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朔与前来监工的唐琼已带人挡在他们二人面前,王朔拉着王涣就要离开,发现根本拖不动。
少年如同愤怒的熊猫,对父亲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岿然不动,琅琊王氏宗主笑着摇摇头,直接捏了个昏睡诀将朱雀衣少年扛上肩带走了。
唐琼摇铃放出两只秤砣鬼死死吊住姬无羡脚踝不撒手,似笑非笑盯着无法动弹的少年道:“不要多事啊,六妹心情不好,你就别添乱了。”
唐家六小姐面带愠怒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跪下蓝染布衣少女:“贱婢,你真以为自己逃得掉么?”
她手里托了个银盘,盘子里有几块白里透红的肉片,散发着丝丝缕缕寒气。
少女眼泪扑簌簌落下:“六小姐,主仆一场,求你,求你放过我。”
“让你试吃两片人鱼肉而已,又不是让你去死,能永葆青春不伤不灭,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别像那些废物一样让我失望。”说完,冷笑一声,将盘子递到少女面前。
根本无力反抗的纱罗颤抖着手,伸向那银盘,触及到冰凉的人鱼肉片时,再次拒绝:“不,我不要!与其变成丑陋恶心的怪物,求小姐赐我痛快一死!”
她见过那些吃了人鱼肉失败的实验体,或是爆体而亡死得苦状万分,或是变成了浑身毒疮的嗜血怪物,根本无人成功。
“贱婢你敢!”唐家六小姐甩了少女一记响亮耳光,俯身狠狠捏住她的下颌,“张嘴,给我吃下去!”
唐家一位修士上前,拿起一块人鱼肉就要往那巫族少女嘴里塞。
“住手,你们这是不对的!”萧挽银大声道,一个箭步上前退开那修士,顺手打翻了唐家六小姐手里的盘子,人鱼肉落地即没入泥土失去踪影。
“萧……萧……”抽泣的少女看清来人,悲喜交加,哭的更厉害了。
“纱罗,好久不见啦,你别怕。”萧挽银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唐家六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继而呵斥道:“又是你!臭小子你好大的胆!”
“六小姐,这是河洛萧氏家的人,之前在紫霄学宫为了护这贱婢还出手伤了我们好几位唐氏子弟。”一脸鸡贼说话的修士正是暮秋祭那天被萧挽银赶走的人之一,即便那时他还未加入唐氏,此时还是做出一副十分不平的气愤模样来,“河洛萧氏自恃百年世家,萧衍更是眼睛长头顶上高傲的不得了,父子一个德行,欺压我唐家修士毫不手软。”
“好啊,你们萧氏处处与我唐氏做对,我爹脾气好不计较就算了,姑奶奶我虽然宽容大度,但你一再冒犯,还毁掉如此珍贵的人鱼肉,”唐家六小姐冷哼一声,“受罚也是应该,来人,把这小子关禁闭,贱婢也一起。”
提着花锄赶来的谢霓羽气得正要动手,被萧挽银摇摇头制止:“没事啦小羽毛,关个小黑屋而已。”
在唐氏修习期间有少年修士“犯禁犯错”被关小黑屋是常有的事,唐氏美其名曰是在履行教化职责,修正世家子弟身上不良作风,关个一两天就被放出来了,大多没什么事。
然而看着被带走的青衣少年,谢霓羽总有不祥的预感。
预感成真是在萧挽银被带走的第二天,东宫芙匆忙前来,苍白着脸道:“小羽毛,挽银被关幽冥寒邪洞了。”
那个地方普通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与挽银火属体质相克的寒邪属性!
两人急急赶到那鬼地方,却见洞外已经躺了好几个唐家修士和妖兽的尸体,尸体都是被一刀毙命,一道熟悉的红衣身影闪身进入山洞中去了。
“是兰二,看来他也收到消息了。”东宫芙拍拍心口,“走吧,跟上。”
却被谢霓羽拉住,紫衣女子平复了下心情:“老铁他刀法精绝,有藏心在手,唐氏这些杂鱼伤不了他,我们进去反而可能会添乱。”
“嗯,也是,方才我太心急,忘了我们功体被锁,也无法施展术法。”东宫芙点点头。
“我在这里接应,你先回去,如果方便,请通知慕姐姐准备救治。”谢霓羽眉心轻蹙,“这山洞太阴邪了,挽银身体必有受损。”
“好,表姐好友你自己小心。”
“嗯,去吧。”谢霓羽点点头。
幽冥寒邪洞内鬼气森森,刺骨寒意比三九寒冬的冰天雪地还冷,本来空寂无声的溶洞内此时有绝望的哀求声回荡。
“我愿意吃人鱼肉了,我错了,六小姐,我错了!求您放他出去。”纱罗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磕着头,额头已经磕出血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就算要关,也换个别的其它什么地方都好,求您!”
躺在一旁的青衣少年已经昏迷,清秀面庞冻得惨白,嘴唇乌青,全身上下都凝了层薄薄的霜花。
然而立在一旁的白衣白面女却是冷眼看着,嘴角弯成一个刻薄的弧度:“啊,现在想吃了?可惜昨天我手上的是最后存货,被这臭小子毁了,只有等东瀛那边新的人鱼肉到了,再说吧。”
“可他等不到那么久,他会死!”纱罗抬起头,一边哭一边请求,“六小姐,我怎么样都行,求你放过挽银好吗?”
“你跟了我两年,吃我的住我的,唐家的下人,向来都任打任骂,外人都说我飞扬跋扈骄纵无理,但你扪心自问,我待你怎样?”
“六小姐从未打骂,待纱罗亲如姐妹。”纱罗颤声道。
“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我修不了鬼道,父亲有多嫌弃我,在他心中只有大姐三姐是他女儿,我只是个累赘赔钱货!你明知我有多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如果我能成功培养出父亲需要的蛊人就能翻身!可实验结果他妈全是失败、失败!直到医邪子告诉我,你们苗疆巫族人体质特殊,食用人鱼肉成功率会高达十之八九,我开心地不得了,我以为你懂我,你会愿意为我一试!可你……”唐氏六小姐冷笑一声,“你太让我失望了,之前是我待你太好,让你忘了分寸,那你还是做回贱婢好了,我是主,你是仆,我的命令,你没有资格拒绝!”女子越说越激动,最后尖声笑了起来,惊得栖息在岩洞中的吸血蝙蝠扑棱棱振翅而飞。
“六小姐,错在纱罗,是纱罗对不起您。”纱罗怆然道。
“怎么,你不求我放这臭小子了,是在愧疚,还是在怕激怒我,”唐家六小姐的笑声愈发尖锐,“真是个聪明的丫头,我养了两年的狗,不愿为我牺牲,却能为了个外人牺牲,我难道不该伤心愤怒吗?!”
“六小姐……”纱罗红着眼睛,颤抖着不敢再多说一句。
“萧挽银必须死。”白衣女子恨恨道。
话刚说完,有个少年的声音冷冷响起:“抱歉,萧挽银不能死。”
唐家六小姐转身,只见红衣少年提刀沉稳踏步而来。
“哼,倒是好大口气,你功体被封灵力被阻,还能……”她没看清那少年怎么出手的,只是一道凉风拂过,颈子上已有利刃相逼。
“身为刀客,有刀在手,无需其他。”姬无羡淡淡说完,反手用刀背敲晕了那白衣女子,快步走到萧挽银身边,将少年背起,转身往来路离去。
“姑娘你不走?”
“多谢羡公子,我想留下,”纱罗走到唐家六小姐身边跪下,“请代我向挽……萧公子道歉。”
“好,我会转达。”姬无羡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背着浑身冰凉的萧挽银匆匆离开了。
纱罗跪在白衣女子身边,默默流着泪。
她从小都过得很苦,出生就没见过父亲,那个总是喝醉了就打她出气的女人也算不得什么娘亲,然而看着那女人重病在身时还是无法无动于衷,为了凑药钱去紫霄学宫,却终究没有舍得当掉那枚鲛珠。
入了唐家奴籍换钱买药,终究迟了一步,那女人走了,她在这世上从此孤零零一人。
这两年她也一直想去河洛找萧挽银,那个有着澄澈明亮双眼的少年,是她晦暗人生中唯一的明光。
却害怕那是一时口快空许约,他或许早就忘了自己。
她不怕死,也不是不愿为六小姐尝试,她只是不想在将来有一天,以怪物的丑陋模样再见到那个少年,他们互不相识,互不记得。
这些天她一直被软禁,不知外面发生何事,逃出来被捉住时已然绝望,却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从一片灰败荒寒里惊醒,真的是他,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然而这次短暂相逢,却给萧挽银带来一场横祸,风波是因她而起,自当由她结束,她会吃下人鱼肉,变成怪物也好,成为六小姐需要的蛊人也罢,只有顺从,六小姐才不会再找他们麻烦。
“萧挽银,你一定不要有事啊。”纱罗将那枚鲛珠捧到心口,无声哭泣。
唐氏对慕琴音还算以礼相待,在后山竹林里辟出块空地建了座竹屋,有个独立的院子,除了慕琴音少有人来,此时那竹屋中不只有医仙子,除了姬无羡,其他几人皆是面有忧色。
“慕姑娘,挽银情况危急,”姬无羡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一颗内丹么,我下次再斩头蛟便是。”
“阿羡,我想同兰公子商量一下。”
“不用,大哥若在此,一定会同意的,”姬无羡笑着摆摆手,“不能再拖了,剖丹给挽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