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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六公主与凤亭被安置在了元和殿。

元和殿距离养心殿、坤宁宫都有老长的一段距离, 六公主在宫中待了两三日, 每当她要转出门时,便会被宫人拦下。

宫人面容平静,道:“外头风大, 公主还是在室内歇歇罢。”

六公主气闷,转身回去, 在凤亭的对面坐下:“你便不急?”

凤亭动手冲了一壶茶出来, 哑声道:“书中诚不欺我, 大晋的茶果真要更香冽些。”

六公主见状,更觉得气闷:“你倒是有兴致……”

“急有什么用。”

六公主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儿,便又走到了门边去,巴巴地盯着那宫人, 道:“我不能去见皇后娘娘吗?我想同她说话。”

宫人掀了掀眼皮,道:“娘娘这两日病了。”

六公主惊讶道:“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宫人便闭口不言了。

六公主转身又回到了凤亭的身边坐下, 她哑声道:“莫不是那物……”

凤亭淡淡道:“不是。当是风寒罢。”

“你又知道了。”

“那日见她行走在雪地里, 没有披大氅, 当是受了寒。”

六公主抿了下唇, 叹气道:“大晋人的身体果真是要娇弱些的。”

凤亭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天淄国的人命更硬,百炼不死。

这厢坤宁宫内,碳火燃得极旺,室内撤去了香炉,只余下点点药香味儿。

帷帐落下,透过层层帷帐,隐约能瞥见床榻上侧卧着一个人影, 人影修长。这时候一阵脚步声近了,带来一阵淡淡檀香气,那是衣裳上熏的香。

纤纤玉手勾住帷帐,高高卷起,动作稍显一丝笨拙。

紧跟着她方才在床榻边上坐下了,宽大的裙摆便就此拉拽到了地面上。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几乎挡去了床帐内的光线。

“皇上……皇上……吃药……”她细声细气地道。

床榻上的人,方才堪堪睁开了眼,泄出点点冷厉的光,他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不吃。”

这病的,并非是杨幺儿,而是萧弋。

杨幺儿从前居在农家小院里,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打从来了京城,便又是锦衣玉食地好生养着,身体愈发好了起来。

于是冬风吹来,冰雪拂面……虽冷,但却不会叫她受凉。

萧弋便恰恰不同了,他年少时体弱多病,后来身体日渐转好,但为了装作仍在病中,便也总居在光线晦暗的地方,如此长久下来,身体自然有所影响。

于是一阵风吹来。

杨幺儿躲在了萧弋的怀中,萧弋便染了风寒,猝不及防地病倒了。

如今与从前不同。

从前皇帝若是不病,那才叫奇怪。

可现下,皇帝若是病了,便反倒叫大臣们失去了那份小心敬畏之心,想着左右皇上也是要病的,一场冬风都能叫皇帝病下来,若是改日再病倒,那便不能算作是他们气倒了的。

因而对外都是道:皇后娘娘病了,皇上忧心皇后身体,便暂居坤宁宫,不见大臣,朝务只管送往坤宁宫。

大臣们也并不疑心。

他们都见过皇后娘娘是何等绝色,小皇帝年纪小,因而心下多有不舍,恨不得住在床榻边陪伴,那都是正常的事。

何况他们心底下,原本就盼着皇帝耽于美色才好呢。

皇后病了,问安的折子倒是往宫中递了不少,杨幺儿自是不会翻的,她只管等着煎药,药煎好了,刘嬷嬷便亲自捧到她的手边,道:“劳烦娘娘了。”

杨幺儿眨眨眼,便又听刘嬷嬷道:“皇上不喜吃药,要娘娘花些心思。”

如今,杨幺儿坐在床榻边上,便有些茫然无措了。

他不喜吃药。

她便替他吃罢……

这样,药味儿就都进她的嘴里了。

杨幺儿想着便挣开了萧弋的手。

萧弋察觉到她的动作,便又闭上眼,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幺儿,朕不吃药。”

杨幺儿也不出声,她只捧起了药碗,凑到唇边,自个儿灌了一口。

是极苦的。

但还是香的。

她一个人便能喝干净的。

萧弋隐约听见了吞咽声,他霎地睁开眼,一瞧,便见着杨幺儿在他的床榻边上,捧着他的药碗喝。

萧弋眉心一跳,他四肢陡然来了力气,立马翻身而起,然后重重地扣住了杨幺儿的手腕,夺过了她手中的药碗。他将药碗放旁边的矮柜上随手一放,随即便捏住了她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张嘴。”

杨幺儿便当真呆呆张嘴。

药太苦了。

亲上去的那一刹,苦味儿就往萧弋的嘴里钻。

他撬开了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她却早已经将药汁都吞下去了。

萧弋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哪里见过像她这样劝人喝药的,你不喝,那我便替你喝……实在是又呆又傻。

他将她口中剩余的药汁卷走,如此方才松开了她的胳膊。他开口,声音沙哑,道:“喝朕的药做什么?”

“嬷嬷让喝,你不喝,我就喝了。”杨幺儿乖乖地道。

她的唇瓣带着一点被药汁染过后的褐色,但又带着一点被吻过后的淡淡粉色,唇瓣饱满,鲜艳欲滴似的,引人想要去啃咬。

萧弋头还有些昏沉沉的,他抬手撑住额角,低声道:“下回莫要喝朕的药了。”

“你……”

萧弋放下手,端起那碗药,道:“朕自己喝便是了。”

杨幺儿点点头,便定定盯着他的唇,似是非要看着他喝干净才罢休。

萧弋便只好一口气喝了下去。

等喝完,他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埋藏在深处的东西,鼓噪而动,连带他的太阳穴都跳了起来。

但他面上没有露出一点异色,他靠住了身后的枕头,看向杨幺儿,道:“朕方才不该亲你。”

“嗯?”

“会将病气过给你。”说罢,他眉间便浅浅地皱了下。

“不会。”杨幺儿道。

她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脸,低声道:“暖的。”

说罢,她还踢掉了脚上的鞋子,一个翻身上了床,跨坐在了萧弋的身上,她道:“好好的。”

萧弋脑子里有把火在烧,这会儿身体里也有把火在烧了,不,倒也不止一把,像是三把火在一块架着烧。

他想笑,但又觉得有些无奈。

她这样,叫他又怎么是好?

萧弋堪堪抬手扶住了她的腰,将人放倒在了自己的身边。

杨幺儿便就这么乖乖陪着一块儿躺了下来。

萧弋再一抬手,便将帷帐都拉了下来,于是将床榻上的情景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朕不喝药已经有好几年了。”他的嗓音嘶哑,像是被什么撕裂过了一般,无端让人有种一颗心跟着揪起来的感觉:“不管是染了风寒,又或是头疼难当,又或是身体其它处有所不适。”

“药,有时是治病的良药,有时是掺毒的绝命散。朕自幼年时,那时尚未有自保之力,便总免不了吃到□□。有些药,是想要将你变作傻子的,有些是想要一日日挖空你的身体,使你不知不觉身亡的,还有些便是使你日日呕血,一日比一日难受,最后死状如骷髅的……”

说罢,萧弋咬了咬牙根,嗓音微冷:“朕曾经吃过一碗药,是朕前日染了风寒,第二日先帝将朕从床榻上抱起来,端着一碗药,亲手喂朕吃下。却不想,连这样的一碗药都着了旁人的道,那药吃进腹内,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口鼻流血,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与整个人世都分隔开来,已经一脚迈入了鬼门关中……”

杨幺儿怔怔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朕虽痊愈,但背后歹人也未能抓出来。先帝仁慈,又或者该当说是懦弱,连亲子性命都无法护佑……”

杨幺儿突然将手掌钻入了被子里,又钻入了他的衣裳里头。

她的手是温软的,一滑进去,萧弋的动作便猛地顿住了。

而她却只是将手掌贴在了他的胸口,问:“搅一团?”

萧弋抬手按住了她的手,哑声道:“没有搅一团。”

杨幺儿便想抽回手,萧弋却按着不让她走了。

他微眯起眼,道:“那时,朕便想,朕来日是绝不会做仁君的。朕宁愿做一暴君。纵使杀无数人,但到底对得起自己,和自己想要护佑的人。”

杨幺儿懵懵懂懂地抬脸看他。

萧弋被她的神情逗得心下一软,他伸出削瘦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尖,低声道:“若是朕做了暴君,你知晓日后史书里要如何写你吗?”

杨幺儿摇头。

“撰写史书者多为男子,他们惯于将亡国不幸、政.变之灾,都归结于女子身上。他们兴许要写,岷泽县杨氏,媚君惑上,以致朝政大乱,大晋皇帝行事残暴荒.淫、百姓民不聊生……”

杨幺儿忙抬手摆了摆:“不不,不是,我不是。”

萧弋亲了下她的面颊,声音更见喑哑:“嗯,幺儿不是。”

他顿了下,道:“于是……朕便觉得,朕无法做个暴君了。”说罢,他便觉得头更沉了,于是就此歪倒仰躺下去,双眼合上。

脑子里鼓噪、敲击的疼痛感这才渐渐散去了。

杨幺儿松了一口气:“好,好。”

说罢,她便又掀了掀被子,跟着钻了进去。

萧弋连眼皮都睁不开,只好哑声催她:“莫要进来,过了病气。”

杨幺儿却实在懒得动了,便觉得拿现下动也动不了的皇上做枕头是极好的。

萧弋一把攥住了她纤纤的手指,捂在了自己的掌中,声音喑哑又带着点点火气:“……幺儿再不出去,朕不做暴君了,但荒.淫却是能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理了理大纲,觉得自己的主基调还是在男女主感情日常的大背景之下,推动剧情的。

挠头,如果有大妹砸觉得我节奏太慢,日常也不好看的话,要么选择养肥要么弃文好啦。

作者最近情绪也不是太稳定,时好时坏,很不希望自己被评论所影响然后把文写崩草草烂尾。=3=就这样叭,我会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写下去。你骂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