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冷得麻木, 耳畔边还有一股离得她极近的阴冷感。
在梦中的庄欢察觉到这一切时, 她的手已然迅猛地拔出手里的刀子,一把刺进了自己旁边的枕头里。
枕头里装的是最普通不过的棉花, 下手时,庄欢只能感受到刀尖刺下时的松软,以及……那一阵穿手而过的寒凉。好像她刚才,真的刺中了什么东西。
不等庄欢想清楚, 那股凉意就已经随风而去, 再也感觉不到了。
又是那只鬼?
庄欢拔出枕头里的刀,眉头蹙紧了, 她的身体还冷得厉害,尽管内力在身体里流转,却始终驱不散那股寒意。长期处于这种低温的环境, 她想不死得早都难。
说起来, 她刚刚是在做梦?
意识到这里, 庄欢低头往手上瞄了一眼,左手背上的伤口还清楚得很。可她隐隐又觉得不太对劲, 既然是在梦里, 她又怎么会感受到疼痛?
这个世界……倒是越来越奇怪了。
庄欢拧着眉头,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才不到凌晨五点, 距离上班的时间还很早。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更何况……那个家伙好像还在这间屋子里留着。尽管卧室里一片黑漆漆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可那一股挥之不散的存在感还在她的心头缠绕。
庄欢凝视了一会儿手里的刀子,也没多说什么,只在床上盘好腿,淡然地阖眼继续练起内功。
不多时,一股阴凉又悄悄地自房间里蔓延开来,一点点攀上她的腿。
窗户外是连绵不断的细雨。
滴答,滴答……
有水珠一滴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清脆地在空气中回荡。
光线黯淡,昏暗的天边只有远处车辆行驶而过时的灯光一闪而过。
逼人的阴冷感在窗帘一角凝聚。
庄欢蓦地睁了眼,在车灯一晃而过时,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了点儿什么——窗帘后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她的呼吸紧了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手里的刀子握得紧了些。
这种鬼怪,她要如何应付?
对方并没有意识到她能看到它,而是一直站立在黑暗的角落,一言不发,无声无息。
它不动,庄欢便维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体内运转着内力,脑子里一边转悠着解决现状的办法。
这家伙是在护身符丢掉以后出现的,外婆曾叮嘱过她要贴身收好,结果前段时间让原主弄丢了。
庄欢仔细地在记忆里翻了翻,外婆素来信奉鬼神,是老家小有名声的神婆,捉鬼对她来说是没问题的,可惜的是……外婆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不过她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里见到一个小孩,似乎是外婆的徒弟。与其去找其他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道士和尚,还不如找找那位徒弟。
庄欢正缓缓思索着什么时候回家里一趟,鼻尖却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渐渐逼近。
不用她去寻找血腥味的来源,庄欢只一抬眼,就看到了停在自己眼前的一张面容。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莫名浓稠。夜色模糊,可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在庄欢眼里最清晰不过。
那是一张分辨不出原样的面孔,一只乒乓球大小的眼球挂在眼眶下边,一上一下两只黑漆漆的瞳孔却一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猩红的血水自它的脸上流下,落在地面上,滴答作响。它那身体的腹腔破了个大洞,脚下断掉的骨头尖穿肉而出,一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模样。
比这更恶心的面孔庄欢在丧尸世界里见得多了,她淡然地挪开视线,仿佛刚刚那一瞬的对视不过是双方的错觉。
可她一偏头,那只鬼也跟着挪了一步,继续凑在庄欢面前,逼近的阴冷感惹得她心头涌上一股不爽。
突然来到这样一个灵异的世界真是麻烦。
庄欢按捺住想将那越凑越近的家伙揉成球的想法,那只紧盯着她一动不动的家伙突的咧开了唇瓣,露出里边森森白齿,扯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真的好可怕啊。
庄欢面无表情地合上眼,接下来,有一道嘶哑的嗓音在黑暗当中响了起来,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你看得到我?”
庄欢纹丝不动,置若罔闻。
“别装啦。”那只鬼离得她极近,说话时有丝丝凉意在庄欢脸侧萦绕,“刚刚你都看到我了。”
“……”
“喂……”
庄欢一直不曾理会,可那家伙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她突然感到手背一刺,冰冷感激得她睁开了眼,只见到一只布满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上了她的左手,上面缠着的毛巾还浸着血迹。
鬼无法触摸到人,它透着空气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莹润的眼珠子里似有一道微弱的亮光。
对上庄欢的视线之后,它没有马上收回手,只是仰头看着黑暗中那一张模糊的面容,嘶哑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疼吗。”
对她……没有敌意吗?
庄欢淡淡地看了它许久,它一直仰头看着她,认真地等着回答。她终究是开了口,清脆的嗓音在夜里响了起来:“你是谁?”
听到庄欢搭理它的声音,它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给了它勇气一般,它忍不住勾了勾她的手指,即便是什么温度也感觉不到,什么东西也触碰不到,它仍然欢喜到整张面容都扭曲起来。
它是毫无所感,可那一阵刺骨的冰冷感还是传到了庄欢身上,她垂眼看着地上那个连笑都笑得惨不忍睹的鬼魂,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它歪了歪头,想了好半晌,才回道:“不知道。”
“……”庄欢盯了它好一会儿,在它的眼里只看到一片茫然。庄欢皱了皱眉,“为什么跟着我?”
“我也不知道。醒过来一看到你,就跟在你后面了。”即便是在庄欢略显冷淡的目光之下,它仍然枕上了她的膝盖,脸颊轻轻蹭动着。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下,虽然毫无重量感,但那一阵冰凉却刺得庄欢的腿都麻痹了,甚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湿泞感在她腿上蔓延,她细一看,发现是它身上还往下流动的血迹。
庄欢并未在意这些,比起它无端端亲昵的举动,她反而更奇怪它的来历。她接着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它似乎更为迷茫了,偏头轻蹭了一蹭她的膝盖,嘶哑的声音里带了点儿软和的味道:“从昨天开始呀,就是……在马路边的时候。”
不是在……殡仪馆吗?庄欢微微地疑惑起来,她分明记得,自己在殡仪馆的时候就感觉到有谁在她后面盯着她。如果说是马路边……她昨天有在马路边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庄欢想不出个所以然,而腿上实在冷得不舒服了,她低声呵斥道:“走开。”
它不舍地小小蹭了一下,才退开到一边,极为安分地坐在床底下,两只布满伤痕的手撑着脸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庄欢看。
庄欢盯着地上的鬼怪,它安分而又乖巧,对上她的目光时,眼里呼啦啦地亮起了光。它看上去对她并没有恶意,庄欢想起原主记忆里的最后那一幕,既然这样,它为什么最后要吓死原主?
到了早晨七点多的时候,庄欢收了功,准备洗漱去上班。
身后的家伙一见她动,便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面。庄欢虽然说过让它别跟着,可家里的墙壁房门都无法阻止它的行动,不能光明正大的跟着,庄欢便会在一些角落里注意到它偷窥的视线。
这样猛不丁地出现几次,庄欢对于它尾随的举动也没了意见,只是庄欢有注意到,它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一瘸一拐的。
死成这个惨样……也不知道它遇到了什么事。
一出家门,庄欢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光怪陆离,湿漉漉的雨天,大街上原本人烟不多,可庄欢一眼看过去,就在朦胧的雨帘中看到不少稀奇古怪的黑影在雨中行走。
……
原主的护身符丢了以后,她好像无意中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能力。
庄欢挪开了视线,淡定地望着前方。
在公交车站等车时,天边让雨幕渲染了一片天青色,雨水朦胧的视线里,原本没有几个人在的站牌下站着几道破碎的鬼影。它们对庄欢颇有兴趣,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嗅着什么,可怖的面容上充满了贪婪与渴望的味道,口水吞咽的声响无比清晰。
庄欢面上不为所动,手里紧握的刀子一直没放下来过。当她注意到有只鬼伸着爪子想来触碰她时,她身边突的响起一道声音:“滚开!”
那道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怒意,生生震得那只鬼的手一颤,它不甘地看了看庄欢,最终消散在了雨幕当中。
庄欢轻睨了一眼自家里跟出来的失忆鬼,注意到她的视线,那张原本凶神恶煞的面孔立马温顺得像只小狗一样,挂着一颗眼球就嘿嘿笑了起来。
……她还是收回它有用的想法吧。
公交车到了。
车内也坐着一两只看上去便不像是人类的东西,庄欢若无其事地挑着一个空位坐下,体内内力不停地运转,一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响没几声,电话就接通了,老家母亲惊喜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小欢?怎么早上就来电话了?”
跟着庄欢的那只惨死鬼坐在了她身边,歪着那颗惨不忍睹的面容好奇地看着她打电话。
庄欢的心理素质早已非常人可比拟,她淡定地偏头看向车窗外,一边开口道:“妈,外婆给我的护身符掉了……”
“没出事儿吧?”一听到这事,庄母惊得忙打断了庄欢的话。
庄欢瞥了一眼身边的惨死鬼,回道:“也没什么,只是心里不大安稳,就想来问问外婆那儿还有没有这个东西。”
“你外婆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都让她徒弟给带走了,”电话那头的庄母急急道,“我现在去找他的联系方式。”
电话挂断之后,公交车也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上班的时间,公司里笼罩着一股繁忙而又沉默的气息。老板去世,不代表着公司也做不下去了,该做的事,她还得接着做,只是一部分的任务没了领导而停滞不前,这也使得庄欢所在的那一组人无事可做。
说起来……这大老板怎么好端端地就出车祸了?
因为职位上的差距,庄欢鲜少见到那位老板,平日里兢兢业业地埋头工作,对自己的老板陌生到连名字也不知道,印象里留下一个太过于死板和可怕的形象。她只知道他一整天都呆在办公室里办事,仿佛他的人生除了上班以外,就没有了其他追求,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白手起家,将这家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大。
这般有能干的人物,还真是死得可惜了。
想到这儿,庄欢轻摇了摇头,这人跟她的任务关系不大,没有必要将多余的思绪放在他身上。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家伙……真烦。
它一直乖乖地跟在她后边,有时被庄欢忽视得太过了,就会小小的乍现一次,刷刷它的存在感。一对上她的视线,它才又欢快地露出一张恐怖至极的笑容。
对于它的存在……庄欢只是打开电脑,淡定地开始搜索驱鬼大法。
画符咒,念口诀,撒盐……
网络上的驱鬼方式真是花样百出。庄欢试着对惨死鬼念网上的驱鬼口诀,佛教道教念了个遍,它却还是好端端的在她身后边站着。
晚上回家,她去附近卖祭品的店子里买了黄纸和朱砂,照着网上临摹出一张驱鬼符试图贴它脑门上,可那张画了符咒的黄纸却穿过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那个被贴的家伙还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你在干什么?”
不过,好像也不是一无所获。刚刚才贴符的时候,她隐隐约约能碰到一点阴冷,仿佛戳在一面凉凉的薄纱上。
她的手……好像能碰到它。庄欢凝视它许久,才不紧不慢地回道:“手滑。”
看来只能先等老家那边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