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欢吓得几乎要闭上眼睛,谁知道,沈云琛却只是走过来掀开被子,将被窝里那几个热水坛子抱了出来。
顾时欢长长地舒了口气,便听到他说:“水有些凉了,我再换几个来。”
顾时欢伸手摸了摸:“没事,还温着呢,不用那么麻烦。”有些时候,她的确颇为不讲究,温水放在肚子上,照样能暖到身上,这就够了。
沈云琛却抱着那几个坛子往外走了:“这有何麻烦?你先睡。”
顾时欢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你先睡”……对呀,横竖要睡的,等会儿当面宽衣解带岂不是更尴尬?
想到此处,顾时欢赶紧褪了外衣,换上亵衣亵裤,整个人先缩进了绣着一对戏水鸳鸯的红色锦被里,尽力靠向里侧,给外侧留了一大片位置。
里面被热水坛子温过,倒是一点也不冷。就是肚子还有些疼。
她带着逃避的心态紧紧闭上眼睛,想趁着沈云琛还未归来,便早些睡过去,随后他想怎么睡便怎么睡,横竖她也不管了。但是辗转反侧半天,却怎么也睡不安生,最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望着床顶的红色纱幔。
不多时,沈云琛抱着三个密封好的热水坛子归来了。
见到已经缩进被窝里,只剩下一张小脸的顾时欢,他心头一跳,随后想到什么,赶紧用脚往后一踢,将门给关上了,而后将热水坛子悉数放到桌上,又回过身去将门仔细闩好了。
顾时欢侧过头来看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沈云琛将那几个坛子拿过去:“腹部和双脚最易受寒,也是引发腹痛的症结所在,你将腹部放上一个,脚下也放两个,腹痛应该能够有所减轻。”
“……嗯,多谢。”顾时欢伸出手来,抱了一个坛子往被窝里塞去。她准备先塞到脚下,可是略微一弯腰,肚子便一抽一抽地疼,她忍不住咬唇。
“放着吧,我来。”沈云琛道。
顾时欢吸了一口气,看了沈云琛一眼。他的目光太正直了,害她都不好意思推拒,只好不再与他客气,缓缓在被窝中直起了腰,将手中的坛子放到了自己腹部。温热的水隔着布料贴着肚子,暖暖的感觉瞬间缓解了抽痛。
沈云琛走至床尾,轻轻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了顾时欢穿着白色袜子的双脚。
脚对于女子来说,是很私.密的地方,因此便是在晚上入睡,也是穿着袜子的。除了极亲近的人,很少有人能看到女子的双足……
沈云琛一怔,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回过神,他赶紧将那两坛热水放置在顾时欢的脚下,紧紧盖好了被子。
然后,他才注意到顾时欢给他留下的位置,突然一笑:“将被子挪过去些,里头恐怕透风了。”
顾时欢踟蹰了一下,终于缩着脑袋问道:“那你呢?”新房里只有一床锦被,新婚之夜再去其他地方另拿一床被子,恐怕也会被下人胡乱猜测呢。
“我?”沈云琛走到床边,亲自将被子往里面挪了挪,几乎将顾时欢整个人裹起来。他自己则在外侧没有被子的地方躺下。
虽只有一床被子,但好在有两个枕头,两人虽是同榻而卧,但中间到底隔了一段,是在眼下这情况里最合适的距离。
但是……但是他没有被子啊。
顾时欢睁着眼睛仍旧望着他,沈云琛便道:“刚刚你也看到了,我自小习武,体内自有一股内力,无需床被这些东西。”
顾时欢仍旧迟疑:“可是、可是外面冷。”
沈云琛低笑:“别担心。睡罢,明日还要进宫呢。”
想起进宫,顾时欢便头疼了。按照大昱的规矩,明儿个还要进宫见“公婆”呢,若是寻常人家,见公婆还无须那么紧张不安,但是偏偏她的“公婆”……那可是主宰整个大昱王朝的人啊!
白天的成亲典礼上,皇上亲自来过一趟,不过只喝了一杯茶便回宫了,然而那气势已经足够让她双股战战了,明日还要再去他跟前……
想到这些,顾时欢不再推来让去了,现在早些睡觉,争取明日表现得好一点才是正经事。至于沈云琛……她不声不响地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阖眼,便往暖融融的被子里一缩,强迫自己睡去了。
这一觉并不安稳,顾时欢是睡着之下的不安稳,而沈云琛则是被迫醒着的不安稳。
沈云琛第八次叹气,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凝眼瞧着某个睡得一塌糊涂的人。
他竟不知道,她还有喜欢踢被子的毛病?
沈云琛陷入了深深的无奈之中,他不可能狠心叫醒熟睡的她,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踢开被子而不管不顾,她这么一个娇柔的小女子,又在月事期间,着凉受冻的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只能每次感应到身侧的人乱动了,便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如此几次下来……沈云琛很心累,很心累。
他并不是铁打的人,虽然内力可以抗寒,但是并不能抗困……其实他也挺想睡的。
但是他不能放着顾时欢不管。
这么两相权衡之下,沈云琛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他用被子将顾时欢裹好,趁着她还没来得及踢开被子的时候,他便一把抱住被子和被子下的人,以自己的身体来压制顾时欢。
这个方法出奇地好用,顾时欢再踢被子时,却怎么也踢不开了,如此几次之后,她踢腿蹬脚的动作终于渐渐消失了……
*****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顾时欢还未醒来,沈云琛便轻手轻脚地起身,自己先去洗漱了,待到临近进宫,才叫秋霜进去叫醒顾时欢。
往常这时候,顾时欢总要赖一会儿床才起,不过今日秋霜一提“进宫”两个字,她便霎时清醒了,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抽.身而出。昨晚放进去的三个热水坛子如今和她的身体已是一个温度。
秋霜并不知她来月.事的事情,因此一进来,便拿眼睛瞅她,目光带着掩盖不住的探究。
顾时欢自认脸皮子够厚了,还是在秋霜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正准备告诉她昨晚的事,秋霜已经看到被窝边缘露出的白色绢布,下意识便伸手抽了出来。
那绢布上面干涸的血似一朵盛开的梅花。
“这这这这这……”顾时欢霎时怔住了,昨晚她根本不曾注意过这绢布的存在,而且这血迹……是怎么染上去的?明明、明明亵裤也没脏啊。
倒是秋霜一下子明白了,一时心里有些感慨,自家的娇娇小姐,如今真是长大了。不过姑爷仪表堂堂,还是战胜归来的大将军,更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倒也配得上她的小姐。
“小姐,这绢布等会儿嬷嬷要来收的。”秋霜将绢布重新放回床上,“累了吧小姐?且先忍着点,如今不比在咱们那个小小的居香院,您是六皇子妃了,是皇上的儿媳妇,自然要多很多规矩的。”
秋霜开始絮絮叨叨,顾时欢咽下疑惑,原本打算跟秋霜说的真相,也在她的絮叨中咽下了。
洗净了脸,还没开始上妆,沈云琛便进屋来了。
才刚走进来,便停住了脚步。顾时欢此刻仍是素颜,但是在日光下与在昨夜的烛光下,看起来又是不同了。她站在窗边,晨光尽数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脸极其素净,连细细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像一只正好成熟甜香的蜜桃。
顾时欢愣了楞:“脸没洗干净?”
沈云琛回神,拳头放在嘴边轻轻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昨夜睡得如何?”
想到秋霜已然误会了,顾时欢的耳尖迅速红了起来:“睡得既安稳又暖和,就是……就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沈云琛问道:“什么梦?”
顾时欢已经想不起具体的内容了,她蹙着眉回忆了一番:“我好像遇到了一条很大很大的大狼狗,它猛地向我扑过来,将我压在身.下,想咬我来着,最后也不记得咬没咬了,但是我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
沈云琛:“……”
很大很大的……大狼狗……
“咳咳,”他再度以咳嗽掩饰自己,“秋霜快些给你家小姐梳洗,进宫的时辰马上便到了。昨夜你机灵有功,赏十两银子。”
“谢姑爷!”秋霜笑道,心想果真这姑爷是个不错的姑爷。
梳洗过后,换了一身正式的宫装,顾时欢便随着沈云琛坐上了去往宫中的车辇。
她心里有些忐忑。
虽说她是丞相家的女儿,但是她与皇上的接触并不多,一年统共也就几次大宴会见到,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而且皇上的脾气据说阴沉不定,很少有人能揣度他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她听闻过一个传言,说皇上并不喜欢沈云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
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