上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顾老的尸体。强迫自己转过头接将长剑横在眼前,挡住了前面的攻击,一个旋身冲出了圈外,白灼伸出手掏向她的胸口,长剑勉强挡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眼看着长剑微微变弯,唐绵绵一咬牙,一股真气注入剑中,立马将他挥退。
白灼甩了甩手指,玩味地一笑:
“门主说你不好对付,原来不是开玩笑。”
唐绵绵的胸膛起伏不定,她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白灼窄小的瞳仁一动,唐绵绵的身后自然有人冲了上来,她反手挡住,真气瞬间溢出,几个魔门弟子一个哆嗦僵在了原地。
白灼冷哼了一声,伸出尖利的五指,一股黑气猛地袭向唐绵绵,她侧身躲过却还是免不了吸入了一些,这些黑气带着迷药,她顿时就觉得有些恍惚。白灼干枯的五指掏向她的心口,唐绵绵用剑艰难地挑开,踉跄了两下。
魔门弟子看她力有不逮,纷纷狰狞着祭出黑丝,将她团团围住,唐绵绵踉跄倒地,只觉得眼前迷蒙一片,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像是要鼓出来一半。
眼看着白灼的手向她的面部抓来,唐绵绵捂住胸口闷哼一声,顿时,有磅礴的真气涌了出来,瞬间席卷了一切。
只见她周围所有的弟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一层冰霜蒙住,唐绵绵深喘口气,用剑一挥,他们的尸体顿时散落了一地。
她踉跄地站起来,对脚下的尸体视而不见,转身看了一圈。
在顾老的旁边,有一团黑雾慢慢地涌现,它抽长成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白灼抖了抖身上的白霜,嘶哑地笑了一声:“幸好我早有准备,否则得被你这个臭丫头冻死。”
说完,他瞬间冲了上来,一拳捣在了唐绵绵的长剑上,唐绵绵的长剑顿时一弯,她控制不住向后一退,一下撞在了墙上。
本来就脆弱的木屋顿时裂出一道缝。
唐绵绵知道这房子对萧丰年意味着什么,她一惊,胸前的这口气猛地泄了。白灼看准时机,他一眯眼化拳为掌,瞬间将长剑冲断,径直插进唐绵绵的胸口里。
唐绵绵的眼镜猛地瞪大,她吐出一口血,只觉得胸口剧痛,痛到她眼前都恍惚了。
白灼抽出鲜血淋漓的手,微微笑了一下。
“竟然浪费了我所有的弟子才杀死你,怪不得门主说你难缠。”
唐绵绵捂着胸口瘫倒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心脏的伤口处开始不断溢出真气,将周围的血液和草叶染上冰霜。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渐渐发冷,白灼的脸在她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白灼慢慢地蹲下来,用尖利的指甲刮着她的脸蛋:“痛吗?放心吧,很快就可以得到解脱了。”
唐绵绵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她身下的血开始蔓延,慢慢地染红了草地。
他看着唐绵绵变得灰白的脸,挑起眉梢长叹一声:“也是一有气性的女子,只可惜...”他一笑:“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我看多了。”
他抬起手,跃跃欲试地放在唐绵绵的胸膛上方:“实在是很抱歉,为了不让你碍事,我必须得杀死你。”
说着,他狰狞一笑,猛地落下手掌。
风不知何时停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有鲜红的血液滴了下来,瞬间灼穿了草叶。
有人的的手鲜血淋漓,颤抖地用力。
白灼的胸膛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又看向唐绵绵,吐出一口血。
唐绵绵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慢慢地扒出断剑,白灼按住她的手腕,腥臭的血液流了下来:
“你.....”
唐绵绵推开了他,断剑在空中拉出一道血线。
白灼目眦尽裂。他枯瘦的手指不甘地在空中抓挠,无力地倒了下去。
唐绵绵迈过他的尸体,她扔掉了断剑。抖着手拉开了衣领。明明刚受了伤,胸口上却没有半点伤痕,光滑如初。
她闭了闭眼,慢慢地展开鲜血淋漓的手心。
在她的手心上,有一根闪着荧光的草叶缓慢浮着,这根草叶微微一转,她手上的伤口顿时消失不见。
想来是这根无根之草救了她的命,这根草似乎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唐绵绵有喜有悲,喜的是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悲的是,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如果萧丰年带着它,就不会生死不知。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地上的顾老,踉跄地走了去。
刚蹲下身,就感到脚腕一紧,她吓了一跳。顾老咳了两声,艰难地抬起头:
“放心,我没死。你以为我这个神医白当的....”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吞了一枚丹药,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我打不过他,但我会装死。”
唐绵绵苦笑不得,她叹口气,一瞬间瘫软在地。
顾老看着她浑身的血迹不好意思一笑:“我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没想到你还真能杀了他。不过....”他的视线在唐绵绵的胸口转了一圈:“你刚才不是.......”
唐绵绵缓慢地张开手。
顾老一顿,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眼睛快要贴到唐绵绵的手心上了:“这是....无根之草?这可是能救人的好东西啊。”
唐绵绵问道:“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吗?”
顾老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这东西是只要你不死,就能救回你一条命,但如果你死了,只有求仙人下凡才能救得回来了。”
唐绵绵垂下长睫。
突然,顾老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眯起了眼,他指了指唐绵绵的胸口:“但是如果加上你胸口的那朵花....可就不一样了。”
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是兴奋之中掺杂着一些怜悯。
唐绵绵摸着自己的胸口,陷入了沉思。
天空越来越阴沉了,渐渐地有细雨落下,冲刷着这里的血腥。
“顾老,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说来话长。”
萧丰年出了山,就一路飞到灵霄剑派,这一路上,看见无数魔门人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时有浑身闪着光的仙门弟子与之周旋。
他一路紧锁着眉头,直奔灵霄。
彼时天地大乱,所有门派都汇集在此地,这算是最后一片净土,远远望去,有无数层弟子守在城外。
萧丰年皱了一下眉,他手中的无煞瞬间涌出火焰,这火焰渐渐增大,将他裹成一道火球,火球冲破层层守卫,瞬间冲到灵霄的广场之上。
金升正与俞洪海商议怎样找出魔门所在,刚拿起茶杯就听弟子慌忙赶到:“掌门不好了!天外有一火球袭来!”
“火球!”金升皱起眉:“难道又是魔门之人?”
他和俞洪海对视一眼,瞬间闪身到了广场。
那火球瞬间来到了广场上方,猛然一停。
金升皱眉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灵霄剑派!”
火球在空中一转,猛然现出萧丰年的身形。
所有人大惊,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反映过来对他竟然如此害怕之后,无地自容,又咬着牙涌了上来。
金升也是呼吸一滞,他拔出金剑:“萧魔!是炎焚天派你来送死吗?”
萧丰年的人格自从开始融合之后,性子也变了许多,他直接不屑地哼了一声,抬起手中的无煞,瞬间向前一挥。
所有人大喝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在自己面前竖起屏障,连俞洪海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无煞没有冲向人群,反而插向广场上那个石碑,只听”砰“地一声,“灵霄剑派”四个大字瞬间分崩离析,紧接着广场开始摇晃,石碑下猛然开裂。
金升一惊,他目眦尽裂,大吼一声:“萧丰年!你欺人太甚!”
俞洪海有些意外,就算萧丰年此举是为了侮辱门派,然而金升身为一代掌门不至于如此动怒,接着从地里涌出来滔天的火焰让他明白,原来萧丰年动了金升的命根子。
萧丰年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折辱灵霄,而是为了灵霄炼剑的灵火!
那一条火龙咆哮着冲向萧丰年,灼热的温度让所有人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他们知道灵霄的锻剑地点是个秘密,然而从来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的脚下。
萧丰年眉头一敛,他将无煞推向身前,瞬间将火龙吞噬,无煞变成通红一片,狂热的火浪吹起他的头发,将他的眸子映得通红。
巨大的能量波动让天上的弟子惨叫一声,纷纷落下。
灵火与内丹的威力让无煞开始不断嗡鸣,萧丰年的手开始渗血,他的额头上渐渐冒出汗,却绝不松手。
俞洪海看得心惊:“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金升的额上青筋暴起,他本来是一脸愤怒,此时看到萧丰年这样,也是一惊:“难道他.....”
萧丰年一口吞下巨蛇的内丹,然后暴虐的真气瞬间冲破了他的筋脉,他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从身体涌出的红焰灵火成为一个循环,无煞嗡鸣一声,渐渐化成一团火球,消失在了他的红焰里。
萧丰年闭上眼,感受身体里涌动着的庞大力量,微微舒展了四肢。
他想到萧焕在灵魂状态下,触摸他时传达的一句话:“想要杀死炎焚天,只有人剑合一。”
只不过这代价,是要牺牲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