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都无奈了, “知道了,会给你擦的。”
许是语气不太好, 沈斐察觉到了,狭长的睫毛垂下,低声问道, “朝曦,我是不是特别烦?”
???
“没有。”朝曦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是怕你老是擦澡冻出毛病,本来就是关键时刻, 万一再染个风寒,发个热,影响施针。”
烦是真的没有,单纯是沈斐身体太虚, 条件也不好,没有可以让他泡进去的浴桶,总是搁在外头, 很容易风寒发热。
“这样啊。”沈斐将手缩回被子里,“那不擦了。”
“擦还是要擦的,不过不能擦那么勤, 隔一天擦一次, 或者你愿意去澡堂子里,单独开个包间,我给你洗。”澡堂子里什么都有, 可以泡澡,可以汗蒸,屋里是热的,即便脱了衣裳也不会冷,如此朝曦才能放心。
“要抛头露面的。”朝曦低头看他,“你愿意吗?”
沈斐之所以整日待在屋里,其实不是性格使然,是腿断了出门不方便,第二个原因是他不想被别人看到。
坐轮椅的人很少,尤其是这个小镇,很多人会好奇,禁不住看他,可怜他,讨论他,这些都是沈斐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宁愿不出门,也不要变成别人谈论的话题。
“如果你愿意去澡堂子的话,想泡多久,想洗几次我都依你。”
沈斐:“……”
这是个很大的诱惑,他最终还是没经住答应,朝曦也依言带他去镇上的澡堂子里洗,离的很近,俩人走路不到半柱香就到了。
天黑,灯光昏暗,朝曦又给这人裹了披风,帽子一盖,整个人从头包到尾,不用担心被人瞧见,只在跟澡堂掌柜接触的时候掌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朝曦做甚包成这样?可是有什么毛病?店里不接待有毛病的客人。
朝曦让他放心,不是会传染的病,就是单纯虚,掌柜才勉强给她开了个房。
澡堂子不比别的,有些病人搁在一起洗,或者他用过的浴巾之类的东西会传染,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客人传出去,掌柜的小店也别想再开,所以查的极严。
朝曦在给沈斐洗之前将放水的小厮赶走,自己来,趁着时间还早里里外外洗一遍,差不多后才开始放水,毕竟是外面,干净第一。
过来抱沈斐的时候发现他手臂绷紧,身子略微僵硬。
看来还是介意啊,嫌那个掌柜对他指指点点,也嫌这里脏,毕竟是外面,浴桶还是什么的都被其他人用过,他不适应,唯一吸引他的是可以每天洗,想洗多长时间洗多长时间。
朝曦将人脱光,抱进水里之后这人立马就好了,身子不紧绷了,人也放松了,舒舒服服泡澡。
包间贵,不洗过来不划算,朝曦给他洗好,自己也放水洗,将这人轮椅一推,面对着墙就好,沈斐自己也是君子,从来不回头看,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沈斐现在没那么排斥她,愿意跟她谈一谈自己的事,身份那些还是不说,也从来不讲他自己的生活,但是朝曦打听京城的事,他还是会回答。
京城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很照顾朝曦,尽量推荐的平价,但他这样的人,平时吃喝玩乐去的都是千金窟,即便再平价,对朝曦来说也贵,吃不起。
俩人身份天差地别,自然没啥话题,但还是每天努力的鸡同鸭讲。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朝曦,沈斐现在有些依赖她,很多小细节都能看的出来,比如朝曦不在的话他不会一个人独享美食,无论如何都会等朝曦回来一起吃,饿两顿也会等。
朝曦有时候给人看诊,会遇到很多不方便的病人,要亲自上门,偶尔回来晚了,三四更到家,发现这人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嘴里说看书不小心看晚了,其实就是等她。
他还改了很多毛病,不会总自己憋着不喊朝曦,也不会总喝凉水,不好好吃饭,现在十分配合,无论朝曦什么时候抱他,都会主动抬起手,方便朝曦,原来只在洗澡的时候会这样。
聊天也是,这人闷骚极了,跟他说十句话不一定回一句,现在即便答不出来,也会嗯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一个多月的相处,不知不觉竟这般默契。
朝曦洗好了,过来给沈斐擦头发,方才只简单包了包,这人自觉仰起头,方便她擦,那一头黑发被她养的极好,油光发亮,顺滑飘柔。
头发好不好,还是要看保养,沈斐只在乎洗澡,头发如何不怎么管,原来因为洗的次数太多,有些干燥,现在是水润,丝绸似的,手感极好。
朝曦闲着没事便会用手插入他的发间,给他整理头发。
知道这人毛病多,朝曦给他擦完才给自己擦,完了结账回家,给他施针。
这是第六次施针,沈斐的腿已经渐渐有了感觉,刚扎完针便要尝试起来走走,朝曦从背后抱住他,俩人沿着院子走了几圈,出了汗才回去。
他已经偶尔能自己撑起身子,走上一两步,是个很大的进步,原来腰以下完全没知觉,现在朝曦稍稍使劲,这人便蹙眉说疼,感官回来了,但还是控制不好,需要多多练习。
不知是不是九鸣针法起了作用,这人体内的瘀血排尽,身体在慢慢恢复,今个儿早上朝曦给他擦背,发现冒血丝的情况有所好转,他可能快要康复了。
成亲这事要赶紧提上日程,再不成亲这人腿治好,他的家人也正好找来,将他接走,朝曦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着,原本打算成完亲就不会再有人给她说媒的事也落了空,其它就算了,这事必须要办。
朝曦想做就做,第二天一大早将这人打扮好,化妆成女子,托付给刘大娘,自己进城去挑东西,城门口果然没有了多余的守卫,朝曦一个人买了结婚的嫁衣和新郎装也没人管,她想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因为穷,只买了一套喜服,红布一匹,酒席那些联系了一家酒楼明天来家里置办。
今天要给沈斐施针,只能明天,还差一针,凑够七针就不用再扎了,他已经康复,自己回去锻炼锻炼就好。
沈斐之所以留下,假装不认识自己的家丁,全是为了他的腿,一旦不需要治疗,怕是没两天就走,所以朝曦时间赶得很紧,胡闹似的,明天就结婚。
是先都没告诉大家,沈斐也不知道,只晓得她出门一趟,做什么不清楚。
朝曦买的东西太明显,回去他就知道了,不仅他知道,刘大娘也会知道,刘大娘爱说,她一知道,马上全村都会知道,如此也好,省得一个一个通知。
因为准备的东西不多,只租了一辆牛车,她早上走的,晚上回来,刚踏进屋,刘大娘迎上来,满脸歉意。
“怎么了?”朝曦蹙眉,“他出了意外?”
难道是那些人找来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前两天将那个家丁打晕,就算他滚着过来,也该找上门了。
刘大娘连忙摇头,“那倒没有。”
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我做了饭,他不吃,可不是我没做,是他说胃口不好。”
朝曦眉头蹙的更紧,“两顿饭都没吃?”
早上朝曦给他做过饭,瞧着他吃完才走的,她回来的晚,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相当于沈斐中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嗯。”答应照顾沈斐有钱,沈斐自己不吃饭,她这钱反倒不方便要了,没将沈斐照顾好,可她家又缺钱,好几个孩子要养,丈夫也不中用,全靠她一个人撑起来,虽然照顾沈斐一天钱不多,但她需要,所以尝试要一下,毕竟是沈斐的原因,不是她的原因。
朝曦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心吧大娘,钱会给你的。”
这一听就知道是沈斐自己闹别扭,闹什么朝曦要看到人才知道。
她从腰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大娘,连同衣裳的钱一起给你吧,辛苦你了。”
当初约定好两套衣裳八百铜板,照顾人也才五十个铜板而已,朝曦多给了她一百多个铜板,刘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吆,这是办什么喜事吗,这么大方?”
“还真被大娘猜着了,就是办喜事。”朝曦认真道,“大娘,明天我成亲。”
刘大娘吃了一惊,“这么急?跟谁啊?哪家的小子?我怎么不知道?”
朝曦淡笑,“大娘明天就知道了。”
怕刘大娘继续打听,朝曦借口进去看看沈斐,刘大娘一肚子话尽数憋在心里,朝曦已经提了东西进屋。
沈斐坐在床上,窗台上燃了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看书。
朝曦将东西悉数放下,拍了拍手问道,“我听大娘说你两顿饭没吃,怎么了?做得不合胃口?”
他嘴这么挑,完全有可能。
“不是。”沈斐将书合上,“不习惯陌生人走来走去。”
朝曦一愣。
不习惯陌生人走来走去?这么说是习惯她走来走去了?
不吃刘大娘做的饭,也不是不合胃口,是单纯因为她做的,所以不吃,如果换一个人,譬如说朝曦做的,他才会吃?
这是不是说明她在沈斐眼里是特殊的?是他可以容忍的,指定的,只吃她做的饭,只愿意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