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空间太狭小了。
与系统交接完任务, 房里就陷入了一片安静里。
夜深人静, 苗欢欢躺在床上,那双望着天花板的眼睛依然清明。
她没有一点儿睡意。
这是她从上一个世界里带出来的习惯, 未免沦落入炼妖壶的空间,即便是身体困到极致,高强度的精神也仍然支撑着她的眼皮,让她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
更重要的是, 这一个世界太过安逸了。
安逸到她十分不适应。
那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对于每一个世界的恶意在身体里沸腾,滚烫得像是岩浆一般, 在四肢百骸里流淌。
苗欢欢静静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就着从床头落下来的月光,她微微垂下眼, 看向了安然躺在手心里的那一件东西。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壶。
万籁俱寂, 她似乎能听到, 炼妖壶里的妖怪们咆哮如雷。
她如今是……炼妖壶的主人。
浅浅睡了三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七点钟, 苗欢欢起床去洗漱。那一面碎得只剩下半块的镜子里映出一双耷拉下来的猫儿眼, 眼尾无力地往下垂着,瞅着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苗欢欢揉了揉软呼呼的脸蛋, 收拾好东西后她去门口换鞋, 准备前往剧组报道。
那一部古装大戏在一个景点里取景,那是一座威武宏大、处处透着历史残痕的宫殿,据说很久以前还是某一个皇帝的行宫。
来到剧组时, 道具组的人正火急火燎地加班赶点,争取尽快地布置出导演所需要的场景。
场景的布置并不容易,好比说,那一座斥巨资打造的金龙椅。
为了保证龙椅的真实感,那把椅子的分量和价值可不轻,没人敢去想象不小心磕着碰着了的后果。
道具组的人小心翼翼地对待这把椅子,奈何太重,组里缺人来搬动和调整龙椅。
剧组里太缺场务了。
之前跟组来的十来个场务如今正在医院吊点滴,这两天临时也招不到几个人。场务头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干活勤快的,但人刚一来,就让其他组的人给叫走了。
就在道具组的人看着那把椅子大眼对小眼,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把那重量惊人的椅子搬到指定位置时,场务头把苗欢欢带到了剧组。
他骄傲地拍了拍苗欢欢的肩膀,鼓励她今后在道具组发光发热。
道具组的人面面相觑,那一个新来的小姑娘一直打哈欠,一双圆滚滚的猫儿眼还懒洋洋地耷拉着,瞧着就是一副惹人疼惜的模样,
让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六、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来道具组搬东西?
场务头的心肠未眠太黑了!
道具组的人一边心儿疼,一边痛斥场务头没人性,也没忍心吩咐苗欢欢去干苦活,然而下一秒,他们就沉默了下来。
只见那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伸出纤细的胳膊,一把环抱上比她这个人还要大的龙椅,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抬了起来。
……他们该是去救那个小姑娘呢,还是去保护那把贵重的椅子?
小姑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软绵绵的嗓音问道:“这个东西要放在哪里?”
……
剧组里,场务基本上什么活都干。
挑、抬、搬、扛,扫地倒水扔垃圾,一天下来苗欢欢基本没停过。
她力气大,一个顶十个,劲儿使得轻巧又运用自如,干起活来不嫌累,手脚麻利还干得特别快。
重要的是,小姑娘笑起来软绵绵的,看着人畜无害,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没人会拒绝一个笑容甜甜的小姑娘。
苗欢欢两眼笑眯眯的,她惯会利用好脾气的假面与人相处,这才不到半天功夫,苗欢欢就融入了这一个剧组。
她活做得又快又好,偶尔闲下来时,就站在片场外看那些演员演戏,倒也获益匪浅。
等到中午集体休息,苗欢欢放下肩膀上扛的一堆摄影设备,去片场外领盒饭。
两荤一素,还有一小碗汤,不得不说这个剧组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为了买那一堆一式三份的垃圾,原主家里基本上快断水断粮了,冰箱里只有寥寥几个土豆,连点荤腥零食都没有。
苗欢欢心中满足,筷子刚夹上一块肉,就发觉有一个软呼呼的东西蹭了蹭她的小腿。
她瞥了一眼,只见到一只大橘猫正乖巧地蹲在她腿边,仰着圆滚滚的脑袋,两只祖母绿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她的盒饭瞧,无声无息地透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不吃卖萌这一套。
苗欢欢无情地收回了视线。在见到盒饭里的青菜时,她用筷子扒拉出来,夹起在大橘猫眼前晃了晃,笑容里有一丝恶劣:“只有这点儿。”
大橘猫抖了抖胡须,圆滚滚的眼珠子盯了那一筷青菜一会儿,尝试着张开口,啊呜一口咬了下去,然后,它埋下头把青菜给吃了。
猫也吃青菜?
见到大橘猫望过来的眼神,苗欢欢大方地把饭盒里的青菜全拨了出去。大橘猫也不挑,苗欢欢给什么它吃什么,先后吃了青菜、胡萝卜和蒜瓣,就连辣椒也尝了一口。
一人一猫愉快地分完了一盒盒饭,苗欢欢也没再管那只大猫,起身继续去忙活了。
后来她无意间一回头,就见到那只大橘猫正乖乖地蹲坐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缠住了爪子,乖巧又可爱。
在她要过去休息时,大橘猫轻巧地跃下座位,又把位置让给了她,又乖乖地蹲在她腿边不离开。
等苗欢欢下班回家,那只猫也一直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亦步亦趋,仿佛是认定了她。苗欢欢停下脚步,它也停了下来,还亲昵地蹭了蹭她腿边。
苗欢欢轻踢了踢它,想把那只猫赶走,但它以为她是在玩儿,于是翻了个身,露出那一片软乎乎的肚皮来,任由她用脚去踢弄。
……猫科动物这么亲人?
苗欢欢拎起了大橘猫的后颈,提到自己眼前来打量。它软软地喵了一声,睁圆了无辜的圆眼看着她。
大橘为重这句话贴切地运用在了大橘猫身上,它又肥又重,瞧着是一副温顺黏人的性子。身上的毛发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依然光滑柔软,不难看出是别人精心饲养的。
剧组里还有人没离开,她问一个路过的人:“这只猫是剧组里的?”
“剧组没人养猫。”那人回道,顺便又看了她一眼,结果见到两双同样圆滚滚的眼珠子。他不由得友好地笑出了声来,“这猫怎么跟你长得这么像?”
他说着,还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只乖顺的大猫,不成想手还没伸过去,大橘猫就张开了尖牙咬了过去,吓得那人立马收回了手。
等看回苗欢欢这儿,它又讨好地用粉红色的舌尖亲昵地舔了舔她的鼻子。
“想跟着我?”苗欢欢把那只肥猫从眼前拎开了。
大橘猫听不懂话,只抖着胡须,娇声娇气地喵了一嗓子。
“成吧,反正家里少一个垃圾桶,以后的剩饭剩菜都交给你了。”无人认领的大橘猫落在了地上,苗欢欢接着往家里走,口上悠悠,“捣乱的话,我就拔了你的毛烤来加餐。”
家里多了一只猫,对于一整天一整天都在剧组里带着的苗欢欢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剧组的工作不复杂,苗欢欢也只需要出力气去应付紧密又繁忙的拍摄工作。剧组里边的人际关系也简单,毕竟没人会去计较一个来打杂的小小场务。
苗欢欢慢慢悠悠地在剧组里呆了快半个月,才迎来一个转机。
“好端端的一个替身怎么就出事了!”片场里,导演的怒喝声突然炸响,惹来四周的人动作不约而同的一顿,看向了他那边。
副导演摸了摸鼻头,讪讪道:“她也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只交代说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还在医院里打石膏……”
“你不是不知道今天要拍的这一幕有多重要!你一句人来不了,让我这儿怎么办?!”导演整个人都炸翻了,“你跟了我三年!三年!到现在连点破事都解决不了!”
副导演让他喷得狗血淋头,大气都不敢喘,只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受教。
苗欢欢看了眼片场,她在剧组里混得开,道具组搭景的时候也会透露一些当天要拍的内容。
这天要拍的是男女主角第一次相见的大场景。
说的是男配角遭奸人所害,被困牢狱之中。曾习过武的女主角为救青梅竹马的男配角,不顾大牢里的官兵与埋伏好要来个瓮中捉鳖的暗卫,只身一人杀进了大牢。然而几经厮杀,她也无法带出男配角,最终身受重伤,昏倒在地。
身为皇上的男主角从头围观到尾,无形中被女主角如野兽般穷凶极恶的眼神与身手所打动,因而留下了她一条命。
这出戏对女主角的武术要求较高,所以副导演请来了一个专门的武术替身。而饰演女主角的演员身材纤细,不好找男武替,好不容易找到个身材相似的,偏偏还出车祸了,现在也无法马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女武替。
剧组才刚开没几天,不是场务集体食物中毒,就是群演出车祸。接连的不顺惹得赵导火气更旺,他忍了忍心头的怒意,可一看到还傻站在原地不去想办法的副导演,他忍不住又要开口大骂,然而这一次,有一道又甜又软的嗓音插了进来:“不如让我试一试?”
赵导闭上了嘴。他顺着声音看了去,只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扛着道具的少女,她眉眼笑弯弯的,像朵棉花糖一样柔软又甜蜜,别样的讨人喜欢。
赵导的怒意淡了淡,他瞥了一眼少女脖子上挂的工作牌,原来是临时来这儿当场务的。
他没把苗欢欢的话放心头上,眉头仍然深深皱起,语气不耐却又没有什么针对的意思,“去做你自己的事,少来这儿添乱。”
“我不是添乱。”苗欢欢笑眯眯道,“你不是缺一个武替吗?刚巧我懂点儿功夫。”
听她这话说得自信,赵导皱起的眉毛微微一松,但没全放下来。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瞧着弱质纤纤的,身型倒是勉强与女主角相符合,但赵导眼神里仍然有些质疑,“你真的学过?”
苗欢欢把肩头上七十多斤重的道具稳稳放地上,悠悠笑道:“不信的话你来试试?”
……赵导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
苗欢欢被推进服化组去换衣服,等着出来,导演一边安排片场的人,一边让一个武术指导去教她待会儿要做的动作。
赵导的时间没全浪费在她身上,只等过了一遍,就让苗欢欢等在女主角后边准备上场了。
……
夜里,石砌的大建筑缄默地伫立,大开的牢房门后一片漆黑,像野兽大张的血口。
看不到底,沉默,迎面是无声无息的压力,一股透着血腥气的杀意。
她翻过那堵高墙,一路绕开守卫,有如一道影子般滑入了牢房里,视线从一道道被关押的身影上划过。
嗤——
轻的一声,刀锋的寒光折射进她冰冷的眼眸里,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在她耳中回荡。
她腰侧的大刀猛然出鞘,昏暗中只听一声兵器相撞的脆响,倏然间杀机四起,大牢里的恶战一触即发。
苗欢欢会用刀。
且用刀杀过人。
沾过很多血的人重新握上武器的那一瞬间,气势是与常人不同的。
她单单只是握着刀,站在前后潜伏着暗卫的牢房过道里,月华似水柔和,她却冷若冰霜,看一眼都觉得刺骨。
那一个软绵绵的萌妹子倏然间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群演还没有反应过来,苗欢欢握着刀就迎向了那群饰演暗卫的武术群演。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一冲上去,眼前的那几个演员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突然噗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卡!!!”才刚入佳境就戛然而止,赵导张口就吼了,“你们这几个人在搞什么鬼!不想干了就给我滚!少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
……他们想干啊。
那几个人看向了片场里正奇怪看着他们的少女,背后冷汗还是一波一波涌上来的。
可就在刚才,她持刀冲来时眼神极其狠戾,瞳孔深处沾染着对人命的无情与冷漠,好似那把刀会真的砍在自己身上——
他们吓得眼前一片空白,腿都软了,背后冷汗直流。
刚刚那个小姑娘是真的想砍他们吧?
他们又看了看那个少女,圆圆的猫儿眼笑弯弯的,瞧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哪有刚才煞神似的?
他们面面相觑,难道出了错觉?
……工作还是要做的。
打前战的几个人颤巍巍站了起来,好不容易摆好架势,准备迎来第一个动作。
这一次的苗欢欢收敛了气息,她顺着武术指导说的一个旋身斜劈,只听咔地一声脆响,与她对战的那个群演的刀……被她一刀砍成了两半。
未开刃的刀锋连人都伤不了,怎么可能会把实心的铁刀砍断?
这回导演都惊呆了,他气得连话都说不顺溜了,“你!那个新来的!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
……可她这身体的力气本来就大。
苗欢欢看了一眼对面目瞪口呆的群演,才刚一瞥呢,那人居然一哆嗦,险些又要腿软。
要是刚刚那一刀砍在自己身上……他今天不死也得残。
“那把刀的钱从我工资里扣吧。”苗欢欢听不到那人的心路历程,她诚恳地向赵导再要了一次机会,“再让我试一次,这一次保准成功。”
能把刀砍断,说明那小姑娘的确有些功夫底子。
赵导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说话,但手头上指挥着再来一次。
而这一次,完美通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事情较多,这周六恢复往日更新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