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琛遇过的行刺实在太多了, 已见怪不怪, 一只手将顾时欢揽住,另一只手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情况,大约来了十几个一身黑衣的刺客, 正与皇子府的护卫打在一起。
顾时欢跟着他历经的刺客也不少了, 况又在边疆大半年,现下突然遇刺, 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慌乱了,乖乖地坐在沈云琛身侧, 也好奇地往外打量。
寻常这般出门,带的护卫并不多,比这次来的刺客人数还要少, 也许就是这点,让刺客觉得有机可趁。殊不知这些护卫都是沈云琛亲自训练的, 以一当十都不成问题。
沈云琛吩咐:“回府, 留活口。”便放下了帘子。
守卫训练有素,立刻分成两组一组护卫马车回府, 一组留下活捉刺客。
马车又平稳地动了起来。
刺客见马车要走, 忙都追了上去,却被留下的那组守卫尽数截住了。
沈云琛与顾时欢安然无恙地回了府, 回府的那组守卫在沈云琛的示意下带了更多人前去支援,不多时,除去死了的五个刺客,剩下的十二个刺客都被捆了回来, 一列排开在沈云琛面前。
顾时欢看到要审刺客了,自然也不肯离去,原本恹恹欲睡这下也清醒了,想坐一边吃茶看热闹。这些刺客没有当场自杀,说明还是有机会撬开嘴的,她要看是哪个又来刺杀他们。
她看戏的架势都摆好了,沈云琛却看她一眼:“你在这里,审到明天都别想审出什么了。”
顾时欢顿时会意,有时候碰上嘴巴严实的人,少不得要上一些比较残忍的审讯手段,她要是在这里观战,沈云琛必定使不出那些手段来。
话说回来,她也不想看那些东西,当下看热闹的好奇心消散得一干二净:“那我回房间等你。”
沈云琛道:“也不知审到几时,你困了便睡。”
顾时欢出去之后,沈云琛眼神扫视了一圈,面色和声音一并冷沉了下来:“早些招供,便少受些皮肉之苦。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蜡烛芯剪过几次,已经快燃尽了。
顾时欢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子,怎么也不愿先睡去。
这时候,沈云琛提步从屋外进来,不由摇头直笑:“叫你困了便睡,明天知道结果又有何区别?”
顾时欢一下打起了精神:“你终于回来了——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沈云琛卖了个关子:“你猜。”
顾时欢撅嘴,玩笑道:“你仇家那么多,不知道多少人排队想取你性命,我要一个个猜,保准猜到明日这时还猜不完。”
沈云琛失笑:“哪有那么夸张——大抵猜到明天早晨就能猜出来了。”
“好了,你别逗我了,谁呀?”顾时欢拉着他的手直晃。
沈云琛道:“花无裳。”
“花无裳?”这的确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顾时欢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原来不是你的仇家,而是我的仇家。”
她知道花无裳最大的秘密,花无裳本来就想取她性命,只是逃离太子别院那会儿没有得手,没想到……
顾时欢蹙眉深思,禁不住问沈云琛:“你说花无裳是不是有毛病?”
她非是在骂花无裳,而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花无裳是不是真的脑子不清醒,竟然如此蠢笨——
她虽然知道花无裳的秘密,但是她已经回了大昱,还会泄露给谁去?她若真想泄露,在大昱与西庆结盟那两日,她直接将花无裳的身世告知项黎便是,还用得着回了大昱在细细谋划么?她既那时候没提这桩,就没打算再提。
花无裳还在惧怕什么呢?竟连这点都想不通?
这会儿却派人来刺杀她,真杀了她还好说,就没想过失败了叫她查出主谋,激得她报复回去么。
难不成这花无裳对庄表弟还有一点感情,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西庆皇帝的宠妃了?仅为了这一点便冒着巨大风险派人潜入大昱追杀,怎么看不可能,花无裳可没那么深情。
关于花无裳的事,在那次救她回营地的路上,沈云琛已经听顾时欢说了,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冷笑一声:“她没病,她只是在未雨绸缪——十日之后就是父皇的寿辰,今年大昱与西庆刚结下月兰之盟,项黎会代表西庆前来贺寿。”
“原来如此!”顾时欢恍然大悟,“这样就说得通了,原来项黎要来,那花无裳自然是知道的,她怕我把她在寻芳阁的名册交给项黎,所以就事先派人来刺杀我了。”
“呵。”沈云琛眼底浮起一股冷意,“她既这么担心,我就让她的担心成真,也不枉她千里之外也要作恶了。”
“等等……”顾时欢攀上他的手臂,心里思索着。
虽说被花无裳派人刺杀,的确让她恼火想报复回去,但是……
“项黎是没娘的太子,花无裳是皇帝的宠妃,你是不知道项黎项鸾两兄妹有多厌恶花无裳,可是再厌恶,花无裳还是他们父皇的枕边人,没准还在努力生儿子跟项黎抢太子之位呢。”顾时欢盘算起来,“项黎呢,也让人讨厌得紧,我可不想做好人给他除掉眼中钉肉中刺,平白让他赚了,还不如先瞒着这件事,让他们两边斗去,以后万一你有用得着项黎的时候,好歹也是一个交换的筹码。”
沈云琛目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一面欣赏她的聪慧,一面又希望她不用聪慧,不用事事为他考量。
她考虑的东西他其实早就想过了,只不过不稀罕什么筹码,只想为她出气罢了,现下听了她的话,长臂一伸便将她捞进怀里,嗅着她发丝上的清香,淡淡道:“今天受惊了吗?”
“怎么,你就是以为我受惊了所以想替我出气呢?”顾时欢在他怀里轻快地笑起来,“没有,花无裳派人的人一点也不中用,没惊到我分毫,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了。给项黎做了嫁衣我才怄呢,不如留着她恶心项黎吧。”
沈云琛道:“那便依你吧。”
十日之后,是沈顺和寿辰。
不是整年份的大寿,但因是月兰之盟刚刚缔结不久,所以西庆皇帝项鳌便派了太子项黎前来大昱为沈顺和贺寿。
又因着这个缘故,寿宴的规制便更高了,竟与大寿不相上下了。
这一次,项鸾又跟着她哥哥来凑热闹,两人代表西庆为沈顺和送了很多奇珍异宝,沈顺和大悦。
沈知远、沈平玉、沈世琏和沈宜越也都送上了珍贵的寿礼,特别是沈知远搜寻各地终于搜来的一颗东海夜明珠,令沈顺和眼前一亮,喜欢得紧。
然后便轮到沈云琛呈上寿礼。
顾时欢面色含笑,毫不担心。
这贺礼在进宫之前,沈云琛就拿给她看了,只看了一眼,她就断定沈顺和会喜欢,因而这一路上看着沈云琛的目光都带着熠熠生辉的崇拜之情。
也亏的是沈云琛,才能想到这件礼物。
沈云琛的寿礼放在托盘里,上面盖了红布,由沈顺和身边的贴身太监长福公公呈了上去。
沈顺和带着几分疑惑,亲自揭开了红布。
红布下面是个琉璃瓶。
因这琉璃做的瓶子,一般通体透明,所以在座之人便都看清了琉璃瓶里面装着的东西。
——一捧黄沙。
沈顺和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划,而后面露喜色,眼带欣赏地看向沈云琛。
沈云琛跪在地上,朗声道:“父皇,此为月兰的黄沙。儿臣为父皇献上一捧月兰的黄沙作为寿礼,一为赞颂父皇深谋远虑,与西庆结盟传史书佳话;二为祝贺月兰得此明君,享十年安康;三为向父皇表明心志,儿臣愿倾一生之力,护月兰百年太平。”
“好!好!好!”沈顺和连说了三个“好”字,抚掌大笑。
众人见状,立刻应和起来,都说六皇子殿下呈的寿礼最有心意。
沈顺和面带笑意看着沈云琛:“大昱需要的就是你这种心系天下的皇子,朕需要的也是你这样的儿子!奇珍异宝朕见得多了,终究是个人的享乐,而这月兰的一捧黄沙,却是朕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沈云琛道:“谢父皇。”
顾时欢支着下巴笑意盈盈,眼神一瞬不眨地看着沈云琛,胸腔里都是满满的崇拜,既为他的胸怀,也为他的智谋——
他并非不知道如何讨好沈顺和,只是他总不屑,而沈顺和又总是脾气太臭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他存了那份心,只几句话可不就将沈顺和哄得开开心心的了么。
晚上的寿宴在皇宫里举行,项黎兄妹俩自然是座上宾。
热闹是热闹,却不是顾时欢喜欢的热闹,有沈顺和在,她想真正地玩闹都不成,只拘着性子,乖乖地坐在沈云琛身边吃饭。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去如厕,只带了秋霜跟着。
穿过御花园时,假山后面突然转过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时欢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项黎,便不由得冷下脸,不过这会儿她可不怕项黎敢对她做什么,这可是大昱的皇宫,她的地盘。
“项黎太子不去吃酒,怎么流连在御花园里,是不是对宫中不熟,因此迷了路呢?”顾时欢明眸微动,朱唇轻启。
项黎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秋霜,只道:“叫这小丫头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顾时欢眉心微低,浅笑道:“不必了,想来项黎太子也没什么话是不能让我丫头知道的。”
“既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不避讳了。”项黎嘴角的笑渐渐放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你的肚.兜落在我那里了,这次正好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