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哉啦哉啦!”谢霓羽起身,接过包好的水果蔬菜些一一称重。他们这摊子前排了长长的队伍,三人各有分工,虽然觉得自己再多呆一会儿就会变成烤鹌鹑了,却还是决定留下来帮忙。
“表姐好友,今天慕姑娘也要去莲花湖哦!”东宫芙相起这件事,笑眯眯道:“是来采新鲜的莲子入药。”
“真的吗?!”谢霓羽瞬间精神大振:“你确定?”
慕琴音每年都会应邀来给紫霄学宫里的丹修授课,东宫芙是学监白术的助教,又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消息灵通人士,医仙子若要来学宫,她总是比一般人更早知道具体时间。
“十有八九,我听白术夫子说的。”
“太好了!”谢霓羽开心得不得了,工作速度以二点五倍速进行。
完成任务倒是比预计的时间快,三人快快乐乐收了摊,去学宫食堂秀色可餐楼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往莲花湖去了。
夏日的莲花湖人气极旺,连年在紫霄学宫“学子们最喜欢的地点”季度评选活动中排名第三,紧次于公开墙和怼兮威灵台。但凡要去莲花湖,还没走近,远远地就能听到湖上欢歌笑语一片,甚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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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莲蓬硕硕,鱼肥虾美的季节,学宫贴心地投了几十只蚱蜢舟供学子们业余时间提升审美和野外生存技能,高年级修士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刚进来一两年的小白菜们却觉得十分新鲜,泛舟于湖,摘莲蓬摸鱼捉虾,不亦乐乎。
少年不识愁滋味,最青葱的的年华,自是无处不洋溢着年轻热烈的美好,但热闹都是他们的,有叶扁舟寂寂无声,没有目的地随波逐流着,红衣少年仰躺着,脸上盖了片荷叶,双手枕着头,一条腿曲起,另一只脚搭在膝盖上悠闲自在地晃啊晃。
凌空飞来一枝莲蓬,带着迅疾小旋风正中他胸口,少年无动于衷,接着又是一枝,依旧没理会,继而是噼里啪啦一阵莲蓬雨,待消停了,他才揭开荷叶,坐起身来,金色眸中带笑:“诶,我道是谁,原来是谢大小姐。”
“老铁你还真有闲情逸致,跑来莲花湖午睡啊?!”藕花中穿出的小舟惊起一群白鹭,离他还有几步之遥,舟上三人中的紫衣女子便跃过船舷,踏波而来,在他那舟上站定后,扫了舟中一眼,开心道:“果然,自己一枝都没摘。挽银,给钱给钱!”
那边船上荆钗布裙的东宫芙抬袖掩面轻笑:“傻小鹿,兰二何时认真领过罚。”
摇船的青衣少年丢了船桨,表情苦苦:“小羽毛,我的钱都在你那儿,你从中扣就是了。”
“怎么,”姬无羡摇摇头,笑道:“老铁,你又欺负挽银了。”
“羡之,小羽没有欺负我啦。”萧挽银取出扇子,哗啦啦扇着风:“我们只是意见不同,打了个赌而已。”
“噢!”
“羡之你放心,现在动工还来得及,我们一起采莲蓬,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能完成五十斤的任务。”萧挽银信心十足道。
姬无羡是因晚自修未着宫服,衣冠不正,被骆驼老三罚来莲花湖,要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采五十斤莲子送到秀色可餐楼。
“不用,我已经采完五十斤,秀色可餐楼已验收入库了。”姬无羡笑道:“小羽毛,是你输了,该给挽银钱。”
“哇!真的吗?!”清秀少年两眼发光,激动地刘海都快被扇飞了:“这是我第一次打赌赢了诶!小羽毛你不用给我钱,放在我生活费里就是。”
“哉啦哉啦!”谢霓羽笑道。
“兰二你这么迅速的吗?!有人帮你?”东宫芙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就要去摸羽毛笔。
“诶,召了几只灵鸥帮忙而已,”姬无羡的手轻轻扶过腰间紫竹箫,俊朗的脸上笑容如朝阳朗照:“这种小事,不用劳烦好友们。”
谢霓羽有些微讶,但她自己也是乐修,姬无羡能用默情箫驱使无害灵兽,也是正常修乐可做到,并无任何不妥,便未再多想,点点头:“那好,我们去找慕姐姐吧,看她有没有需要帮忙。”
“不用找了。”姬无羡笑道。
“若溪兄!若溪兄!”萧挽银也发现了不远处那页扁舟,开心地朝那边挥手,弯腰拾起船桨划水,往那只小舟靠近。
王涣背对着他们,坐得端正笔直,正认真地剥着莲蓬,棕红色的高马尾在风中轻扬,听见呼唤,回过头来,对他们点点头,又转回去继续专注手头事了。
慕琴音怀抱一大捧荷花,一只手拿了把小银剪,双袖微卷,皓腕凝霜似雪,自湖中荷叶丛中剪下一枝莲蓬,闻声亦是回过头,含笑对他们点点头,将莲蓬丢进王涣旁边的竹篓中,荷花则是与之前立放于琉璃瓶中的并在一起。
“兰二,快摇船!”谢霓羽也卷起袖子,一手叉腰,不服气道:“在慕姐姐身边的应该是我!居然被熊猫抢在前头,好气!”
“好好好,谨遵谢大小姐吩咐。”姬无羡加快摇浆速度,船桨带起水花,漾开涟漪阵阵,匀散一缕烟波。
离那只小舟尚有距离,谢霓羽便迫不及待施展了凌波微步,如同一只紫鸟轻盈掠过湖面,往慕琴音所在的船只而去,然而因冲得太急没定好点,刚踩上船舷就没稳住,一个趔趄往后栽去。
“啊啊啊啊啊!我的妈呀!”谢霓羽眼睛一闭,刚嚎了一声就被大力拉了回去,还听见“嘭”地一声,她却没撞到船板。
待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那张清俊容颜,大眼瞪小眼几秒钟,才发现自己还抓着王涣领口的绒球球“惹”了声,松开手翻身而下:“熊猫好身手,佩服,多谢。”
王涣起身,淡淡道:“举手之劳。”
“你可有磕着哪儿?不会是脑袋吧?有没有受伤?我听刚才那声挺响的。”谢霓羽关切道。
“我没……”王涣还没说完,脸却是一红。
是谢霓羽没等王涣说完,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叮当响之势探到朱雀衣少年后脑勺,惊声道:“慕姐姐!熊猫他后脑勺撞了好大一个包!”
向来冷静自持的王若溪同学连连倒退好几步,撞到船舷,被行舟而来的姬无羡伸手撑了一把才稳住。
东宫芙“噗嗤”一声笑了,姬无羡亦笑着摇了摇头,萧挽银则是一双小鹿眼忽闪忽闪地,十分担心道:“啊?好大一个包是多大一个包?若溪兄不要强撑啊!”
慕琴音已走到王涣身边:“来,给我看看。”
王涣又退了一步,低着头,脸愈发红了:“我没事。”
谢霓羽却是秀眉一扬:“那么大一个包,怎会没事?!王若溪你最好放弃抵抗。”
“……”
“小羽毛,上次你是怎么对慕姐姐保证的呀?”
“慕姐姐,我不是故意凶他的,但熊猫明明受伤了还硬扛不说,我着急。”
“小王同学,你看,小羽毛是在关心你,让我看看吧。”慕琴音柔声道。
少年一言不发走到慕琴音身边,点点头。
慕琴音检视之后,确定并无大碍,简单处理化瘀即可,温柔眉眼间的忧色终散。
其他几颗小白菜听到结果,也是放下心来,三只蚱蜢舟靠在一起,开始分工剥莲子,讨论晚上去山下哪家酒楼吃点好的。
“慕姐姐,牡丹台最近出了几款新的江南菜,”谢霓羽到慕琴音身边坐下,拿起一个莲蓬剥着:“还可以看布袋戏,我们就去那里,你觉得好不好?”
“好的呀。”慕琴音笑着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从她常背着的药篓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藤草编的小包:“闲时给小羽毛做了朵小头花,你看喜欢不喜欢。”
“喜欢!”谢霓羽一个猫扑,将那小包捧在手中,两眼放光。
“你呀,不打开看看的吗?”慕琴音笑着摇摇头。
“那是因为,但凡是慕姑娘送的,就没有表姐她不喜欢的。”东宫芙笑得眉眼弯弯,拿着羽毛笔又在刷刷刷地开写。
“啊!”谢霓羽打开小包,看到那头花开心得土拔鼠尖叫,是条发带,上面有个毛绒绒的白球球。
当初暮秋祭互送礼物时,她就对慕琴音送给王涣那个绒球衣饰很垂涎,但自己也收到了永生花,因此只是多看了几眼,没说想要的话。
慕琴音定是看到她那几眼了,谢霓羽的心在云端飘啊飘,微风拂过,莲叶泛起一阵碧绿的浪滔,清香怡人,不自觉又望向身边之人,只觉得藕花映衬下的慕琴音美得不像话。
“小羽毛,你怎么一直盯着慕姑娘呀?”萧挽银将剥好的莲子放到藤碗里,疑惑道。
“慕姐姐是仙女,我就想多看看她。”
慕琴音轻轻柔柔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谢霓羽起身,几步跳到姬无羡与王涣所在那只舟上,悄声问:“老铁,你记不记得有首诗,好像是关关啾啾,在河洲洲来着?”
“是关关吱吱,在河之洲吧?”姬无羡一本正经地悄悄道。
“老铁你闭嘴啦,一看你那笑就不对,”谢霓羽试探性地小声问了声:“熊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王涣认真地剥着莲子,头也没抬,声音居然也是悄悄的。
“多谢多谢!”谢霓羽开心道,决定下次要背完全诗念给慕琴音听。
湖面如明镜,倒映着天光云影,偶有飞鸟,鉴中人影,花间扁舟,岁月静好。
却有飞信而来,打破安宁。
谢霓羽打开自金陵发出的家书,脸色微变。
“小羽毛,发生何事?”
“老铁,你哥他……独自杀去洪泽湖了,是去找那头蛟怪单挑。”
洪泽湖一带,水怪为祸,从前只是在湖中捕食往来渔民,从未现身,却在年初开始兴风作浪,导致当地水灾连连。
水怪还沿着水脉一路残害平民,扫荡了好几个村庄镇子,死伤数百人,现已查明那水怪是有数百年修为的蛟,当地仙门终是支撑不住,分别发函请求金陵谢氏姑苏兰氏支援,谢氏以为,此蛟实力大增行为反常,或有蹊跷,需从长计议。
家中给谢霓羽的家书中提及,函至谢氏正时逢姑苏兰氏长公子兰羲之在谢府做客,兰羲之当即请辞,自行前往洪泽湖。
姬无羡霍地起身,小舟摇摇晃晃,咯吱作响,他拾起船桨:“大家,对不住,今晚我要失约了。”
“老铁……你也要去吗?”
“是,大哥独自前往,恐有危险,我要去找他。”
“羡之,羲学长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挽银弱弱道。
东宫芙轻叹一声,拍拍青衣少年的肩膀。
“大家放心吧!”姬无羡笑眯眯地转向王涣:“王兄,我走啦?”
“你最好平安归来,届时留仙台夜宴,我请客。”王涣起身,放下话便往箫挽银那叶小舟上去了。
“王兄好大的手笔,哈哈,等我回来!”姬无羡说完,便辞别诸友,往洪泽湖驰援而去。
那年夏至景已非,莲花湖上故人远,谢霓羽起身,移步至窗前,窗外木槿花开如紫色烟霞,眼中空若无物:“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告诉他兰羲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