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终了, 安婳微微喘息着伏在祁禹的胸口, 手紧紧的抱着祁禹的腰, 冰凉坚硬的铠甲硌得她身上疼,她也没有松手。
祁禹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在她耳畔低语:“别担心, 我和岳父一定会平安回来。”
“嗯。”安婳在祁禹的肩头, 偷偷蹭去眼角的一滴泪。
祁禹牵着安婳在桌旁坐下,然后蹲下身, 隔着衣服在安婳的肚子上落下一吻,目光温柔的低声道:“宝宝乖,不许折腾娘亲, 父亲马上就回来陪你们。”
安婳一直垂眸看着他,祁禹抬头又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深深的看着她,“照顾好自己。”
祁禹说完,大步朝外面走去,似乎不敢再多待一刻,否则便更加舍不得离去。
安婳没有动, 只是坐在那儿含泪看着祁禹走远, 她没有去送祁禹,她讨厌离别, 也害怕离别,如果她到门口去送祁禹,一定会哭, 那样祁禹会担心的。
安婳揉了揉眼帘,怀孕好像真的会让人变情绪产生变化啊,她本来不喜欢哭的,可是她今天真的好想哭。
安婳坐在板凳上,双眼微红的看门口许久,直到冬桃担心的唤了她几声,她的眸色才微微动了下,伸手摸了摸肚子,似乎那样能让她略微感到一丝安心。
寒风萧萧,天上有雪花落下来,太子殿下又领兵出城了,这一次城中的百姓接到消息,全来相送,他们全都听闻了边关的危机,但是他们不怕,有太子殿下去边关,必能将大月国击退。
祁禹身穿铠甲,坐于高马之上,面容冷峻,身姿挺拔,他最后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然后驾马而去,衣摆飞扬,潇洒英姿,百姓们跟在其身后,见此场景,久久难忘。
安婳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既担心安将军,又担心祁禹,不知折腾了多久,最后安婳将祁禹送她的芙蓉簪攥在手里,才终于睡了过去,可是第二日早晨却早早的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揉着额头坐起身,在床上坐了许久才从恶梦中缓了过来,唤冬桃进来服侍。
几日下来,因为睡眠不足,安婳的面颊苍白了很多,李太医忧心万分,想起太子临走前的叮嘱便紧张万分,就担心太子妃和孩子有什么差池,太子回来了怪罪,因此虽然胎儿没有什么事,健健康康的待在安婳的肚子里,他还是又给安婳多开了几幅安胎药。
李太医总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来东宫给安婳诊脉,由管家偷偷的把他从后门带进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安婳怀孕的事府里只有管家、冬桃、曲河和几个值得信任的人知晓,其他人全都一无所知。
李太医开的那几味安胎药全都是极苦的,但安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一一喝了下去,以前她是极其怕苦的,现在心里忧愁难安,不但吃进嘴里的菜没滋没味的,就连这苦药好像也没有那么苦了。
更何况她答应过祁禹会好好保护孩子的。
第五日的时候,祁禹终于派人送了信件回来,由曲河亲自交到安婳的手上。
安婳连忙接过拿在手里,信封厚厚的,里面包裹着数张纸,安婳将信封打开,手指几不可查的微微颤抖着。
祁禹的字依旧苍劲有力,安婳看着便莫名安心,待看到信里的内容后,安婳不禁松了一口气。
祁禹在信里说,他已经平安抵达了边关,一路上都十分顺利,他抵达时,安将军苏醒了过来,军医说安将军能够醒过来,便脱离了危险期,只是因为受伤严重,现在还无法下床,需要安心静养,等安将军可以移动了,他就会派人将安将军送回京城来修养,让安婳放心。
安婳拿着信低低的吁了一口气,提了几天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
她平稳了一下情绪,才拿起信继续看,祁禹在信里问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立刻找李太医,又说了几件他那里发生的小事,然后大致说了一下边关的情况,让安婳不要担心。
最后一张信上是祁禹画的安婳,简单用毛笔勾勒的线条,却极具□□,信件最后写了两个字,想你。
安婳眼睛一酸,她也想祁禹,从他离开的那一天就开始想。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婳把祁禹写的信放到了枕头底下,手轻轻的放在肚子上,那天夜里,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她的面色终于好了一些,李太医十分欣喜,冬桃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她这些天一直担心安婳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了。
祁禹的信件每隔一两天就会送到,大祁和大月国仍然对峙着,但从祁禹的信件中,安婳可以看出他对战事很有信心。
接到祁禹的信件后,安婳心头稍松,便安心养胎,没有事情绝对不出宫门半步,祁禹不在京城,她又怀着孩子,所以只能万分小心,还好孩子争气,李太医说她这一胎怀的很稳。
只是她孕期的反应渐渐加重了,吃饭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恶心、干呕,所以安婳只好每日捧着金橘茶喝,整整十罐的金橘茶都快被她喝光了,还好祁禹临走时,还不忘吩咐小厮每日给安婳送甜橘子吃,只是每次都要限量,不让安婳多吃。
安婳身体好了一些,景韵帝却病倒了,自从祁禹去了边关,他每日坚持自己上朝,身体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大家都以为他身体恢复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在朝堂上晕倒了,不由满朝皆惊。
祁禹如今不在京城,安婳这个太子妃自然要代替太子去景韵帝面前尽孝。
安婳虽然不想出冬宫门,但还是不得不收拾收拾进了宫,她挑了一件宽松的衣裙穿在身上,在铜镜前左照右照确定看不出来她又了孩子了,她才走了出去。
其实她现在并未显怀,就算穿贴身的衣服也看不出有了孩子,更何况冬天的衣服十分厚实,外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可是她就是担心,所以忍不住万分小心。
她进宫的时候,祁叹也在,他最近伺候在景韵帝的身边,细心周到,事必躬亲,将‘孝道’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迎来了大臣们的一片夸奖。
安婳款步走近景韵帝的床榻,对景韵帝躬身行礼。
景韵帝摆摆手,让她起身。
安婳谢恩,直起了身子,一抬起头就对上了祁叹眼神,祁叹的眼里是久违的□□裸的光芒,看着她的眼神放肆又具有侵略性。
安婳心头一跳,祁禹在京城时,祁叹是绝对不敢这样看她的,祁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甚至更甚以前。
“太子不在京城,太子妃要好好照顾自己,朕瞧你有些瘦了,多吃点,别让太子担心。”景韵帝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关心道。
安婳不动声色的收回看着祁叹的视线,对景韵帝微笑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自当从命,父皇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太子虽然远在战场,却忧心父皇的身体,写信来时总会问及父皇是否安好,父皇身体康健,太子才能专心于战事。”
安婳没有撒谎,祁禹虽然信中提及景韵帝的只有寥寥数语,安婳却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他的担忧与关心,所以每次回信时,都会跟他说一声,景韵帝的身体状况。
景韵帝目光中露出欣慰之色,面容也柔和了几分,“太子懂事,你让他放心,朕很好,有太医照料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安婳微微颔首,“是,儿臣必定将父皇的话转述给太子,让他安心。”
祁叹站在一旁,幽幽的看着安婳,突然微微一笑,开口道:“皇嫂和皇兄当真恩爱,皇兄不过离开数日,你们便书信来往频频,真是羡煞我了。”
安婳脸上的笑容不变,“皇弟不必羡慕,待越王妃产子,你们一家人温馨和睦,才让我与太子羡慕。”
提起李文儿,祁叹面色一暗,眸子有些泛愣,他微微抿着唇,再未多言。
景韵帝精神不济,说了几句话,便闭上眼睛休息。
安婳和祁叹默默的侍候于床前,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龙涎香幽幽的从香炉里燃烧着,轻轻的冒着白烟。
过了一会儿,殿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沈公公放低声音走了进来,他的面色有些焦急,先是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景韵帝,然后悄声走到了祁叹身旁,刚想附耳说些什么,景韵帝便睁开了眼睛,低声问:“怎么了?”
沈公公动作一僵,为难的看了景韵帝一眼,然后走上前,躬着身子,在景韵帝沉沉的目光中开口,低声答道:“回陛下,越王府来消息,让越王殿下快些回去,说越王妃这几日一直有小产的征兆,越王在宫中伺候陛下没有时间回府,府里的人不敢前来打扰,如今情况危急,才不得不来请越王,说、说越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可能要保不住了……”
沈公公的声音越来越低,小心的睽了睽景韵帝的面色,他本来担心景韵帝的身体,不想让景韵帝知道的,担心他受不了刺激。
景韵帝一听果然一口气堵在胸口,面色涨红咳了起来。
祁叹面色顿变,连忙拱手道:“父皇,儿臣便先回府了。”
景韵帝捂着胸口摆了摆手,让他快些回去,却一时咳的说不出话来。
祁叹躬身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大步离去,面色十分难看。
这已经是李文儿怀的第二个孩子,两次空欢喜一场,确实让人伤痛。
安婳微微皱眉,不由心惊的摸了摸肚子,她现在有了孩子,明白那种痛,多少有些同情李文儿。
过了一会儿,景韵帝好不容易止了咳,手却忍不住抖了起来,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失望和痛苦之中,面色苍白的久久不言,过了许久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有些苍凉:“莫不是朕作孽太多,所以报应到了朕孙子的身上?”
连续失去两个孙子,景韵帝心中沉痛难言。
安婳忍不住劝了一句,“父皇不要太过伤怀,有损龙体。”
景韵帝摇了摇头,双目通红的叹声道:“连续两个孙子都没有保住,你的肚子也久久没有动静,也许是上天在惩罚朕,惩罚朕作孽太多,所以不让朕看到孙子。”
景韵帝眼睛虚无的看着空中,好像看到了他害死的那些人从眼前一一掠过,不由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惊恐,竟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安婳连忙递上帕子,焦急的站在床榻前。
将嘴边的血擦干净,看样子已经习惯了,没有叫太医来得打算,只是把帕子放到一边闭了闭眼睛,面色伤痛。
安婳抿了抿唇,看景韵帝如此伤痛,她心中有些纠结要不要跟景韵帝说,她已经有了身孕的事,她担心这样下去,景韵帝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虽然祁禹叮嘱过,不能声张,但是景韵帝不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相反的,景韵帝知道了反而会尽力保障她的安全。
安婳略一思考,做了决定,开口道:“父皇,儿臣有话想说,可否屏退左右?”
景韵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摆手让屋内的太监和宫女都退了下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安婳才开口道:“父皇,其实儿臣已经有了身孕。”
景韵帝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涌起了巨大的惊喜,抬头看向她,“真的?还是你为了安慰朕?”
安婳笑了笑,“是真的,儿臣哪里敢欺君。”
“好!太好了!”景韵帝连声道,安婳肚子里的是他和阮觅儿的孙子或孙女啊,是他如今最期待的孩子。
景韵帝整个人精神了几分,有些兴奋的道:“朕这就多派几名太医住到东宫照顾你,再派御厨去每日给你做……”
“不用了父皇。”安婳连忙阻止他,“太子临走时说,不让儿臣声张此事。”
景韵帝微微一愣,沉思片刻,稍稍冷静咋来,点了点头,道:“禹儿说得对,这件事先别说出去,他现在不在京城还是小心为好。”
安婳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这胎怀的可稳?”景韵帝有些担心的道,经过李文儿的两次折腾,现在他怕了。
安婳微微笑道:“李太医说儿臣这胎怀的很稳,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什么事。”
景韵帝看了看安婳的面色,见她脸色虽然有些白,却双颊红润,一看就很健康,忍不住露出两份笑意来,“如此就好,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精湛,他说的准没错,你安心养胎,不用总进宫来伺候朕病榻,你能把朕的皇孙好好生下来,便是对朕最大的孝顺了。”
安婳点了点头,先应了下来,虽然她也不想多出东宫,但是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她忽然想起之前孙娘的请求,如今景韵帝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想了想,便趁着景韵帝现在心情好,试探着开口:“父皇,之前儿臣去见孙娘的时候,孙娘说想去凤栩宫祭拜曾太医,请求儿臣帮她请示一下父皇,儿臣知道这件事于理不合,可是孙娘对其丈夫一片痴心,实在是让人动容,所以儿臣便斗胆开口,帮她询问一句……”
安婳抬头偷偷观察景韵帝的神色,景韵帝听到她的话微微皱眉,面色僵了僵,眼中倒是没有不悦。
安婳略略放心,垂下眸子,静心等待景韵帝的答复。
过了片刻,景韵帝叹息了一声道:“让她去吧,觅儿最是善良,若是知道其中缘由,必定不会怪罪孙娘扰了她的清静,只是不让孙娘在凤栩宫多待,也不能让她乱碰凤栩宫的东西,让她祭拜完了便立刻离开,凤栩宫是朕此生最爱也是最痛的地方,朕不喜欢别人在那儿。”
安婳颔首,躬身道:“儿臣明白,儿臣到时会陪孙娘一同前去,绝对不会让她乱碰凤栩宫里东西,等她祭拜完便立刻离开。”
景韵帝点点头,再次微微闭上了眼睛,神色有些疲惫。
安婳并未离去,而是在桌旁坐了下来,一是她不能经常进宫,既然来了便多照看景韵帝一会儿,二是她想等着消息,看李文儿能不能保住这一胎儿,李文儿虽然讨厌,但李文儿肚子里的孩子无辜,她如今怀着孩子,多少有些感同身受,所以还是希望李文儿可以保住这一胎的。
天色有些暗下来的时候,越王府来了消息,李文儿的这一胎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终究是没有保住。
景韵帝接到消息,呆愣了一会儿,面上蔓延上哀痛之色,如果不是知道安婳怀了孩子,他此时可能已经晕倒了,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眸色沉沉的下旨,“越王妃小产需要静养,不宜出府,越王理应在其身侧陪伴,便也不要出越王府了,传我命令,让他安心在越王府照顾越王妃,不用上朝了。”
这就是变相的再次软禁了祁叹,安婳不由惊讶的看了景韵帝一眼,沈公公也十分惊讶,但他在景韵帝的身边待久了,处变不惊,面色不变的低头应是,下去传旨了。
景韵帝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如今他病重无法上朝,为了避免祁叹揽权,他只能把祁叹继续圈禁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