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单从药丸公司的“蓝海”项目基地出来时, 整个人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难以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地逃离了那场噩梦, 好像他原本的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都只是他庸人自扰。
他找了一家星巴克,点了一份黑森林蛋糕, 配一杯焦糖拿铁,在绿色的太阳伞下坐了整整一天, 才终于缓过劲来。
没有任何人发现端倪,要追出来,将他围堵在大街小巷口, 甚至连他的手机也从头到尾安安静静,接不到一个电话。
夏单静坐许久, 在思考:
是他真的没有接触到“蓝海”项目的核心,还是现在基地里的人都被其他的事务所缠绕, 并没人发现他一个小小志愿者的潜-逃?
如今, 他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
但夏单丝毫不介意,看着表上的时间,一直等到了下午五点, 他抬手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不多时, 他的身影汇入人潮,再见不到踪影。
白色的桌子上只剩下那空空的映着星巴克标志的杯子,杯口还有一圈浅浅的褐色痕迹,之后哪怕日光逐渐西斜,这空杯子也始终被笼罩在阴影里。
……
当晚。
“f州遭遇百年难遇的海啸,沿海的药丸公司研究基地直面海啸袭-击, 据监测局从卫星图像观察来看,海平面在中午十一到下午十四点之间上升了一千三百五十英尺,另外,监测局同样检查到,海啸发生时,大西洋中部发现一股不明强大能量,海啸原因正在调查中……”
新闻报道的声音在旅店内响起,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唯有浴室的水声在淅淅沥沥地作响。
忽然间,浴室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人影伴随着重重雾气从里面透出来。
“海啸?”
“一千英尺?气象台疯了吗?”
夏单顶着一脑袋的泡沫,却来不及吹干,就带着一地的水渍往外走,手还在脑袋上使劲搓着泡泡,唯有眼睛还盯着新闻页面,以至于好几道泡沫水都从他的头顶往下流。
然而新闻背景中被卫星拍到的遮天蔽日的海啸狂流,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药丸公司的基地冲去的画面,却给了他十足的震慑。
夏单一时间忘了动作,只盯着那画面反复看,脑海中不知怎么又跟着联想出了一副图:
那是他在第三实验场,见到那个银尾人鱼时候的模样。
现代世界里,类似尼斯湖水怪、百慕大三角等水中之谜还存在,海底仍然存在一些能够翻云覆雨的种族,似乎也十分正常,何况那海啸就只朝药丸公司的基地喷。
倒像是……精确打击?
夏单被自己脑海中的念头吓了一跳,耳朵里又捕捉到其他的内容:
“据幸存者回忆,这是f州有史以来遭受的最强袭-击之一……”
“f州许多居民都表示,自己看到的是末日景象……”
夏单嗤笑了一声,末日景象?
2012都过去了,哪来的末日?
他怀揣着对药丸公司的思考,重新回到洗手间去冲自己的澡。
但不知道是他洗的太久还是浴室不通风的缘故,这个澡给他洗的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好像不是普通的冲澡,更像是在蒸桑拿。
夏单拧着眉头去看浴室的通风口,一边冲着身上的泡沫,一边抬手打开门,去够外面的排气扇。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将室内热腾腾的水蒸气往外排,将外头的风给换进来。
夏单仰着头,试图凭借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冷空气。
但是,没有。
排气扇打开之后,浴室里更热了。
夏单满脑子的疑惑,以为自己是不小心开了浴霸,结果摸了半天开关之后,发现并没有手误摁错开关。
他骂了句脏话。
反正都已经洗的差不多,他干脆穿好衣服往外走。
打开洗手间的门之后,外面的温度有些干燥,夏单洗的满头大汗,习惯性地去摸遥控器,对着室内空调一摁——
“滴。”
二十六度的空调打开,终于往这不知何时有些憋闷的室内吹进了第一口凉气。
夏单往空调下一站,试图凭借空调给自己物理降温一会儿,然而只不过是在空调叶片上下翻动了好几下之后,又是一声“滴”响起,空调突然不工作了。
夏单:“???”
他一脸茫然地拿着遥控器,使劲摁开关键,却再没得到回应。
除此之外,电视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声音,之前叨逼叨的新闻联播屏幕,这会儿安静如鸡。
……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夏单又骂了句脏话问候这家恶劣的旅店,决定等退房之后就给个差评,然后就朝着窗边走去,试图推开窗子,自己手动换气——
“咔哒”一声响。
两片窄长的窗户被推开之后,始终盘桓在外的热气隐约间“轰”地一声,朝着房间内席卷而来。
体感温度,起码达到了四十度。
夏单被那热空气轰的鬓角出了更多的汗,整个人仿佛陡然从无数个工作着的空调机箱旁经过,那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而且,因为之前窗户紧闭,他还没太多发现,现在推开了窗户之后,他才听到了外面铺天盖地的喧闹声,其中大半是各种词汇组成的脏话。
不知哪个恶作剧的魔鬼偷溜到了人间,听见这铺天盖地的谩骂声——
夏单从三十层的高度,看到从西海岸那边,飞快袭来的一片黑暗。
黑夜里隐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怪物,借着黑色的隐形衣,转瞬间从西海岸覆盖而来,仿佛想将这异国的无数城池,在瞬间倾覆。
直到那黑色眨眼间来到他的跟前,笼罩在夏单头顶时,他才头皮发麻地反映了过来:
这哪是什么黑色的怪物,这他妈是停电了!
大范围的停电!
夏单不知意识到什么,在楼上楼下无数的谩骂声里,转身想要去抓自己的手机,继在沙发边磕到脚趾头、被茶几绊倒之后,他终于磕磕绊绊地来到了印象中的桌子边,伸手在那温凉的桌上摸了半天,拿起手机一看——
信号格空空如也。
……
此时此刻,全世界。
许多的老人在半夜中于睡梦中被这逐渐升腾的高温夺去生命,无数个繁华的城市中堵满了试图逃离的车辆,无数的追尾事件发生,有人被那高温熏的暴跳如雷,从车里拿出自己的武-器,就下车准备找前面的人算账。
高架桥上的钢铁怪物们各个亮着屁股上的红灯,里面坐着的人们焦灼不安地等待着逃离这个城市,然而……
他们并不知道,这条马路的尽头,并不通往希望。
——潘多拉的魔盒被恶魔之手关上,“希望”再也不会光临这个世界。
于是,初生不久的婴儿们发出慌乱的啼哭,街头巷尾的宠物狗们在疯狂地大叫,蛇、鼠、蟑螂从深山、井盖里爬出来,却又成批成批地死在路上,而在它们的旁边躺着的,或许是断-肢、或许是完整的尸体,又或许是一簇蔫干的绿藤。
直到此刻,全世界的生物仿佛诡异地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等状态。
爆-炸声、叫骂声、哭泣声、祷告声、打砸声、哀求声……
世间百态,皆是绝望。
夏单拿着杯子在饮水机前面“咕咚咕咚”地灌着,却依然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是干的,嘴唇甚至都开始起皮。
太热了……
他一边舔着唇,一边思考,这温度大概已经上升到四十五度左右了?
他会不会在这室内被活活热死?
自从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之后,他就不再想着联系外界了,这会儿他满脑子都在思考:
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个情况是只有他在的地方有,还是整个米国,或者是全世界?
他要不要等警-察来救?
不不不,在米国,人们相信的只有手中握着的力量。
夏单用凉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检查了一下室内冰箱里的东西,因为停电,冰箱不再工作,里面保存的一些饼干、啤酒、甚至还有他洗澡前点的外卖披萨,不知道放多久会坏。
毕竟,现在的气温异常实在是太明显了。
原本能放两三天的食物,可能在短短的半天内就会变质。
就连他喝的水,也从一开始的冰凉,变成现在凉白开一样的温度。
说不定再过半天,饮水机上倒插-着的那桶水,就会变成温水。
他清点了一下东西,发现只够自己省吃俭用维持三天……
那么,三天以后呢?
……
“请救救我爸爸吧……请求你……”
“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我想打急救电话,救救我爸爸……”
酒店楼下,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扎着金色双马尾辫子的小孩儿保持着礼貌,试图向周围惊慌的人们伸出手求援,然而不是被那冲进商店里抢到水和食物的狂徒们推搡开,就是被人不耐烦地甩开。
她的膝盖、手肘上全是灰,甚至还有隐约的鲜血痕迹,那都是在地上的石砾碎片上划出来的。
可她并没有放弃希望,因为她的父亲依然在车里流着血等她。
男人的额头上全都是血,几乎将汽车的坐垫打湿,自从叮嘱了小女孩儿几句话之后,他就这样安静地倒在了车里。
他是被后面的人开车太着急了,追的尾,然而肇事者却反提着一根棒球棒过来给了他一棍子,直接捅破了车窗的玻璃,敲在他的脑袋上。
事实上,他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可他的小女儿却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努力保持镇定,想着爸爸教过自己的常识,生病、流血了之后都要上医院,所以在被推倒无数次之后,她只是抬起脏兮兮的手,擦了擦自己眼角边溢出来的泪水。
她想,那些叔叔推自己的时候都太痛了,要不她去问问那些好心的阿姨吧?
小女孩儿想到爸爸每次带自己去邻居家的时候,邻居家的阿姨都会给自己烘烤出香香的饼干,配一杯红茶招待自己,还夸自己跟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可爱。
那些阿姨一定会帮自己的。
她在已经变成灰粉色的裙子上擦了擦自己手,努力想让自己的掌心变得干净些,最好像是自己的爸爸带自己去做客的时候一样干净又漂亮。
其实她的手心里有许多的擦伤,还有一些卡进肉里的沙粒,但她都憋着泪花忍住了痛,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变得干净一些。
正在这时候——
一辆车急转弯之后,‘碰’地一声撞上了小女孩父亲所在的那辆车的屁股上,所幸也只是将那车屁股撞的更凹进去一截,小女孩“蹬蹬蹬”地喊着爸爸,然后跑过去看了看车上。
爸爸还在睡着,爸爸没事。
她又立刻下车,看到后面那辆倒退的车上坐着一对母子,开车的母亲脸色奇差地不知说了句什么,显然觉得在转弯的地方遇见一辆挡路的车很是倒霉。
小女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从车上爬了下去,一边跑向那辆倒退的车,一边开口:
“没关系,没关系的,请问你们可以帮我打个电话——”
“吱——!”一声,汽车轮胎卷起一阵灰尘,女人开着车带着她的儿子,头也不回地开向了另一边。
小女孩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直到听见对面传来一阵骂声。
“狗-屎!这该死的车!妈妈,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给你买瓶水,不要睡过去,答应我,好吗?”一个成年男人抬手锤着车顶,嘴里冒出了无数句脏话,想要让后座上躺着的老妇人坚持住,然而不久之后,那老妇人却只是躺着,一动不动。
男人紧张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以为是透气不够,然而在这几乎将人炙烤到融化的高温中,开了车门还不如不开。
他颤抖的趴到了后座上的老妇人胸口,良久之后,抬起头发出一声绝望又哀伤的怒吼!
男人跪在后座车门旁的地上,大声道:“该死的警-察!该死的医生!该死的世界!……”
小女孩站在与他一条街的地上,忽然也跟着抬头哭了出来。
那哭声朝着天空而去,却不知道能不能抵达到上帝那儿,让神灵听见人间的悲鸣。
……
同一时刻,药丸公司在f州的基地附近。
“咳、咳咳咳……”
“我不会水……咕噜噜噜……”
“不瞒你说其实我有深海恐惧症唔……”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被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生拉扯着往前游,时不时地,她的脑袋会因为脖子在水面上梗了太久,而放弃地全部埋进水里,但没过一会儿,又执着地昂扬起来。
一啄一饮的动作,跟水鸭子捕食似的。
就在他们俩的不远处,水面下有一道迅疾的银光如闪电,在他们的附近来回穿梭,像是保卫和护航,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广袤天地中,海阔凭鱼跃。
直到他们回头已经看不到“蓝海”项目的基地,四面八方出了波浪汹涌的海浪,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
傅光启忽然一松手,开口说了一句:“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待到他松开手的那一刹那,花白禾脚底失去凭依,瞳孔瞬间一缩,就这样不受控制的,如同不会游泳的初学者一样,直直地往水底下沉去!
“你会呼吸的!你放松!你忘了你随机抽奖得到的能力吗?”系统在她的脑海中开口说道。
然而往水下沉的花白禾却直挺挺地成了个闭眼玩家,听了系统的想法之后,她不仅没有学会放松,反而更加僵硬了。
深海恐惧症不是说着玩的。
害怕大海的人,光是看3d海洋类电影,在镜头沉进水中的刹那,就会有窒息般的感觉,平时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更是恨不能退避三舍,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也就是去个水族馆。
一旦把他们放进了大海里,视症状的严重程度而定,他们会呈现出呼吸困难、手脚僵硬、甚至是晕厥的情况。
因为深海恐惧的人,通常对这样的水只有一个感觉——
水底下那么黑,谁知道你旁边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游过呢?
是虾、小鱼?
还是长着三排锯齿的鲨鱼?
带毒的水母?缠进去就出不来的深绿色海草?长得千奇百怪的其他海洋生物?
没人知道。
“噗”地出水声响起,一头深绿色头发的人鱼将那道纤细的人影从海底捞上来,有点茫然地看着她紧闭着双眼,一脸惨白的样子。
因为有人鱼这个水中霸主在附近,方圆一百米的虾兵蟹将统统绕道走,生怕成为大佬今天的加餐,别说是鲨鱼了,就连其他的海底肉食动物更是远远就在半道上掉头。
故而‘塞壬’看着她晕过去的样子,整个鱼都有点不解:
她没看到曲暮春被什么东西攻击啊?
难道这是又溺水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傅光启在旁边一脸无语:“……”
他还以为自己这位好友的“深海恐惧症”是假的,没想到这么真实。
他在记忆中想了想,发现真没有这人主动学游泳的印象,在加入“蓝海”项目之前,更是没见她对水生生物提起过什么兴趣。
半晌后,他有些无奈地提议道:“在附近找个岛吧,就算她现在醒来,一会儿还得晕。”
干脆直接带她上岸好了。
……
花白禾是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炭火声当中醒来的。
她身上的衣服外套不知所踪,唯有贴身的衣物还半湿不湿得黏在身上,但整个人都被放在火堆旁,差点就要被火舌子撩到头发。
花白禾赶忙爬起来,环顾一圈周围,终于在不远处的乱石滩上看到两个格外悠闲的家伙,身上都是十分干燥的衣服,手中还拿着不知什么种类的贝类在啃。
塞壬长长的指甲从中间劈开,就能将那紧闭的贝类破开扣子,挖出里面的柔嫩肉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至于旁边的傅光启,动作就要斯文的多,他轻轻松松就将贝类紧闭的蚌壳给破开,端着有肉的那一片壳,将东西凑到自己的唇边,像是用午后餐点一样,将那果冻般的软肉咬进嘴里。
花白禾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陷入了死寂。
任谁看到自己多年的朋友,在荒岛上跟一个海怪茹毛饮血,可能都会露出她这种表情吧。
花白禾对系统喃喃道:
“我以为我拿的是末世生存剧本,结果他喵的居然是荒岛求生???”
她悲愤道:“小说里都不是这么写的!”
好想回家呜呜呜!
系统叹了一口气,劝了她一句:“忍忍吧。”
花白禾继续悲愤:“我不!我凭什么要忍!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除非傅光启和塞壬给我现场表演一次为爱鼓掌,否则我绝不咽下这口气!”
系统:“……”
它真是主脑烧坏了才会觉得花白禾真的在担心自己的生存问题。
原来这个女人只是想找个机会,堂而皇之看片儿罢了。
系统语气转凉:“你有本事跟我抱怨,你有本事对他们俩开口要求啊。”
花白禾从善如流:“没本事。”
以这个塞壬看她的莫名其妙的眼神,她就很害怕自己的身份从观众变成主演,那真是太吓人了。
傅光启和塞壬之间谁上谁下,这还说不准——
但是把傅光启换成她,挨-操的是哪个,这岂不是一目了然?
瞧见她走来,被她暗自标成a-vi主角的傅光启对她淡淡地问了一句:“醒了?正好,这边有吃的。”
花白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塞壬,最后看了看中间的那一堆还带着灰绿色不知名潮湿苔斑的生贝壳。
不吃生食,是她做人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花白禾点了点头道:“行,谢谢。”
然后她快步走上前,试图从那堆海腥味重到刺鼻的贝类中挑几个大的再回去烤来吃。
结果她才刚蹲下——
面前就忽然递过来两只手,每个人手里都是一个开启过的大贝壳。
塞壬跟傅光启隔着她对望。
塞壬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跟自己争夺猎物的后辈,之前是想要救人,又因为曲暮春跟这个男人似乎关系还不错,她才暂时地忍了下来。
现在这人居然还想跟自己抢着给小东西喂食?
主权不容被挑衅。
傅光启当然知道她身上的敌意从何而来,当初他也曾被海龟驮着在海面上前行,但这家伙从以前到现在只有一件事格外执着。
那就是给自己看上的小东西喂食。
上一世的相处,让他对这家伙的习性了如指掌。
但如今对方在意的人类陡然换了另一个,他却并不太高兴,或者说,他很难做到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漠然。
种种原因之下,傅光启率先给花白禾递出了食物。
这样,起码让他觉得,塞壬也没有多么重视这个曲暮春。
然而事实偏偏朝让他不太舒服的方向发展了。
花白禾看了看针锋相对的这一人一鱼,仿佛根本没发现自己置身于何种程度的修罗场中,只在左右间看了看,然后同时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将两人手中开过口的贝壳同时拿走!
“谢谢你们,你俩接着聊,我不打扰了。”
她转身拿着两个海贝,走回自己的篝火边,将它们合上盖子重新放进火力烤,不多时就闻见了一股蛋白质被炙烤成熟的香味。
花白禾拿过一根干树枝,慢慢地拨了拨两个在火舌子吞噬中表面很快变得焦黑的贝壳,直到边缘不断地泛出水,在这个过程中,系统一直在跟她絮叨:
“你现在不会游泳不行,我觉得你还是得学游泳……”
“奇怪,这次的末日比上一世记载中要早好几天,而且我感觉整个世界的能量不太对,难道这末日是被谁开启的?”
“问你啊,如果这次你那位附-身到了塞壬的身上,你要怎么选择?跟男主抢人吗?”
花白禾注视着面前的这堆火光,一边拨弄那两个贝壳,一边顺着系统的问题在思考。
她难得安静,开口说道:“我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对……”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了“咚”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突然从高空中落进了海水中一样。
花白禾猝然四顾,发觉之前在乱石滩当中的两道身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从火堆边站起身来,刚想问系统人到哪里去了,对方先一步回答道:“不好!他们俩打起来了!”
花白禾:“???”
说好的男主女主手牵手,谁先脱单谁是狗?这怎么就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她丢掉树枝,转身朝着海面看去,但以她普通的视力,除了不断被掀起的浪花、涌动的海水,她什么都看不见。
系统开口道:“你快去劝架啊!”
花白禾一脸懵逼:“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怎么劝?”
她既没有这两个主角游泳的速度,在海底更是摸不着方向,这会儿跳海绝不是去劝架,更像是自杀。
花白禾试着在岸边喊这两人的名字,却并未得到应答。
她第一次有了任务进度全盘失控的无措感,孤零零地站在海岸边,吹着森冷的海风,一边发抖一边注视着那无尽的海平面,天空阴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
在花白禾被风吹成一座望夫石之前——
破水而出的声音响起。
海藻长发的漂亮人鱼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手臂,手臂尽头,五指抓着的,是傅光启的脖颈。
她将战斗失败的同族单手扬的高高的,像是要把对方架在绞-刑-架上处刑。
傅光启也没有挣扎,身上雪白的外褂安静地贴在他的身上,他只是垂眸看着塞壬,目光格外复杂。
然而被他注视的那条银尾人鱼,面部表情却无动于衷。
她转过头,远远地看着岸上的方向,似乎想以此告诫自己的猎物:
这就是你同时选了两个伴侣的下场。
弱肉强食,这是整个自然的法则,海洋中也是如此。
充满兽-性的世界中,就连交-配权都需要争夺,将觊觎自己猎物的同族杀掉,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然而花白禾却有种自己被掐住的窒息感,如同被命运扼住咽喉的小猫咪。
她想,塞壬一定不知道自己掐住的是谁。
这条银尾也不知道,假如她手中的那个人死掉,为之陪葬的会是整个世界。
想起世界毁灭的感觉,花白禾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她第一次决定跟世界之子在一起的时候。
两个人去到西西里岛旅游,在街上,对方微笑着取来旁边花摊上的花环,戴在她的脑袋上。
可是下一秒,那人却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那一次,她差点被这个穿越契约给解雇。
她曾经发誓,不要再让这个画面出现第二次,她也曾决定,在自己的任务期间,一定要弄明白温从淑那个世界崩毁的原因。
不多时。
站在岸上的那道人影忽然动了。
她义无反顾地朝着面前那不断往岸上冲刷的浪花里冲去,逆着水浪朝着那不知藏着什么可怕东西的海水里冲去。
海浪冲到她的小腿、大腿、腰上、脸上……终于,水面没过了她的头顶。
微凉的海水包裹着她,四面八方全是黑暗。
她牢记着系统的说法,慢慢地海水里放松自己的身体,然后试探的深深呼了一口气。
海水温顺地从她的鼻腔中汇入,然后从她的耳朵里潺潺流出,并不是火辣辣的感觉,反而是有些微凉的舒适。
她露出头去,看了看不远处即将被掐死的傅光启的位置,毅然使用自己的狗扑式前进法,吱哇乱划着往前面冲去。
但——
花白禾这下定决心之后的行动,终究还是太慢了。
塞壬看见她的身影靠近,眼中没有分毫的情绪,她只是淡淡地转回了目光,看回在自己掌心所禁锢住的人。
傅光启已经快要因为缺氧而昏厥,但他不知在执着什么,只是保持着低下视线的那个动作,坚持与塞壬对视着。
好像在死之前,要把她的样子清清楚楚地记住似的。
塞壬与他的情感并不相通,只是一点点地收紧了自己手中的力道,比处理自己的餐点食物还要狠-毒,并不致命,只是一点点地勒紧了,好像想将他折磨致死。
就在即将捏碎对方喉骨的那一刹那,她终于看清了傅光启眼底的情绪。
不知怎的,塞壬的手劲儿忽然松了一下。
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但那并未停顿多久,塞壬很快将那一下不安,归结成对方与她一样,拥有天赋本能的‘魅-惑’能力。
她再没诱惑,一反常态,决定不再给对方挣扎的余地,霎时间就想收紧自己手中的力道!
同一时间!
一道冰蓝色的身影从远处疾驰而来,在海水下划出一条凌厉的弧度!
“碰!”地一声,就在塞壬即将收紧自己手头力量的时刻,一条冰蓝色的鱼尾从水中激甩而出,重重的击打在她的手臂上面。
傅光启从她的手中脱出,在水面上蹭出长长的一道距离,在海面上随着海浪的动作沉沉浮浮,不知是不是昏迷过去了。
等花白禾扑腾半天,从海水中冒出头来之后,发现自己又失去了目标。
傅光启不见了,塞壬也不见了。
花白禾差点在海中气成一只河豚。
她茫然地原地打转半天,开口道:“这个世界……太难了……”
正当时!
一道身影从水中破空而出,听见动静的花白禾抬头去看,见到一道银白的月光从她的头顶划过,朝着远处的沙滩坠落而去!
“是流星吗?”花白禾突然重点一歪,正想闭眼许愿——
系统在她脑海里憋了一句:“是……女主。”
花白禾大惊失色:“哇,怎么回事?她这是忽然发现自己爱错了人,忍无可忍搁浅自杀?”
看来人鱼还是更像鱼一点。
系统:“……”
它计算了一下刚才塞壬飞到岸上的姿态,觉得那更像是被人甩出去的。
这意味着,海底有比塞壬更加强大的存在!
系统声色一变,提醒道:“别往前游了,赶紧上岸!水里还有别的东西!”
花白禾:“???”
她再次发挥自己的狗刨式泳姿,艰难地在海水里游啊游。
“统儿!我现在觉得自己能去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为游泳队夺金牌!”花白禾感觉自己简直在飞速前进,周围的海水都顺着她的动作被拨开了。
系统:“……”
它还没说话,听见旁边忽然响起一声:“是吗?”
那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让花白禾情不自禁地扭过头去。
然后,她扑腾的动作停了。
但她朝岸上而去的势头还未止住——
因为她旁边有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女人正看着她。
模样比塞壬有过之无不及。
深邃的海蓝色眼睛里含情脉脉,右边眼下还有一枚泪滴形的泪痣,她长长的头发是漂亮有光泽的银色,耳朵有些尖,还冒了一层细细的光,不知是覆盖了多浅的鳞片在里面。
此时此刻,她正一手揽着花白禾的腰身,带着她往岸上而去,另一手只轻轻地拨动水面,海水就在她的掌心中温顺地往后退去。
她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比起塞壬笑起来那略带兽-性的笑容而言,她更为魅惑妖冶。
只令人看一眼,就心甘情愿地被她拉入海底沉沦。
随后,花白禾听她开口说了一句:
“上次在原始森林的故事还没讲完,你是要接着听呢?还是想听海底世界的新版本?”
“不过新版本我还没写出来,可能要劳烦你当一下女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