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嬷嬷原是站在门口, 听到声儿后双手放在身前, 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一阵风吹来身后的门吱嘎摇晃了一声,又关了起来, 冬日的天屋子里暖洋洋的,行宫托了太皇太后的福,吃穿用度分毫不差。
屋子里面点着炭盆, 从头到尾都泛着暖。
杜嬷嬷抬起头,就看见那人坐在正对面,一身八成新的藕粉色旗装,领口滚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 巴掌大的小脸蹭在上面,那张脸比领口的狐狸毛还要白皙几分。
“杜嬷嬷来了,坐下罢。”温知许听见声音抬起头, 露出的那张脸美让人心尖都开始打颤。
“奴才不敢,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
温知许放下手里的绣活,她的手实在是说不上巧,那块布绣来绣去都几天了也只能让人依稀看见是个云纹:“听万岁爷说太皇太后的供像在这里?本宫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过去祭拜过。”
杜嬷嬷嘴巴动了动,随后点了点头道:“是在这,但是没放在行宫。”杜嬷嬷那双略带浑浊的双眼闪呼了一下,接着道:“太皇太后喜欢泡温泉, 所以之后就将她的供像放在了那。”
“温泉池子在山中腰的位置,因哪里供着太皇太后的佛像所以平日里无人敢去。”杜嬷嬷说完,就见温知许点点头:“你退下吧。”
她弯下身子刚走,忽然又听见温知许问:“你可是认识本宫?”
杜嬷嬷转过头, 就看见温嫔娘娘那双黑白分的双眼,一眼看过去清澈的像是什么都瞒不住,她下意识摇摇头。
就见那人听后垂下眼睛低下头,淡淡的“哦”了一声:“那你下去吧。”
***
“嬷嬷——”一估摸着十五六岁的丫鬟跑过去,伸手敲响了面前的门。
门没从里面关起来,丫鬟一敲就门就开了,小丫鬟抬起来的手举在半空,看见富嬷嬷对着她手里把玩着一对金元宝。
那金元宝足足有五两,小半个手掌大,小丫头眼睛都直了。
“嬷……嬷嬷。”她指着问:“你这哪来的啊。”
富嬷嬷立刻将手里的金元宝往背后藏起来,“死丫头,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富嬷嬷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厉色,丫头吓得往后一退,哭丧着脸道:“嬷嬷,我来的时候敲门了啊,是你自己没关严实。”
“你还说。”富嬷嬷一巴掌甩在她头上,“叫你看着那位主子,你过来做什么?”
小丫鬟摸着发疼的脑袋哭丧着一张脸道:“嬷嬷,我守了一天,手都冻伤了那位主子还没出来。”富嬷嬷将手中的金元宝仔仔细细的藏好,半眯着的眼睛刮了她一眼咬牙道:“我亲自去。”
之后几天,棉雾发现那位富嬷嬷越发的诡异,那双绿豆大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她们屋子里头。
她皱了皱眉,扭过头对主子道:“这成天被盯着也不是个事,得想个法子治治她才是。”
温知许垂着头:“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冬日里的晚上总是要比旁的时候黑的早,富嬷嬷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守了一天,刚爬上床外面忽然就传出一道声音:“主子的簪子被偷,今天凡是经过主子门口的人屋子里都要查一遍。”
温知许与棉雾初来乍到,现在忽然说要查房,大伙当然不同意。
其中就有小丫鬟顶嘴:“凭什么,你说丢了就是丢了,说搜屋子就搜屋子。”
棉雾撩起眼神,淡淡道:“那簪子是万岁爷赏赐的,帝王亲赏乃御赐之物,若是不明不白的被人偷了,小心在座各位都人头不保。”
帝王?御赐?
这几个字说完众人看棉雾的表情都不同了,有人开始害怕了:“要不,还是去查查吧,若是万岁爷真的怪罪下来,你们都吃罪不起。”
富嬷嬷就是这样被人从床榻上拉了起来,她刚一睁眼就看见棉雾那丫头板着一张脸冷漠道:“大伙的屋子都查过了,就剩你这间了。”
“嬷嬷还是起来,让我们查一查。”棉雾说完还没等富嬷嬷反应,一大串的人就开始涌进去在她屋子里乱翻。
“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
“都给我住手。”富嬷嬷肥胖的身体立刻冲过去将人拦住:“我是行宫的管事嬷嬷,谁让你们这般放肆的。”
然而没人听她解释,屋子很快就被翻了个底朝天,棉雾亲自过去查,假装在床榻上摸了摸,从袖口里露出一根簪子,她笑着攥紧扭头道:“找到了。”
“我们也找到了。”有人大叫一声,双手捧了几个金元宝过来,黄澄澄的金元宝照的人眼睛发光。
“这……这么多金元宝?”
“都是我的。”富嬷嬷冲过去,肥胖的身子将金元宝都搂进怀中。
“这么多金子,少说也有二十两,你要存个几辈子才能存到。”棉雾手拿着簪子走过去,“富嬷嬷偷盗主子的财产,人赃并获,将她拉出去掌嘴五十,赶出行宫。”
“你敢,你个黄毛丫头,敢欺负到你奶□□上来了都。”富嬷嬷差点跳起来,用手指着棉雾的鼻子骂:“我看谁敢。”
行宫里面没有太监,剩下的除了两位嬷嬷外都是些大半的丫鬟们,一时确实是无人敢,棉雾眼睛一扫杜嬷嬷第一个站出来押在了富嬷嬷的肩膀上。
“呸——你这个黑心肝的。”富嬷嬷咬着牙痛骂:“都是些下.贱.蹄.子。”她这话说的太难听,屋子里不少小丫鬟听的眼睛都红了。
四五个人跟着走出去,当真压制住了富嬷嬷。
巴掌大的竹片拍在脸上,立马传出杀猪一样的哀嚎,棉雾捧了碟刚做的点心送上去,抽走了主子手里的绣活儿:“仔细熬伤了眼睛。”
山楂糕搓成圆形一个个拇指大小,香甜可口正是开胃,温知许怀孕之后更是爱酸,连忙拿了一颗。
“主子,您这肚子都快瞒不住了。”
温知许摸了一把肚子,只问:“今日先站出来制止富嬷嬷的人你可还认得?”棉雾点点头,张嘴就说了不少人命。
“这几人先留在行宫,将其余的人打发到隔壁猎场干活。”温知许低下头笑了笑:“至于我们,收拾好东西,明日去供奉太皇太后的供像。”
“主子,”棉雾出声提醒:“这万岁爷下命,不得擅自离开。”
“本宫初来乍到就遇刁奴,伤心不以这才前去太皇太后那避避风头。”她抬起眼睛,被对着身后的烛光:“这何罪之有?”
***
前一道圣旨才刚过去没半个月,紧接着康熙的第二道圣旨又发到了行宫。
李德全这次是哭丧着脸回去的,上次那位祖宗虽没接旨但好歹隔着一道门人还在,这次倒是好了,他这次去人去楼空,人都不在了。
他连赶着回了宫,一进去就朝万岁爷禀告:“回万岁爷,温嫔娘娘不在行宫。”
“不在?”康熙抬起头。
李德全硬着头皮继续道:“是,行宫里的奴才们说,温嫔娘娘带着宫女去供奉太皇太后的供像去了,小半个月了都没下来。”
“她大胆!”康熙怒的扫下手边的折子:“朕的圣旨是如何说的,谁给她的胆子离开行宫?”
“万岁爷。”李德全抬起头来,这才看见的德妃娘娘也在,小声道:“太皇太后的供像在半山腰,严格来说也不算出了行宫。”
康熙现在一阵心烦,胡乱的挥挥手道:“滚下去。”他分明下了圣旨,可那人就是这般胆子大的出奇,帝王的命令都不放在眼中,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能压得住她的。
家人?她父亲温云舒是个难得的好官,亦臣亦友却从未管过他后宫的私事,这点康熙作为帝王,很是满意他的分寸。
至于她兄弟,还在书院读书,上次秋闱的第一名,未来的朝廷栋梁。
至于温嫔本人,软硬不吃,眼里瞧不得一粒沙子,康熙咬咬牙,若是他这次下旨硬要她回来的话,怕是温嫔得记一辈子。
正当他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身边的德妃忽然温声道:“万岁爷,您何必要动气,若是伤了身子的话可如何是好。”
温嫔声音柔的如一团水,倒是让康熙的燥火好上不少。
“万岁爷这般生气,可是为了谁?”德妃在他身后,轻轻拍着康熙的后背,康熙顺了气人却闭口不言。
他不乐意在旁人面前说他与温嫔的之间的事,挪开德妃的手,淡淡道:“朕现在有事,德妃还是回去吧。”
素白的脸上闪过一声气愤,但很快的她就掩饰了过去,德妃出了养心殿正巧碰到刚过来伺候的石答应。这段时间来万岁爷几乎歇在养心殿,也不知这石答应从哪学的那些江南舞蹈,身子扭的像条蛇,倒是意外入了万岁爷的眼。
石答应没想到刚出轿撵就碰到德妃娘娘,吓得她双腿一抖,下来的时候差点摔倒:“娘……娘娘。”
德妃却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笑着吩咐:“来侍奉万岁爷用膳?”
石答应胡乱的点点头,脸上明显带着害怕。
“别紧张。”德妃笑着道走上前,凑到她的耳边:“若是你当真得了宠,本宫许诺一定让万岁爷封你为贵人。”
贵人?
石答应惊喜的睁大眼睛,看着德妃坚定道:“娘娘放心,嫔妾定当尽力。”
冬去春来,紫禁城的妃子们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个个俏丽的绽开,康熙之后又派了李德全去了两次,次次都不见温嫔人后也就不在去了。
现如今,石答应凭借那娇好的身段妖娆的舞姿,入了万岁爷的眼封了贵人,万岁爷亲赏赐封号为静,静贵人。
另一个深宫之中的刺手可热的人物便是陈氏,陈氏开春三月早产生下一名健壮的皇子,排为康熙的十七子。分明刚入宫之时还是为宫女,现在却成了皇子的生母。
如何不惹人嫉妒?
养心殿
李德全看着站在门口的陈答应,一脸为难:“答应,不是奴才不进去禀告,实在是万岁爷说了,不见您。”
“这儿风大,答应还是先回去吧。”李德全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了挡风,瞧着陈氏手里捧着才刚足月的十七阿哥。
陈氏早产生子,人差不多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身子骨消瘦了不少,有时候初初看上一眼,简直是与那位像了个五六分。
这……这李德全哪里还敢让万岁爷瞧见啊:“答应,还是快些走吧,若是让十七阿哥吹了风可就不好了。”
陈氏低头红眼不吭声,正巧这时候怀中传来一阵啼哭,吵到了殿内的康熙:“怎么回事?”
李德全只得回:“禀万岁爷,是陈答应带着十七阿哥来了。”
屋子里静了静,过了会康熙道:“进来罢。”陈氏抱着十七阿哥的双手一紧,红着眼圈儿进去了。
她进屋跪下,身子挺的笔直,她刻意找了个与那人相似的角度,果然发现康熙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不一样了。陈氏跪下哽咽着道:“万岁爷,这是十七阿哥,您还没看过一眼。”她将怀中的孩子往前送了送。
康熙低下头,怀中的孩子眉眼与他十分相似,面前的人一双眼睛满是期待,像极了那人。
康熙看着婴儿那双漆黑的眼睛:“这孩子天庭饱满,富贵浑然,就加他——胤礼吧。”
十七阿哥这么长时间才得到万岁爷的赐名,陈氏却激动地红了眼,康熙将人扶起,拍了拍她的手心忽然道:“一个月后的春猎,你与我一同前去。”
“多谢万岁爷。”陈氏又跪下谢恩。
往年都是去皇家围场举行秋猎,今年不知万岁爷存的什么心思,春天前去不说,还偏偏选在行宫那。
李德全叹了口气,眼睛往宫墙外看去,但愿到时候不要出什么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