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算的日子, 在十月中旬, 既望之日。
说这一日, 大吉大利,龙飞九天, 正合登基大典。
孝怀帝驾崩前, 就准备禅位给太子, 所以一应准备事宜,都已经齐全, 只要时间定下来,那一切都可直接进行。
十月十六日,初冬的寒风扫着飒飒冷意, 沈璟昀早早起身,枝枝就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
“你睡你的,看我做什么?”
“我想看你,不行吗?”枝枝歪头看着他身上的吉服,“只恨我不能到前殿去,这样大的事情, 只能听人说。”
沈璟昀笑着捏她鼻子:“那又什么好看的, 啰哩啰嗦一大堆礼仪,若不是非要走这么一遭, 我都不稀罕办。”
可是新皇登基这种大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俭省。
枝枝想了想,拉过他的手, 从床头的多宝阁上摸下个小盒子,打开来。
沈璟昀低头看了一眼,便瞠目结舌,自己媳妇儿有钱,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不知道枝枝已经有钱到,各种名贵宝玉的扳指堆一盒子。
不过是个商贾,哪儿来这么多东西,枝枝还只是顾家的庶出女儿,无法想象,顾家到底有多少钱?
挑挑拣拣,枝枝从盒子里拿出个翠色的扳指,套在他手指上,笑道:“就让它替我陪着你。”
“你哪儿来这么多东西?”沈璟昀摸了摸手指,低头道,“我觉得,东宫库房里凑一凑,也就这么多吧。”
“母亲搜罗来家里所有的,都给我送来了。”枝枝满眼无辜,“这东西拿出去送礼,也送不出手,小小的一只,再贵也显得寒酸,家里人又用不上,还不如给我。”
扳指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就跟冠带一样,有品级的官老爷才能按照品级使用,顾家没人用得着,他唯一的哥哥,还在读书。
枝枝叹口气,“不值钱的东西,都是各种玉器的边角料造的,你至于这么吃惊吗?”
“没有。”沈璟昀揉了揉她的脑袋,“就是酸,你比我有钱。”
他真想多了,只枝枝也没时间跟他解释,“你先出去吧,回来再跟你讲怎么回事,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这真是个事情。”
沈璟昀被推开,无奈抽了抽唇角,自己又走回去,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低头亲一口,道:“等我回来。”
枝枝摸着盒子里的东西,颓废的倒在床上。
他做了皇帝,自己就是皇后,整个后宫的破事都得给他管着。
包括内务府旗下的织造局。
宫里的东西之所以贵且少,没什么赚头,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铺张浪费。
以前家里交往的皇商千金提过这事。像他们普通商人做玉器,做个玉瓶的话,挖下来的废料还能雕个摆件,总之就是怎么省钱怎么来。
可宫里的东西,你做个玉扳指,挖下一块玉来,剩下的就给扔了。
这样一搞,东西当然都贵。
枝枝认命地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提笔写字。
也不知道登基大典如何了,沈璟昀出去还要从太子吉服换成天子礼服,不知道好不好看?他长得好,应该也很好看。
枝枝咬着笔头叹口气。
而外头等沈璟昀,倒是跟他想的一样,风风光光的,但也累的不轻。
黑色冠冕垂下十二条旒珠,玉质的珠子轻轻撞击,在耳边发出轻响,玄衣朱裳,章纹清晰且精致,在阳光下,映着璀璨华光。
一应礼仪走完,上午便过去大半,迎着高高的日头,沈璟昀在簇拥中走向最高的那个位置,站定。
宦官高喊:“拜见陛下!”
数千官员从殿内排到殿外,排到宫门外,浩浩荡荡,如同长龙,满朝朱紫,尽皆俯首称臣。
“再拜!”
“三拜!”
肃穆的钟鼓声缓缓响起,在满朝文武跪拜中,格外庄严。
沈璟昀这才稳稳坐下,他面上平静无波,淡声道:“起。”
自然有宦官们高声传令。人群便如海浪般,一波波直起身体,姿态还是恭敬臣服的。
沈璟昀挥了挥手,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高声道:“新皇登基,众臣工接旨。”
又是一通跪拜。
沈璟昀道:“先帝驾崩,朕悲痛不已,然不敢辜负天下苍生之盼,于今日,康平十九年十月既望日,承天受命,继位大统。”
朝中静静的,众人都专心致志听着他的话。
“朕既为帝,先父孝怀皇帝,育朕深有恩德,宜加谥承明继武孝怀皇帝,先母孝怀谢皇后,抚育之功不敢相忘,加谥禧徽孝怀昭徳皇后,来日当去太庙祭祀父母,以感恩德。”
“陛下仁孝治国,感佩天地。”
沈璟昀心里很淡然,再也没有不悦的情绪。
自打先帝死后,他就再也没有不高兴的时候了。
他看着底下的人,缓缓笑起来,又道:“太子妃顾氏,嘉毓有灵,德茂素称,诚孝东宫,与之蘩苹,有嗣徽音,六德悉备,以合母仪。 ”
他面不改色的夸着。
最后道:“仰奉先皇遗命,册为皇后,正位中宫。”
自然没人有异议。
这顾氏出身如何不提,如今人家是太子妃,先帝封的,不管为什么封她,但封了就是封了,人家太子妃做皇后,理所当然,谁敢有意见。
更不要说,人家肚子里的宝贝。
啧,陛下的双胞胎孩子,听说可能是龙凤胎,得罪顾氏,就是得罪皇长子和长公主,如今又没有姜皇后给自己挡箭,谁敢对付她。
而且……就算想给陛下送女人,现在也不是时候,三年国孝还是要守得,自家女儿就是个天仙,也要等三年,再说别的事情。
所以现在对付顾氏,其实没有一点意义,还不如慢慢等着,感情最不经熬,经过三年的朝夕相处,陛下还会这么宠爱顾皇后吗?
这不可能,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顾皇后纵然是个天仙,也有被厌倦的一天。
到那时候再送女儿进宫,才叫事半功倍,轻而易举夺走顾皇后的宠爱。
沈璟昀低头看着乖乖接旨的群臣,心情十分畅快。
这种不管做什么都没人拦着的感觉,真是太痛快,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昏君,没了掣肘,不昏庸怎么说。
幸好他以前过的苦,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沈璟昀静静等着他们叩拜完毕,便结束了这场登基大典。
人家辛辛苦苦回家,他是不管的,他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厚重繁琐的礼服,扭头就回了东宫,一上午没见面,不知道枝枝怎么样了,肯定在想他吧。
沈璟昀踏进屋门,看见趴在书桌前的枝枝,轻轻一笑,推着她的肩膀道:“干什么呢?”
枝枝转头,看见他这一身,眼睛便是一亮,不舍得眨一下一样,仔细瞅着他。
沈璟昀看的好笑,揉揉她的脸蛋,凑到她跟前,问:“好看吗?”
枝枝用力点头:“好看,很好看。”
她拽着沈璟昀的衣领拉下来,摸着衣襟上绣着的团龙图案,“真好看,这件衣服,你穿上是最好看的。”
先帝穿着就很难看,他那么瘦,就跟个竹竿似的,好好的礼服,没有一点霸气,沈璟昀穿着却不一样。
他人高腿长,身材刚健,一眼看下去,说不出的好看,枝枝心动不已,忍不住凑上去亲他。
沈璟昀反手把人抱进怀里,“你这妖精,快别勾引我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你能有什么正事?”枝枝不屑,“你到我跟前,就会胡闹。”
“册封皇后,算不算正事?”沈璟昀握着她的手问,“皇后娘娘,你这话说的,我很伤心,非常伤心。”
“那你要怎么样?”
“要你补偿我。”沈璟昀低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肚子,笑着在枝枝耳边说了句话,一本正经道,“枝枝,我们都好久……”
他的声音在耳边,带着引诱之意:“你就不想看着我穿这身衣服……”
枝枝当然想。
男人穿着肃穆正经庄严无比的冠冕服,在她手下露出痴迷的神情,只要一想,枝枝的心脏就砰砰直跳。
忍不住伸出去,从下裳探进去。
……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沈璟昀抱着她粗喘几声,“枝枝,今晚就要搬家,晚上到新屋子,我们再来,你不许躲。”
枝枝眨眨眼睛,在他衣服上擦着手,又嫌弃上面的绣花咯手,干脆撩开衣襟,在他中衣上擦手。
沈璟昀不管她,只搂着人叹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可比人家的喜事,大多了。”
“你还不起来。”枝枝擦干净手,还觉得上面又什么气味,撇了撇唇,“出去让人打水,我要洗手。”
沈璟昀撂下衣袍:“急什么,等我歇会儿,一起沐浴。”
“鬼才要和你一起沐浴。”枝枝瞪他一眼,轻哼一声,“我刚洗过,现在要去吃午膳,你自己洗去吧。”
她站起身,出门让人送水,沈璟昀站在身后,大笑出声。
枝枝回头看他一眼。
灿烂阳光下,她的身子仿佛照在漫漫金光当中,说不出的圣洁美丽,轻轻一笑,便宛如繁华盛开。
沈璟昀轻轻一笑。
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