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锐霖的确喝了酒,不过他还没喝到脑子糊涂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因唐浩初的一声痛呼就急匆匆地过来,若对唐浩初的痛呼无动于衷,他才真正算是醉糊涂了。郑锐霖随即就问:“我听到了很大一声响,你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
说着便要伸手检查唐浩初身上有没有事,唐浩初却后退了一步不让他碰,微微低着头答:“没有。”顿了顿,又补充:“烫了一下。刀掉了。”
他说话向来简短到让人有点听不明白,但郑锐霖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皱起眉道:“哪里被烫了一下?疼不疼?什么刀掉了?”
这回不管唐浩初让不让碰都要抓着他检查,很快发现了他手指上烫出的红印,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要用冷水冲,不然会起泡。”
这间别墅的整体装修有点偏中式风格,但厨房是开放式的,就位于一楼玄关进来的左手边,非常宽敞和明亮,拉着唐浩初进屋找水的郑锐霖自然而然就走到了厨房,紧接着便看到桌面上切了一半的菜和正在煮东西的锅。
他这才知道掉的是什么刀,——竟不是他以为的手术刀,而是做饭的菜刀。语气登时就变了,“你在给程昱做饭?”
脸色在同一瞬跟着变,变得非常恐怖,“他竟敢让你给他做饭?”
别说做饭了,郑锐霖是连个水也不舍得唐浩初倒的,更遑论看着唐浩初给别的男人做饭,眼神几乎要吃人,“你就那么喜欢他,甚至愿意给他做饭?”
唐浩初不能说自己做饭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所以只能保持沉默,郑锐霖在酒精的侵蚀下依然能保持清醒的大脑却在嫉妒和愤怒下不清醒了。原本宽阔的厨房突然变得狭小|逼仄,郑锐霖的表情有一种平常和异常揉在一起的违和感,让唐浩初敏锐地感觉到危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后退的这一刻被粹不及防地抱住,以非常大的力度。
心脏停滞了一秒,对方身上炙热的温度和气息似乎透过大力的拥抱渗透进他的皮肤,混杂着酒气,让他产生一种被烫到的感觉。明明是喊过无数遍的名字,郑锐霖此刻的声音却隐隐带着一种狩猎者特有的残酷,“浩浩。为什么要往后躲?”
唐浩初抬手去推郑锐霖,却在推攘中使自己陷入了冰箱和墙壁的夹角,郑锐霖顺势欺身而上,用身体将他死死堵在夹角里。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紧扣着唐浩初的手往上推,在唐浩初耳边轻轻道:“你想躲去哪里?”
坚实的躯体压得唐浩初喘不过气,整个人被强势的男性气息环绕,提醒着他此刻被动的处境。眼里不由带上一点惊慌,漂亮的脸上也染上不安,任谁看了都会感到心疼,却又会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郑锐霖低头吻住了唐浩初的唇。
吻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很快又转移到了其它地方,比如眉心鼻尖脖颈耳垂。一个个滚烫的吻细密得像外面的雨,郑锐霖一边亲吻一边含糊地问:“他碰过你了吗?”
“碰你哪了?”
“他有没有碰过你这里?”
“这里呢?”
唐浩初只顾着挣扎而没有回答,郑锐霖好像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只管将触目所及的每一处地方都吻个遍。唐浩初的衣领不知不觉被解开,他有努力在挣扎,可到底挣不过长期锻炼的郑锐霖,不仅没有挣脱,反倒将两个人都蹭出了火。
怀里是喜欢了不知多久的少年,在自己的臂弯里徒劳地挣动,如此好看和诱人,眼睛里还氤氲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光,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就算是柳下惠也要臣服在这美色里,何况他最简单的举动对郑锐霖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几乎要这里直接要了他,粗暴地、深深地进入,顶得他只能发出无助的申吟。他后悔了,后悔第一次找过来的那天不该离开,该不管不顾地把他带走。其实当初转身离开的下一刻郑锐霖就后悔了,——这悔意来的太快,让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实在太过失格。
可要什么格调呢,什么品格人格他通通都不要了,只要一个唐浩初。
“让我抱一会儿,”郑锐霖突然将下巴靠在唐浩初的颈窝里,哑声道:“我许久都没好好睡觉了。”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配上满身酒气和下巴上的胡茬,显得非常落魄,那些胡茬将唐浩初的皮肤扎得有些微疼,心里也跟着莫名一疼,突然想问他究竟几天没睡了。
之前跟唐浩初说过会提前回来的程昱就在这时回来了。
虽然郑锐霖之前吻过了唐浩初身上所有能看到的地方,但动作并不凶猛,却在程昱来的这一刻异常凶猛地重新吻住了他。唐浩初被吻得只能发出小猫般细弱的呜咽,白嫩的脸颊变成了红桃子,看起来异常甜美可口。
程昱终于体会到那次他在宿舍亲吻唐浩初时郑锐霖的心情,怒火攻心难以自制,就算明知不是郑锐霖的对手也要冲上去把他狠狠揍一顿。声音里已充满了浓浓的怒气:“这里是私人住宅,擅入私宅是犯法的,请给我一个好的解释,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想和我爱的人见面。”郑锐霖迅速给出了理由,明明在跟程昱讲话,眼睛却看着唐浩初:“我很想他,……很想很想。”
“你配不上他。”
“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吗?”
两人互不相让,唐浩初堪称冷淡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厨房和客厅之间是用屏风来做隔断的,从郑锐霖的方位看过去,屏风上的刺绣正好和唐浩初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屋里没有开灯,外面又下着雨,采光再好的房间也很暗,郑锐霖恍然间一望,觉得屏风上面绣的仙鹤展翅欲飞的翅膀仿佛就长在了唐浩初身上。
似下一秒就要飞走。
他就是抓不到的孤高的鹤,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郑锐霖突然意识到唐浩初并不喜欢程昱,和程昱在一起恐怕只是因为交易或交换,他甚至不了解和一个人在一起究竟意味什么,也不觉得这种事有多重要。
这样的认知却并没有让他好过,甚至更加痛苦绝望,因为唐浩初不喜欢程昱,也不会喜欢他或者其他任何人。爱情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必需品,对有些人来说却什么也算不上,对唐浩初来说甚至是一种累赘,——他不懂感情,也不需要懂,就像强大坚固的山石不需要微风和雨露。
郑锐霖像怕唐浩初飞走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刚硬的轮廓在昏暗的光下带着明显的恳求:“浩浩,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
这样卑微的郑锐霖哪怕唐浩初也鲜少见过,只听对方继续道:“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隔了许久唐浩初才终于开口。
“郑锐霖,”这是他仅有的几次喊他的名字,说出的话却让郑锐霖觉得像被捅了一刀那样疼,“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郑锐霖离开了,唐浩初却开始走神,甚至在盛汤的时候再次烫到了手。这次烫的比之前更严重,程昱紧张到把刚才吃醋生气的事都忘了,只剩下心疼。先是火烧屁股一样拿了冷的湿巾给他敷着,又急匆匆地找出医药箱里治烫伤的药小心翼翼地给他涂了一遍,然后让他好好地坐在沙发上不要动,自己跑去端饭盛汤。
郑锐霖离开了别墅,但并没离开这条街。外面的雨还在下,又一声雷炸开,声音仿佛就擦着玻璃掠过一样震天动地,连带着窗户都在震动。白花花的闪电如射线般穿过没拉严的窗帘,穿透了整个房间,从窗帘缝隙可以看见天幕中仿佛伸出一只能把天空撕开的巨爪。唐浩初去拉窗帘时候才发现郑锐霖的车子还停在那里,而郑锐霖就站在车边。
这片区域的排水系统一直有点问题,每年都是市政要解决的难题,地面上的积水退不下去,街道已经淹了,高度没过了鞋面。雨水淋过郑锐霖的头发,湿透了衣服,耳边能清楚地听到呼啸的风声和一滴滴成点成线的雨,他却依然盯着窗户,仿佛那里有他一生的寄托。
唐浩初拉严了窗帘,在吃饭的全程都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吃完饭还跟着程昱去影音室看了电影。看的是恐怖片,据程昱说是最近很受欢迎的一部片子,还说配上这种雷雨交加的天气特别适合。
电影内容却没有想象中的好,情节很突兀,前情没铺垫好就变为月黑风高的夜,阴森的阁楼,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配乐,有扭曲的人影从阴暗的镜头深处慢慢走来,那惨白骇人的脸以各种乍然出现的方式特写放大的时候倒是当真让人觉得很恐怖。
唐浩初自然不怕,程昱却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以为他是被电影吓着了,忙假公济私又暗自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搂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上的温度似乎有点高。
唐浩初无缘无故地起了低烧,吃完药后便昏昏沉沉地沉入睡眠,就不用再想郑锐霖的事,也不用再管他究竟在雨里待了多久。程昱就守在他床边,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一会儿偷偷亲亲他的脸,眼里的爱意不言而喻。
这晚过后唐浩初再也没见过郑锐霖的车,甚至没在对方毕业后再见过他的面,时间转眼就是四年。
这四年对郑锐霖来说依旧相思刻骨,对程昱来说是甜蜜又充满折磨,但对唐浩初来说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仍是上学和搞医学研究,只增加了闲暇时做饭这项工作而已。
让程昱觉得折磨的依然源于不安和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两人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而且唐浩初在升博后变得非常忙,经常去导师那里参加实验项目,去年还跟着医疗团队去非洲治疗流行病,足足两个月才回来。平常问他话总是很少能得到回复,有时候看见唐浩初坐在桌边发愣,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眼睛漂亮得像潭水,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昱开始讨厌唐浩初不说话,讨厌他有事也不跟他讲,他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唐浩初是他的。可唐浩初甚至不愿意和他一起去见朋友,——他的朋友已经撺掇了好多次,说他藏着掖着心上人不愿意带给人看,实际上却是唐浩初不出来。
“程子对他家的那位可宝贝着呢,”这次聚会上又有发小调侃,“何况人家是国际上都有名的医学家,还获得过好几次国家级的奖项和表彰,哪是你们这些闲杂人等说见就见的?”
“怪不得叫不动,这可是高知啊,还是程子你厉害!”
“这智商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程子怕是驾驭不了吧?”
……
程昱在众人的撺掇下终于鼓不住了,又酒劲上头,竟打电话给唐浩初让他现在就来找他。唐浩初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在一个聚会上,——他虽然除了学习和做任务之外其它任何事都不想管,但总有逃不掉的事,今日就被学院院长和博导教授忽悠去了刚刚在国际上获奖的药科项目的庆功宴。
但庆功宴不是主要目的,学校还有另外一个化工项目需要政府审批,所以请了许多政府人员,其中最厉害的宾客据说是个特别年轻的环保局副局长。
唐浩初已经被忽悠来了,也不好讲什么,却听旁边的院长说:“这个郑局长年纪轻轻手段特别厉害……”
郑这个姓让唐浩初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但地方很快到了。唐浩初慢吞吞地下了车,跟在教授后面,由漂亮的服务生领到二楼雅间。雅间里已坐了不少人,几乎座无虚席,上座却空了两个位置,正皱眉犹豫的唐浩初被院长一把拉了过去,说是院里专门给他办的庆功宴,要他坐上座才行。m.
刚准备坐下来,郑锐霖到了,就坐在他旁边。
人一到齐立即开始上菜,谈话刚开始只管围着比如国内外形势等简单的政治话题展开,听上去非常热闹。唐浩初本来还担心郑锐霖会怎样,却发现对方没露出什么不正常的表情,甚至没有搭理他,于是放下心,也不管其他人的滔滔不绝,只管把注意力放在饭桌上一言不发地吃东西。
这家店装修的颇为讲究,连花架都是上好的红木,周遭放的瓷器摆件也不是次品,菜自然做得更好,简单的苏杭菜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几道凉菜先上了,唐浩初一道道尝过去,因美味而微眯起眼,而热菜的第一道就是他喜欢的糖排,刚抬筷子,旁边一双筷子几乎在他伸出的同一秒一起伸了过去,唐浩初没注意,两人的筷尖在菜盘上短促地绊了一下。
唐浩初还没反应过来,郑锐霖已经主动开口:“抱歉。”
唐浩初垂眸收回筷子,不打算再夹那道糖排了,一块香喷喷的排骨却在这时落到了他面前的碟子上,——快到仿佛郑锐霖之前出筷就是要给他夹的一样。
唐浩初抬头对上郑锐霖的眼眸,竟因那眼里黑沉沉的颜色微微一愣,气管在吸气时一个停滞,不小心把自己给呛着了。顿时咳嗽起来,旁边的人都关切不已,旁边最近的教授立即准备帮他拿茶水,却见那位新上任的、据说特别难接近的郑副局长已一脸焦急地将水递到唐浩初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