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紫秀, 大家早早的回了草场, 听说她被送回了行宫诊治, 才放心一些。
天色渐暗,一行人里, 只有祁叹和李文儿还不见踪影, 紫秀出事时, 也未见到他们二人,不免有些奇怪。
李汉儒和娘子神色渐渐焦急起来, 不断的朝树林里张望。
“这里护卫森严,出不了什么事,朕这就派人去找找他们。”景韵帝安慰了一句, 摆手让护卫去林子找人。
侍卫还未动,林子里传来一阵马蹄声,祁叹驾马快速而来,他身前抱着一个人,身上罩着他的斗篷,头低垂着,让人辨不清男女, 只能看出身材比祁叹小了一圈。
待走近了, 众人才发现他身前的竟然就是李文儿,李文儿发髻散乱, 脸上好像还挂着泪痕,李汉儒和娘子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跑上前去。
众人脸色变了变, 这孤男寡女同乘一骑回来,李文儿身上还罩着祁叹的斗篷,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祁叹将李文儿扶下马,活动间,斗篷的前襟微微掀起,一眼看去,李文儿里面衣服胸口的位置竟然被撕破了。
李夫人一看差点晕倒,还好李汉儒及时扶住了她。
景韵帝骤然想起那夜祁叹和王贵人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怒火冲天,拍着桌子大喝一声:“祁叹!你又做了什么!”
祁叹行礼,“请父皇听儿臣解释。”
李文儿立刻跪下,哀声道:“是臣女不好,不关越王的事。”
景韵帝怒火稍歇,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文儿低低啜泣了两声:“臣女在林中迷路,不小心入了林子深处,竟偶遇一猛虎,臣女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跌落在地,老虎趁机猛地朝臣女扑来,利爪勾破了臣女的衣衫,臣女险险翻身躲过,老虎却再次袭来……”
众人屏住呼吸,好像能看到当时的险状。
景韵帝追问:“然后如何?”
李文儿接着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越王听到了臣女的呼喊,突然出现,一箭射死猛虎,救了臣女。”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负责围场安全的官员,顿时惊恐万分的跪下,“是臣失职,明明已经检查过万无一失,怎料竟让猛虎入了围场,臣有罪。”
皇家围猎以安全为主,一般不会让老虎、熊、狼等凶猛的猎物出现,此次突现猛虎,他逃脱不了责任,脸色变得惨白。
“日后再处置你。”景韵帝摆摆手,现在没有时间管他。
祁叹此举虽然救了李文儿,但这么多人看到祁叹将衣衫不整的她带回来,李文儿的清白是彻底毁了。
李汉儒当场老泪纵横,咬牙朝祁叹拱手,“多谢王爷救了小女,臣感激不尽。”
祁叹颔首,回以一礼。
李文儿嘤嘤啜泣,朝祁叹拜下,“臣女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又转头朝李汉儒拜了拜,声泪俱下道:“父亲,请恕女儿不孝,今日都怪女儿贪玩,不自量力入了围场,才至……”
李文儿停住,再也说不下去。
李汉儒抖着唇说不出话,长长叹息了一声。
李夫人抱着李文儿掩面哭了起来。
李文儿擦了擦泪,哽咽道:“我李家世家清白,绝不能有女儿这个污点,女儿今日就一头撞死,不给父亲丢人。”
李文儿说着,一把推开李夫人,骤然撞向围场边的木柱。
众人面色一变,大惊出声,祁叹骤然抬头,马鞭一挥,将李文儿卷了回来,李文儿跌坐在地,神情恍惚。
祁叹沉声道:“李姑娘莫做傻事。”
祁叹走上前跪下,伏首拜下,“请父皇恩准,让儿子娶李姑娘为王妃。”
祁叹这一跪端的是大义凛然,心善仁德。
众臣全都目含赞扬,景韵帝被李文儿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祁叹如此说,他立即欣然应允,“好!我儿好样的!”
他儿子虽然救了人家女儿,但却因为让姑娘家失去了清白的名声,而逼死人家姑娘,这事若是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会让他这个皇帝脸上无光,而且李文儿若真的死在这里,实在是触霉头。
祁叹既然肯娶李文儿,那就再好不过,这件事反倒成就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所以祁叹能如此说,正和他意,更何况李文儿的身份足以配的上祁叹,他正想给祁叹娶一位王妃,如今看来正合适,于是心情大悦,笑眯眯的道:“这是上天为你们成就的好姻缘,叹儿不但勇猛,还有情有义,朕心甚慰,回京后便下旨给你们赐婚,促成好事。”
从王贵人的事发生后,这还是景韵帝第一次夸奖祁叹,众人立刻纷纷附和,恭贺起来。
李文儿眼泪坠落,跪地谢恩,“多谢陛下。”
她又转头看向祁叹,脸颊绯红,面色羞涩,再也不见刚才寻死觅活的模样,软着声音道:“多谢王爷。”
祁叹眸色平静,亲手将她扶起,两人相携而立,好一对天赐良缘。
祁禹与安婳一直冷眼旁观,见此结果,不由相识一笑,真是一出好戏。
上次刺杀的事,是由李汉儒的门生解决的,祁叹为了避嫌一时无法开口请景韵帝赐婚,今日如此一来,这桩婚事是景韵帝亲口赐婚,便怀疑不到他头上。
今日他负责任娶了李文儿,不但彰显了仁德的名声,还成功娶到了李家嫡女,此计不可谓不高明。
只是安婳没想到李文儿为了嫁给祁叹,会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她以前最看中闺秀之名,凡事都讲规矩和排场,如今为了祁叹,竟然都舍弃了,这倒是令安婳有些惊讶。
安婳看着被蒙在鼓里的景韵帝,突然有些同情他,每天有无数人在他面前搭台唱戏,想来他已经失去了辩驳能力,分不清谁真谁假了。
李文儿谢过恩,由李夫人搀扶着,退下换衣服去了。
景韵帝解决一桩心事,心情放松下来,不由笑道:“你们都打了些什么猎物,快拿出来给朕看看。”
护卫们连忙把大家猎到的猎物,都拿了上来,整齐摆放在围场上,大家的视线都聚拢了过来。
这些猎物中祁叹的猎到的最多,品种多杂,大多数是凶猛、巨大之物,其中那只老虎最为显眼,虎目圆瞪,一箭击中要害。
安婳轻笑,也不知祁叹是从何处运来了这只老虎,又悄无声息的送进了围场,只可怜了那负责安全的官员,这次白白受了冤枉,恐怕是免不了被责罚了命运。
接下来是安止,安止猎了只雄鹰,极为威风的挂在马背上,其他一概没猎,据他说他追着这鹰跑了许久,才活捉住它,要驯服之后带回京城养起来。
惹得景韵帝哈哈笑了两声,夸了他几句。
墨亦池身后挂着十几只猎物,不多也不少,他更享受狩猎的过程。
宋毅一只也没打,听说在林子里找了颗树,躺在树干上睡了一觉。
其他人猎到的猎物有多有少,景韵帝纷纷夸奖了大家一番。
轮到祁禹的时候,景韵帝眉头一皱,费解的看向祁禹身后,那里清一色放着的全是狐狸,各种颜色的都有。
大臣们看到,也全都惊讶不已,忍不住心生疑惑,这位禹王爷莫不是和狐狸有仇?
景韵帝看着祁禹身后那些或是雪白或是毛色纯亮的狐狸,终于把大家的疑问问出了口:“禹儿,你抓这么多狐狸做什么?”
他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儿子这么喜欢狐狸?他不禁自责,他果然对这个儿子太不关心了。
祁禹面色平静,如实回答:“用来卖钱。”
大家怎么也没想到祁禹会给出这个答案。
官员们张大了嘴巴,景韵帝彻底噎住了,全场沉默了片刻。
半晌,景韵帝缓过来,低咳了一声:“……你最近缺钱?”
他忍不住皱眉,是不是他平时给大家的俸禄太少了?就连他自己的儿子钱都不够花,来个围场竟然还要想法子挣钱。
他不禁暗自反醒了一下,决定回去后给臣子们长点俸禄。
祁禹摇头,“不缺。”
“那你这是做什么?”景韵帝更费解了。
“平日王妃养家辛苦,儿子想分担一二。”
安婳脸颊一红,抬头看了他一眼。
景韵帝顿时乐了,这儿子有了王妃真是越来越有人气了,不但知道挣钱,还知道心疼媳妇。
“男人就该知道疼媳妇。”他笑眯眯的道:“给朕留两只,朕正少对护膝。”
祁禹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舍。
景韵帝见儿子如此,更加开心,憋笑了两声:“赏你一百两。”
“黄金。”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他儿子堂堂男子汉,总不能一直让媳妇养,他得多给儿子一些钱,这样儿子在家才有底气。
一听是黄金,祁禹和安婳连忙躬身谢了恩。
妥妥两个财迷。
景韵帝看着他们夫唱妇随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大臣们心里默叹,这对夫妻真是钻钱眼里了!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禹王和王妃赚钱,不就是他们家女人们挣钱吗?如此一想,不由开心起来,有这样时时想着挣钱的老板,他们家女人们的钱保证亏不了,想起年底的那些分红,他们不由都笑了起来。
祁叹毫无悬念的获得了第一名,景韵帝赞扬了他一番,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开心,反而神色暗沉。
他看着自己身后堆满的猎物,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
他拼尽了全力跟祁禹比试,结果祁禹根本从头到尾都未想过跟他比,反而猎什么狐毛卖钱,简直是在打他的脸一样,他所有的努力好像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越想越气,使劲闭了闭眼,怒火才稍稍平息下来。
暮色渐渐落了下来,景韵帝大手一挥,晚上举办篝火宴,众人立刻准备起来。
夜间,草场上,景韵帝命人将大家打到的猎物中能吃的野味,例如野猪、野兔、鹿、羊……等,架到火上烤,经过火烤,肉质鲜嫩,味道极好。
灯笼高悬,篝火烤肉,舞妓热舞,好不热闹。
微风送来清凉爽意,景韵帝兴致极高,一直笑容满面,直到体力不支,才被沈公公搀扶着回去休息。
祁叹和李文儿成就好事,大家纷纷向他敬酒,恭喜他喜得良缘,祁叹沉默不语,却来者不拒,将酒一一喝下,比起开心,他更像在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
酒过三巡,祁叹忽然站起身,隔空拿着酒杯朝对面的祁禹抬了抬手,扬声道:“皇兄,臣弟敬你一杯。”
说罢他率先仰头将酒饮尽。。
祁禹正在给安婳布菜,闻声放下筷子,神色淡漠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举杯将酒饮了。
祁叹轻笑,再次将酒杯斟满,“皇兄,你还未恭贺弟弟喜获佳人。”
祁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他抬手,“恭喜你。”
祁叹哈哈大笑,将酒喝了下去,他抬眸看向安婳,再次将酒斟满,举杯幽声道:“弟弟也恭喜皇兄喜获佳人……芳心……”
祁叹的视线落在安婳的面上,安婳抬眸坦然的回望他,目光纯净,不杂丝毫感情。
祁叹心头一痛,垂下眸子,突然拿起两坛酒,走向祁禹和安婳,“用杯子喝实在是不痛快,不如换成酒坛,今日,弟弟开心,我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大臣们喝了酒,全都热血沸腾,纷纷叫好,想要看两位皇子拼酒。
祁叹走至祁禹和安婳桌前,将酒坛递给祁禹。
祁禹眸色漆黑的看向祁叹,神情不辨喜怒,坐着未动,没有抬手接祁叹手里的酒。
祁叹勾唇一笑,转向安婳,“皇兄既然不肯喝,我就敬皇嫂好了,来,皇嫂,我敬你一杯,我和皇嫂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对了皇嫂,今日我也猎了不少狐狸,等我让人给你送去……”
祁禹眸色一沉,眼泛冷光,站起身,“你皇嫂想要的,自然由我给她,不劳皇弟费心。”
他抬手夺过祁叹手里的酒坛,声音低沉,“皇弟既然有此雅兴,我便奉陪到底。”
祁叹手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皇兄肯陪我,我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下去,周围叫好声不断。
一坛见底,立刻有人又送上一坛,两人再次仰头喝下。
直到两人分别喝了三坛,再拿起第四坛时,安婳伸手按住祁禹拿着酒坛的手,低声道:“不要再喝了。”
祁禹未动,祁叹却勾起唇角,声音低哑,口齿已经有些不清楚,“皇嫂心疼皇兄了?”
安婳声音平淡低缓,“明天西绥王要来跟父皇问安,你们两个身为皇子,明日若是都沉醉不醒,实在是失礼,到时恐怕会被父皇怪罪。”
西绥是边境之国,与此处只隔着一条边界,西绥近些年一直与大祁交好,西绥王听说景韵帝来此,定于明天前来会面,以示友好。
“沉醉不醒……”祁叹低喃,抬头看着安婳轻笑,点了点头,“皇嫂说的对,今日确实是我放纵了……”
他说罢,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摔在地上,他不但没起来,反而头一歪,昏睡了过去,众人一惊,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一名官员感叹道:“这围场的佳酿,喝着甘甜,其实酒劲极大,切不可贪杯。”
安婳心惊,据她所知祁叹酒量很好,连他都醉成这样,那么祁禹……安婳抬头朝他望去。
祁禹双颊漫上红晕,他长得本就白皙,那两抹红晕飘在他的脸上就像两朵朝霞,眸子里的冰冷散去,氤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似一潭泉水,迷离清澈,煞是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这章能亲上,结果没码到,明天亲明天亲~让我们祁哥哥再按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