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看了眼安婳手里的红布, “下官帮王妃挂上?”
他主动提出, 安婳便却之不恭, 把红布递给了他。
宋懿走到神树下,找到一处高枝, 伸手把红布挂了上去, 红布迎风飘起, 露出上面的字迹。
宋懿看着红布上的娟秀小字,轻笑一声, 系好最后一个结,收回了手。
“想要恶人有恶报,光靠天收可不行, 还需自己努力,亲手血刃仇人,方才痛快。”
宋懿说这些话的时候眸若冰霜,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阴沉,如一潭幽深的死水。
安婳怔了怔,有些疑惑,“宋大人, 也有仇家?”
宋懿看了她一眼, 忽而轻笑,与刚才的的模样判若两人, 语调轻松的道:“我家里共十一人战死沙场,族里二十七人死在边关,个个是我血亲, 边关的敌寇自然都是我的仇敌。”
“既然如此,宋大人何不去战场上杀个痛快?”
宋懿无奈的看了一眼宋老夫人的方向,摇头轻叹,“我娘说如果我去边关,她就撞死在我宋家门前,以死向列祖列宗谢罪。”
宋老夫人已经失去了丈夫和几个儿子,不能再失去这个最小的儿子。
安婳看着不远处宋老夫人苍老的背影,诚心道:“宋大人莫要辜负老夫人的心意,要长命百岁才好。”
宋懿勾唇,“承王妃吉言。”
宋老夫人感受到两人的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在安婳的腰臀间扫过,顿时眼前一亮,走了过来。
安婳绽开笑容,柔声道:“宋老夫人。”
“这位姑娘,你是谁家的女儿?年方几何?可许了人家?”宋老夫人眨着昏黄的眼,眸光大盛。
安婳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懵了懵,不由看向宋懿。
宋懿无奈道:“娘,这位是禹王妃。”
宋老夫人刚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安婳圆翘的屁股上,倒是忽略了她妇人的发髻,不由失望的垂了垂眸,简单的与安婳见礼,“原来是禹王妃,老身失礼……”
她的语气是藏不住的失落。
安婳嫣然一笑,“老夫人客气了。”
宋懿默叹,正好芯月挂好红布走了过来,于是道:“娘,您先在这里休息,我先送王妃和公主去临安庄,然后便回来接你。”
宋老夫人淡淡点了点头,失望的转身去了大殿休息。
宋懿转头向安婳告罪,“王妃,家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
安婳看着宋老夫人微弯的背影,摇了摇头。
宋懿亲自送安婳和芯月走出灵山寺。
“婳儿。”祁禹喊了一声。
安婳转头,看到祁禹和安止正站在院门前的树下。
听到祁禹的称呼安止瘪了瘪嘴,芯月则捂着嘴偷笑。
“你们怎么过来了?”安婳走过去问道。
“大长公主乏累,回府休息,我和止弟便来此等你们。”
宋懿走过来,拱手道:“王妃和公主既然有王爷和安公子护送,下官就先回去了。”
祁禹颔首,抬眸看了他一眼。
宋懿笑了笑,转身回灵山寺,四人则转身下山,背对而行。
芯月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签文,抿唇微笑,两颊微红,不胜娇羞。
“看什么呢?”安止一时好奇心起,伸手抢过芯月手上的签文,拿在手里看了看。
“还给我!”芯月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安止不肯给,拿着签文小跑了几步,芯月连忙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安止跑的时快时慢,逗着芯月,芯月脾气被就软,追着追着就笑了起来,山间都是两人嬉闹的声音。
祁禹和安婳并肩而走,听到他们的笑声,脸上不禁也露出笑意来。
宋懿走到灵山寺的台阶上,脚步顿住,然后回头,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一抹嫩黄身影上。
安婳手里拿着装着蝴蝶的纱网袋,一晃一晃的拎在手上,秀美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娇憨。
宋懿眼睛眯了眯,然后收回视线,大步走进灵山寺内。
一行人回到府中,管家立刻迎了出来,躬身道:“王爷,陛下宣您入宫,传事公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祁禹眉头微皱,点了点头,直接出府,骑马朝着皇宫的方向离去。
安婳看着他走远,回头问管家:“可知是何事?”
管家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越王殿下被叛军抓了。”
安婳神色一震。
祁叹才去了青县几日,怎么就被抓了?
朝思殿中鸦雀无声,殿中的大臣们全都垂首屏息,战战兢兢立于殿前,大气也不敢喘,唯恐被景韵帝的余怒波及。
此次青县暴乱,先是派去的平叛将军被杀,再是越王被抓,可谓不顺至极,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最重要的是叛军的人数越来越多,竟然已达八万之众,而且仍在不断增长,两次平叛失败,让叛军士气大增。
景韵帝震怒不已,大发了一通脾气,这一会儿,骂人骂累了,才稍稍消停。
他坐在龙椅之上,手拄在桌案上,手掌按着额头,胸口不断起伏,脸色越来越黑。
祁禹阔步走进朝思殿,躬身拜下,“拜见父皇,请父皇恕罪,儿臣来迟。”
景韵帝身子动了动,他缓慢的抬起头,眸色深深的看向祁禹。
祁禹跪在那里,身姿端正,从容不迫。
景韵帝看着他,沉默片刻,直接问:“若朕派你去青县,你可有信心平叛成功,救回你皇弟?”
“有。”祁禹声音沉稳。
“好,朕便派你前去,明日启程,平叛军随你调动。”
这是景韵帝第一次主动重用祁禹,而且还给了他军权,在场的大臣不由都愣了一下。
此次平叛,祁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现在大战一触即发,祁禹战神的名声众所周知,只有他能威摄住青县的那群气势正盛的暴民。
大家不自觉想起了当日祁禹在朝堂上力阻李廉汉去平乱的模样,都偷偷的瞄了瞄景韵帝,景韵帝那日对祁禹的训斥还言犹在耳。
景韵帝也觉得有些颜面无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他迟疑了下,又叮嘱了祁禹一句,“注意安全,不要鲁莽行事。”
祁禹面色不变,“是。”
众臣们听得心里一惊,面色全都变了变,渐渐意识到景韵帝对禹王的态度似乎变了。
祁禹回府时,夜幕已经降了下来,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便吩咐下人们将行李收拾,祁禹院子里的人都忙了起来,而祁禹独自朝安婳的屋子走去。
祁禹穿过长廊,远远看到安婳的房里溢着暖黄的烛光,唇畔不由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安婳正趴在桌子上看蝴蝶,她把蝴蝶放进一个透明的琉璃瓶中,琉璃瓶里装着鲜花,花瓣上还挂着水珠,蝴蝶低头吸食花蜜,翅膀微微颤动,安婳一只手垫在下巴底,白嫩的手指从琉璃瓶上轻轻划过,正看的入神,祁禹来了。
她把蝴蝶放在一边,站起身。
祁禹走进屋,低声道:“父皇命我去平叛,明日起行。”
安婳微微皱眉,“这么急……”
祁禹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
“行装都打点好了么?”
“管家在派人收拾。”
安婳点头,空气安静了下来,祁禹微抿着唇,低头喝了一口茶,似乎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安婳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试探着问:“你……是想带青县的女人前去么?”
青县的女人虽然和她们的相公已经和离了,但是她们的亲人、朋友、邻居,还有很多都在青县,如果利用她们去跟青县的人沟通,确实会事半功倍。
祁禹抬头,轻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安婳小巧的鼻尖,“想什么呢?男人挑起的战争哪能利用女人来平息?”
安婳偷偷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祁禹似乎一怔,随后露出浅笑,“没什么,不过是过来告知你一声,明日走的早,应是来不及跟你告别了。”
他说完站起身,“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祁禹又看了安婳一眼,低低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万事小心。”安婳追至门口,柔声喊了一声。
祁禹回眸,安婳靠在门边,窈窕的身影在地上映下一团浅白的影子。
看着安婳月光下姣好的面容,祁禹弯起嘴角,轻轻颔首。
其实他刚才想问安婳会不会担心祁叹,不过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此时看着安婳水眸里满满的关心,更是不必再问。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祁禹便启程了。
祁禹到青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当着青县百姓的面亲手斩杀了当初关紧粮仓、眼看着百姓饿死也不肯派粮的官员。
青县百姓热泪盈眶,连声叫好,贪官不死,不能平他们心头之恨。
次日,祁禹只身进入叛军军营,和叛军首领谈判,不知他说了什么,成功让叛军交出了越王。
祁禹那里好消息不断传来,宫里的景韵帝却突然病倒了,并且大门紧闭,谁也不见,只留了身边的沈公公伺候。
引得前朝和后宫惊疑不已,一时间各种传闻不胫而走。
安婳猜想,景韵帝应该是已经证实了曾太医不举的事实,因此大受打击,以至病倒。
至于景韵帝为什么谁也不见........也许是忽然发现当年陷害阮皇后的凶手还在宫中,甚至可能就是他的枕边人之一,所以害怕了吧。
又过了几日,景韵帝的病好了一些,他突然在朝堂上宣布永不立后,他的皇后永远只有阮觅儿一位。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卫贵妃咬碎了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