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爷举起手, 朝曦这才发现他手心里握着一个插针的小布袋,是她随身携带, 应急用的那种,什么时候掉的她居然不知道,全部注意力都在剧疼的肚子上。
表面看来是她推着轮椅, 其实是扶着轮椅,不扶着,怕自己摔倒。
想了想,松开轮椅刚要回身去拿,小厮机灵的提前一步, 跑过去将小布袋接了过来,“谢谢官爷。”
他态度太好,点头哈腰,让那官爷很有成就感, 挥挥手叫他们赶紧走,别站着位置堵别人。
几人不敢停留,当即离开, 到了角落时朝曦再也撑不住,往墙上一靠,滑着坐下。
那公子比着手势, 似乎在问她怎么样?
朝曦摇摇头,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说来奇怪,那些药都是她自己制的, 制成之后她会尝试喝一些,感受一下药效,都有抗体,即便第一次掺和起来喝,但是及时喝了解药,不该这么难受啊?
她只会对新的药有反应,那些旧的,被她喝过,研究过的,除非量很大很大,就像在沼泽地时,待了一夜,连续不断吸入毒气,直接让她病了两三天。
这回的药种类虽然多,但是量很少,一次就沾一点点,很控制,可疼成这样,感觉不躺个十天半月好不了,朝曦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身体好像变弱了一点。
难道是怀孕了?
可葵水刚走,不可能怀孕,朝曦自己就是大夫,还能不知道?
既然不是怀孕,那是为什么?身体莫名其妙变弱,葵水是一部分原因,可朝曦隐隐觉得还有其它原因。
她闭目想了想,依稀记得小时候师傅千叮嘱,万嘱咐,一定不要她破身,破身就会嫁不出去,没有人要她云云。
师傅这么告诫她,自己却跟这个男人睡,跟哪个男人睡,一点不在意,朝曦便也没当回事,现在想想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她身体变差就是从睡了沈斐开始,比如说刚睡完就生了场小病,因为很快好了,倒也没在意,只以为是赶路太急,累出的毛病,仔细一想又没干什么,走的也是不急不慢,还有空进城摆摊,不该陡然弱下来才是。
这次试药才让她反应过来,不听师傅言,吃亏在眼前。
‘破身’这个事也许对师傅来说没什么影响,但是对她影响很大,突然有些后悔,睡完沈斐,沈斐也没留下,并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为了责任,为了将来,陡然成长,懂事的留下跟她过一辈子。
还好他走的时候有原因,如果仅仅是为了前途,或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走,对朝曦打击才大。
朝曦意识越来越模糊,也没撑多久,脑袋一歪睡了过去,天昏地暗似的,不晓得自己睡了几天,只身上出了虚汗,捂的难受,挣扎着想起来,奈何没有力气。
迷迷糊糊似乎感觉有人走近,微凉的方巾盖在她头上,冻的她一个哆嗦,人清醒更多,力气也恢复了些,陡然伸出手,抓住那人的手腕。
“哎呀!”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弄疼我了。”
朝曦睁眼瞧了瞧,发现是蹭她车的小厮,她额头太烫,小厮刚给她换了一块方巾,准备将换下来的那块拿去洗洗,还没来得及就被朝曦拉住。
朝曦松开手,表情有些歉意。
小厮丝毫不在意,反倒很惊喜,“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
他伸出手,“两天啊,不吃不喝起来还能这么精神,看来是没事了。”
朝曦强撑起身子,勉强坐起来,太阳穴还有些疼,一抽一抽,她揉了揉问,“你们家公子呢?”
“公子回老宅办事了,交代我留下来照顾你。”小厮将微微发烫的方巾搁在盆里洗。
朝曦点头,“这里是?”
“这里是客栈,公子老宅的事比较麻烦,很有可能惹祸上身,不方便带着姑娘,所以让我在附近找个客栈暂时安顿下来。”小厮一五一十道,“姑娘饿了吧,我去拿清粥。”
刚醒来的人虚,不能吃大补的东西,清粥最好。
朝曦没有拒绝,她确实有些饿,身体又虚,走不动路,只能求助别人,“麻烦你了。”
小厮摇摇头,“应该我们谢姑娘才是,多亏了姑娘我们才能顺利进城。”
???
什么情况?
朝曦丈二摸不着头脑。
“姑娘知道那个摄政王吗?”
“沈斐?”她不要太熟。
“就是那人。”小厮将手里的方巾拧干,“听说那人给皇上求药的时候被人追杀,不知道怎么地跑去了山沟沟里,摔断了腿,如今也坐轮椅,跟我们家公子一样,如此自然会有人怀疑公子,来时其实我们很担心,没想到姑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没人注意我们。”
那药瓶太明显,又没有贴字条,关键味道古怪难闻,不像是药,更偏向毒,所以那官爷坚持要让她全喝一遍,安全才放过她。
因为她这边毛病太多,反倒显得小厮和他家公子正常,就这么蒙混过关。
朝曦注意力都在前半句,后半句根本没认真听,“皇上怎么了?为什么要摄政王去求药?”
她问得太急切,说明对她很重要,小厮犹豫了一下,关上窗户和门,小声与她细说,“两个月前皇上突然中了毒,十分难解,即便有太医和民间寻来的神医调养,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之内寻不来解药,皇上就会……”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意思朝曦懂。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中毒?他中了毒,得到好处的人是谁?”
“摄政王。”这个朝曦知道,明后是女子,不能继承皇位,小皇帝一死,老皇帝没有其它儿子,小皇帝才七岁,不可能有孩子,所以皇位只会被他这个摄政王继承。
此人已经权倾天下,得到很多人认可,他继位没毛病。
“对啊,如此一来自然有人怀疑是摄政王下毒,明后与众大臣施压,摄政王不得已亲自出门寻找神医和解药,自证清白。”
朝曦登时醒悟,原来如此,难怪这人会出现在偏僻的山沟沟里,因为他听说了凤凰山药山的名字,过来寻找解药。
朝曦也是听说了凤凰山药山的名字,才会落户凤凰山。
“这么明显的阴谋,摄政王也不笨,他怎么就上当了?”朝曦想不通,沈斐那么聪明,会看不懂她都能看懂的阴谋?
“看得懂又如何?他能不去吗?不去就要背负毒杀皇上的罪名,皇上才多大,今年七岁,百姓自然会偏向弱者,认为是他毒死了皇上,好顺理成章继位。”
光这一个罪名,再有人添油加醋一把,不甘平凡的人都等着找借口造反,毒杀皇上就是个很好的理由,稍稍鼓舞一番,便有大把大把的人加入造反的队伍中,历史上很多君王都是这么败的,所以即便为了安民心,平臣意,他也要去。
这就是个阳谋,也是个死胡同,必须去,即便打了其它主意,表面也要去。
一旦离开京城,就等于中了明后的计,被人千里追杀,落难凤凰山。
朝曦咬牙,“明后怎么这么坏?”
好几次都想置沈斐于死地,宁愿不要凤凰山,也要杀沈斐,什么心态?
不知道有外敌的时候自己人要全身心对付外敌吗?
朝曦记得谷里也不太平,小打小闹无数,偶尔还会有人上门砸场子,每当这个时候师祖就会说,平时如何不管你们,但是有外敌的时候谁敢给我内斗,我先弄死谁。
朝曦被她教育的最多,不仅关键时刻不敢内斗,平时也不敢,想不通明后为什么容不下沈斐,一定要杀他?
“明后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两个女人一个是皇上的母亲,一个是妻子,自然将摄政王视为眼中钉。”
关系太乱,朝曦理不清,只想知道一个问题,“摄政王现在有危险吗?”
这个才是她最关心的,“已经进了城,都是自己人,应该没危险了吧?”
小厮突然沉默,望了她半响,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先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姑娘与那宁王,是什么关系?”
朝曦怕他俩没关系,小厮不告诉她,干脆实话实说,“我们俩是夫妻,我救了他,他答应娶我,后来我们成了亲,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关系亲密无比。”
她越是这样说,小厮越是不敢告诉她,沉默更久,实在架不住朝曦探究的眼神才道,“你肯定饿了,我去给你打碗清粥。”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离开,被朝曦拉住,“我不饿。”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一个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女大夫,小厮不相信也正常,朝曦解释,“我们真的是夫妻,就在凤凰山,沈斐寻药的那座,没有骗你。”
小厮为难的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朝曦蹙眉不解。
那小厮似乎很纠结,绕着屋子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站定在她面前,“我说了,你不要难过。”
朝曦心里咯噔一声,又强作镇定,“我不会难过。”
“那我说了。”小厮提前给她做个心理准备。
“摄政王……”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