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黄桑说的, 蒋哥深深以为, 他真是没救了。
他俩的事蒋哥插不了手,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经纪人, 蒋哥深以为自己替他们扫平后路就行了。
盖过那话题,蒋哥接着问道:“我们在这儿聊了这么久,她人呢?”
黄桑瞥了一眼墙壁上的钟,如今是晚上九点钟。他淡淡道:“这个时间点她一般都在家里。”
“……还真是一个守时的老实人。”蒋哥意味深长地哟了一声, 还以为小情侣打得火热, 该按捺不住了才对。
听出蒋哥话里的调侃,黄桑面色丝毫不为所动, 他靠上后背柔软的沙发里,不等他招手,大橘猫便听话地走过来卧在他的膝盖上, 仰起下巴任由他抚摸, 还舒服地眯起了眼儿。
玩着大橘猫, 黄桑口上道:“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这里也不留你了。”
对待共同奋斗多年的老同志还这么不客气。蒋哥笑嘻嘻地拍了拍黄桑的肩膀, 道:“最近网上还热闹着, 你和她两个人这些天暂时在家呆着,最好哪儿也先别去。等到下次有活动安排, 我会打电话给你。”
黄桑应了一声。
蒋哥又与他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到大屋的门咔嚓一声关上,黄桑才拿出了刚才收起来的手机。
他在搜微博。
昨天的时候,一直不上微博的苗欢欢突然关注了一个人, 使得原本为0的关注数顿时变成了1。
她关注的那个人是上一次与他们一起拍徐导电影的小新人。
……她好像一直对那个新人特别感兴趣。可也没必要感兴趣到只关注她的微博而不关注他吧?
虽然知道可能是操作不熟练无意中关注的,虽然知道她关注的那一个人是个女孩子,但眼睁睁看着她唯一的关注人成了别人,黄桑心里不可谓不吃味。
他直直盯了关注人页面好一会儿,手下抚摸的力气无意中变大,大橘猫感到不舒服,它挣扎着跳了下去。对此黄桑也没在意,他坐直了身子,继续搜索那一个新人的消息。
作为一个出道不满一年的新人,她的星途一路坦荡无阻。尤其是最近,本是孤儿的新人被京城一脉隐世多年的大家族认了回去。
那一个世家势力极大,使得新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各个上层聚会里,在网上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什么时候京城有那样一个家族?
黄桑的眉头皱了起来,眼里浮出一丝疑惑。他接着搜了一会儿,却没发现那个新人有其他特殊的地方。所以说,苗欢欢为什么这么关注她?
黄桑往下翻了翻,网页上就是近期的一些新闻报道。
晴天霹雳的怪事越来越频繁了。
明明是个艳阳天,天上连朵乌云都没有,可突然之间就落下一声巨雷,轰得耳膜发颤。新闻下还有人评论,说自己见到了一只会说人话的妖怪,可惜话没说完,就让一道雷给劈成了焦炭。
回复的人里有嘲笑的,也有同意说自己也见到了的,评论下面一群人闹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为什么,黄桑隐约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他有些发怔,突然间,漆黑的窗外骤亮了一瞬,紧接着就是一阵雷声低鸣,轰隆隆沉沉作响。
万岁被这声雷响吓了一跳,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蹦起来就直往黄桑怀里钻。他抱着大橘猫好一通安抚,心里怪异怎么这儿也突然打起雷来了。
黄桑搂着猫起身走到窗边,他原想看看外边的天气,不想又是一道明亮落下,骤白照亮了对面的屋子,他清楚见到,苗欢欢卧室的窗户大开着。
虽然在打雷,但也不确定今晚会不会下暴雨。她这样大晚上的不关窗,也不怕着凉。
黄桑给苗欢欢打了一个电话,然而那边显示已关机。
……她怎么搞的?
黄桑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屋子,夜里,那屋子黑漆漆的,连点儿光亮都没有,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黑夜中,仿佛一幢无人存在的空房子。
黄桑恍然想起,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哪一天的晚上,对面从来不开灯,一直这样的黑。
他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黄桑安顿好大橘猫,转身去了苗欢欢家。
那扇大门厚而沉重,当他停在门口的时候,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感涌了上来。
黄桑心底莫名的有些发慌,他顿了一会儿,仍是控制着有些抗拒的手抬了起来。他想去开门,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把,就听见喀嚓一声脆响,门锁开了。
门缝微微张开,从门口溢出来的,是满目的黑暗与压抑的黑风。
吱——
门被从里拉开了。
有一道漆黑的影子站在了黄桑眼前。
黑影出奇的高,足以与门顶框相齐,它浑身上下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看不清它的身体,那五官也似笼罩在黑雾之中,唯有一双乌黑到没有眼白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就这样短暂的目光接触,惹得黄桑背后猛然一寒,连带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也仿佛不再受他的控制了一般,傻愣愣地僵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
那道黑影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它往后退了一步,与它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也让黄桑更能看清屋里的景象。
在一片昏暗中,映入眼眶的,是挤满了整个屋子的怪影,它们的身形瞧不细致,像一条条颤抖扭曲的黑线,畸形而可怖地画满这个空间。它们似乎没有注意到黄桑的存在,只是在悉悉索索地低声交谈着什么。
等到窗外降下一道电光,炸亮了一楼的客厅,在一片虚幻到发灰的白光之中,那些黑影却无影无踪了。
可他心头的凉意迟迟没有消失。
白光逝去,昏暗重临,黄桑再也没有见到那些怪影。
是他的错觉吗?
他后知后觉地往后退出一步,恍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居然一片湿泞。
黄桑抿起了嘴唇,目光缓缓看向二楼的卧房,终究是向前踏出了一步,走入了房中。
在摸到门边的开关后,他打开了灯,客厅顿时亮了起来。
突然的明亮使得黄桑不适地眯了眯眼,他看了看一楼的客厅,里边的摆设还是她刚搬进来的模样,连点儿多余的家具也没有,显得别样冷清。
没有一点儿……家的样子。
黄桑皱了皱眉,他唤了一声苗欢欢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应。
奇怪了,难道她不在家里?
见不到人总有些不安心。
黄桑正想要去楼上找人,不过,一连串奇怪的细碎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什么东西在说话,像小虫子趴在他的耳朵里细语不断,仔细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楚。
他顺着声响传来的地方一看,只见到一张干净的茶几上摆着一只小壶。
小壶四四方方的,造型古朴,看上去灰蒙蒙的,有些发脏。
黄桑记得,这是苗欢欢时常拿来把玩的小物什——他刚刚听到的声音,好像是从壶里传出来的。
难道这小壶里有什么东西?
黄桑眼里有一丝奇怪,他想触碰小壶,可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你怎么过来了?”
黄桑的手一顿,他转过身,苗欢欢正站在二楼的走廊处。
走廊没有开灯,她的身后是一片暗色。黄桑微微睁大了眼,他好像又看到了,无数怪影在她的脚下匍匐,又张牙舞抓地挥动着。不等他细看,那些影子又都消失不见了。
“……你卧室的窗户没关。”黄桑微微抬起了眼,看着那一道身影从昏暗的廊道中走入明亮里,一步一步走来他的面前。
她面上笑盈盈的,那一双猫儿眼里也含着笑意,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对劲。她拿起茶几上的小壶,在手心里掂量着把玩,“窗户是我特意打开的。”
“……你开着它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欣赏老天爷打雷的美景呀。”
“……”每次跟她对话都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黄桑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才三十岁的年纪,但总觉得他老得更快了。他耐心地拉上苗欢欢的手,她的手冰得出奇。他微微一顿,只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皱起的眉头里满是不赞同的神色,“手都冷成这样了还开着窗户,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我身强体壮哪会生病?”
“……”黄桑说不过她,他想把她另一只手拉来暖一暖,但目光又触及到了她掂量把玩的那只小壶。
……听不到声音了。
仿佛刚才的那些声音只是他的错觉。
错觉?
大门被打开是错觉,一楼客厅的怪影是错觉,她背后的影子是错觉,他今晚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黄桑不置可否,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确信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东西。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手里的这个是什么?”
“一个小饰品罢了。”
“那里面有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苗欢欢掂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抬眼对上黄桑的视线,圆圆的猫儿眼黑漆漆的,像看不到底的深渊。她的嘴角悄悄弯了起来,衬着这屋里的死寂,她的笑容莫名有些诡异,“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苗欢欢的笑容一深,嘴唇张合,字眼一个一个吐了出来,“好奇害死猫。”
这是让他不要再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不要他问?
与他看到的那些错觉有关吗?
黄桑微微抿起了嘴唇,在苗欢欢的注视里,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终究是压制住了心里的疑惑与背后的寒意。
在看过这满一屋子的怪影之后,黄桑实在安不下心让苗欢欢一个人留在这间屋子里。他认真道:“今晚去我家里睡吧?”
听他这么一说,苗欢欢呀了一声,猫儿眼里满是戏谑:“我倒不介意,反倒是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俩发展得太快了吗?”
“你想多了……”
“那你说说我刚才想了什么?”
“……快放过我的白头发吧。”黄桑叹了口气,“你睡主卧,我睡客房。”
听出他语气里的坚持,苗欢欢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接住了掂落的小壶,笑道:“那好啊。”
两人的屋子隔得近,苗欢欢回二楼拿了一套换洗的睡衣,就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黄桑去了他家里。
在苗欢欢去睡觉之前,黄桑还去猫窝里把睡得正沉的大橘猫抱了出来,然后放进苗欢欢的怀里。
大橘猫睡熟了,整个身子软乎乎的,抱进怀里十分暖和。
苗欢欢不明所以地抱着大橘猫,却见到黄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头顶翘起的呆毛给撸平了,温和笑道:“有它陪着晚上会睡得更好。你记得关窗,晚上睡觉别着凉了。”
在对上廊灯下那双温柔的眉眼时,苗欢欢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淡。她静静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往黑暗的卧室里退了一步。
她的面容看不到了,但黄桑还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我会给你留一个好结局。”她笑嘻嘻地说,“晚安。”
黄桑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他关上廊灯,在他回隔壁的房间时,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狭窄的走廊里一片黑漆漆的,苗欢欢仍然站在原地。
衬着夜色,她的身影孤僻而又冷漠,无端端地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息,沾染了令人压迫的血腥。而在她的脚下,又出现了那群匍匐在地的怪影。
黄桑来到了客房。
他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睡意全无。
他想到了苗欢欢刚才说的话。
给他留一个好结局?
什么结局?
房里一片死寂。
在这样的死寂下,隔壁窸窸窣窣的声响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是真的有奇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