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是突然之间发生的, 没有任何预兆。
在杨西手持灵光闪闪的,惊雷宝剑,战神一样把把那姓裘的妖魔,劈得节节败退的时候。金鹏忽然感觉到一丝凉风。
起初,金鹏还以为这是杨勺的剑风。还沉浸在居然又被昆仑的小丫头救了的怔忪,金鹏看着浑身上下仿佛冒出圣母金光的杨曦, 心中复杂。
然而他很快发现, 这一丝凉风的似乎竟然是从下往上吹的。
这不大对头……
世上并没有这么邪性的风, 所以这只能是巨大的法术施展时, 自然引起的空气流动。
人群中很快响起一声惊呼:“天裂了!”
噼啪一声,金鹏觉得头皮一炸, 迅速的抬起头。
碧蓝的青天上有一道一道细窄的红线正在蔓延开来,在天的正中间,仿佛把天幕分开成了对称的两半。
仿佛碧血溅青天。
金鹏的瞳孔骤然一缩。金条大鹏鹰隼般的目力还让他看到了更多, 在那系着的红线边缘, 有细细碎碎的漩涡, 和数不清的碎片,那碎片光怪路离,光影不明, 不像这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种东西。
可是有幸, 金鹏曾经见过。
万兽山一位得道大能飞升时,初开灵智的金鹏正好在不远处,见过那震撼人心的景象。
那是破碎的虚空。
“这秘境要破了!”金鹏近乎惨烈的一嗓子喊出来,震蒙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论剑修们, 仇家寨的,还是跟着杨夕一句逃亡的乌合之众。
除了百来个为天生异象,而跪地伏拜的凡人。修士们全都木立在当场,扬起头。静静的看着那裂开的天空。
秘境,也可以破?
秘境当然是可以破的。有足够的法力,足够的能量砸在一件东西上,这世界上可以说无物不破。天可塌,地可陷,无坚不摧的东西本来就不存在。
天藤都曾经被人挖断,地狱都曾经被人劈碎,何况区区一个云家的炎山秘境?
“秘境要是破了,里面的人会怎么样……”阴家老二哆嗦着嘴唇,问身边唯一尚且淡定的经世门高人。
时占机消瘦的身影,在愈发苍茫的天幕下,纤细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他微微笑起来,好像等到了什么期待许久的东西:“理论上,就没有人了。”
阴老二猛的打了一个哆嗦,一腔诡异的怒火冲上头顶,他几乎质问眼前这位看不透的高人,死到临头了,你到底怎么笑得出来?
时占机的下一句话,却把他定在了当场。
“昆仑,到底是赢了……”
一缕灵光在殷老二的头脑中轰然炸开。他明悟了那笑容的内容。晕了二丛来都不笨,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懒得用脑。
而此时此刻飞速运转的大脑,给他,连成了这样一道线索。
炎山秘境是姓云的,即便是天羽王朝那个修真界历史上最庞大的怪物轰然倒塌,其余的修士们也没能从云姓人手里把它给抠出来。
云家人甚至甘愿给当时的几大掌权势力送本家直系的子弟做人质,并且世代沿袭,也不肯对这片秘境松口。
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云家绝不会让炎山秘境被受到一丝一毫的破坏。
而谁能把泱泱屹立了几万年,又勾搭上了大反派蓬莱的云家,逼到绝境呢?
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
暗无天日的长夜里,突然出现的曙光几乎让阴二不敢置信。
“我们……真的赢了?”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我们,竟然真的能赢?
南海边上异常惨烈,南海之后数年煎熬,坚持着战斗的人至少有一半,已经不敢相信,前方还有胜利。
他们只是,不能就这样放弃。
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怀疑,如果这场战争继续拖下去,坚持的人越来越多的失去,自己如果没死成
到底能不能负隅到底?
“记得昆仑那位剑冢看守吗?”时占机难得微笑着,耐心看阴二这个傻小子。
傻小子一呆,还真没忘干净:“叫焦……什么……”
“焦则。”时占机的笑意更加深了一点,“所以你看,并没有人会白白死去。”
阴二注意到,高人甚至没有用惯用的“牺牲”这个词语。
时占机又把头偏向另外一边,对在地上安静的缓着气儿的胖师弟投去同样的微笑:“没有人会白白死去,师弟。”
胖师弟用微黑的眼睛看了自己的师兄很久,然后安静的,点头。
阴二总觉得这重复的两句,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意思。而瘦子高人那随时都要仙去似的微笑,总让他有一种很惶恐的预感。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极惨烈的,或者极悲壮的。
他前半生从未见过,后半生也再无法忘记的。
“哎,瘦子……”
阴二发虚的声音刚吐出一半,那瘦骨伶仃、摇摇欲坠的高人,就已经踏着诡异的韵律,一步,迈到了天上,那道虚空裂隙的近旁。
阴老二的瞳孔骤缩成一个针尖,嗓子发干的问还坐在原地的胖子高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胖子看了他一会儿,安静的黑眼睛里有几分饱经沧桑的人,对于初生牛犊的晚辈所特有的慈和。
声音直接在阴二的脑海中响起来,“经世门主,段承恩。”
阴二目瞪口呆的看着,声音响起的时候,那圆滚滚好脾气的胖子指着他自己的心口。
而后那胖子又抬起手来,指着天上已经看不见了的小黑点,“天玑阁主,时占机。”
阴老二木立当场,仿佛被一个惊雷劈中。
脱口喃喃:“最弱合道?”
骚乱发生之时,杨夕手中的剑尖正对着仇陌堆满皱褶的咽喉。
“你后悔吗?”
“不。”
“看着死在你手下的无辜人,难道就不会想起你姐姐?”
仇陌笑了一下:“弱肉强食,由来如此。我只后悔那时自己不够强。”
杨夕心口一滞,竟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这孩子并不痛恨吃人这件事本身,他只是想从被吃的,变成吃人的。
杨夕摇摇头:“仇陌,你疯了。”
仇陌也摇头,微笑:“不,你才是异类。”又抬手指了指杨夕的身后,剑芒峥嵘的剑修们,“你们才是异类。”
巨大的嗡嗡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
杨夕所在的空中极高,抬头便见一片血色裂痕,峥嵘斑驳,曲曲折折,一大团黄蜂似的黑影从那裂痕中狼狈的撞进来。
心神一震:“什么东西?”
仇陌却抓住了这个时机跳起来反扑,他那不知道如何修炼成的诡异元神忽然离体,化作一道绿光袭向杨夕的脑门儿。
夺舍!
肉身腐朽,大战惨败,他甚至不挑剔夺舍对象的资质了。
卫明阳的肉身仍在千里之下的地面上,金鹏妖修的后背上一边流血,一边喘气儿。
仇陌是邪法修出来的元神,飞不到那么远。
杨夕两眼直视着飞到眼前的绿光,一动都没动。
仇陌的元神,眼看就要逼近杨夕的眉心的紫府。绿色光点中隐约可见扭曲的笑脸。
雪亮的兵刃,闪过一道刺目的寒光,由上而下。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崩碎的绿光溅到杨夕的眼珠上,烫的灼人。
而那具腐朽的肉身,从中破开两半,各自的半片人型在杨夕的视网膜上摇晃了一下,而后化作两捧灰白的尘沙。
随着高空凛冽的罡风,纷纷扬扬而去。
沐新雨从这一切的背后露出来,手上的方天画戟,仍维持着斜挥的姿势。
清黑的眸子斜挑起来,“不是吧,杨夕。真以为他死到临头就能悔改呐?动都不动一下,这不像你。”
杨夕很短很短的静默了一瞬,“我想等他进到我的识海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沐新雨伸手捏住杨夕的嫩脸,扭向头顶的方向:“咱敢不敢先好奇一下,头顶那一团一团的是些什么玩意?”
莹蓝的离火眸上,映出一张张仓皇失措的面孔。
绣金的羽纹,染着深深浅浅的血色。不复骄矜,只余狼狈。
杨夕在仇陌夺舍时都没变化过一丝的冷面,骤然裂开了。怔然出声道:“那是云家的溃兵……”
“什么?”沐新雨卡壳的大脑,一时间没能理解杨夕这话里的意思。然而无需他去思索,因为那一团一团的溃兵逃散的速度极快,只一眨眼的时间,连她也能看清那些阴沉着神情,仓皇扑下来的云家军了。
来不及去细细体味,云家溃败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令人喜悦的可能。
沐新雨转身反扑向地面,对着地上因为天空的裂缝,弗如静止的人群大声狂呼:“迎敌!迎敌!这回是真正的敌人!云家的人!”
反身组织防御这种事儿,有沐新雨一个就够了。
而杨夕,握紧了手中宝剑,抬头望向冲下来的泱泱人群。那一刻仿佛过的很慢,很多东西在她脑海中划过支离破碎的残影。
钱二断掉的手臂,土豆儿忽闪的大眼,消失的昆仑山门,云师兄留下的立不直的本命灵剑。一群群从巨帆城逃难到死狱的人,悲苦而哀伤的脸。
还有这惨无人道的秘境里,死去的断天门小修士,浑身是血的老焦管事,最后汇聚成马烈师兄一颗怦然落地的头颅。
不曾瞑目。
年轻的姑娘横剑在前,反身迎向高空中冲下来的数不清的敌人。
“九泉之下如果有灵,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杨夕今天,给你们报仇了!”
孤身一剑,昂扬的刺向那近乎遮天蔽日的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 q_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