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之前的观察, 我可以判定你康复出院的。”钱医生语气遗憾, “如今看来, 之前我一定遗漏了什么, 不知道你竟然还有幻想症的倾向。”
陆减眉目冷峻, 没有丝毫怒气, 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陈姐有个死去的弟弟,叫陈文思,是位抑郁症患者。”
钱医生的笑容僵硬一瞬, 眯起眼睛,似乎对陆减接下来的话很感兴趣,又似乎是在警告。
“陈文思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 患上了抑郁症,为了方便照顾, 陈姐把他接到了自己工作的医院,你恰好也在那家医院实习。”
“当时与陈文思同病房的病人家属,外聘了一位男性护工,护工温柔体贴, 陈姐不在的时候, 也会帮忙照顾陈文思, 直到有一天, 陈文思被护工猥-亵了。”
钱医生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他的嘴角保持上扬,垂在身侧的拳头却在不断收紧。
“陈文思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却写进了日记里, 很快,他的病情加重了,时而胡言乱语,看见护工的时,还会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久后,他自杀了,死的时候,割破了手腕,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那本日记也被曝光了出来。”
陈姐有个亲人自杀的事情,全院皆知,如果有心去挖掘这段旧事,的确可以查出来。
钱医生的拳头松懈,好笑的挑眉,“我不认识你嘴里的那个人。”
陆减嘲讽,“能这么轻易的否定自己曾经暗恋的人,钱医生果然比我更会压抑自己。”
窄小的宿舍房间里,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危险的气氛渐长。
“陈文思死后,陈姐申请调到了第五医院,而那位护工因为害怕,辞去工作,消失不见了。”
陆减故意停下来,等待对方情绪发酵。
钱医生放大的瞳孔却反映出他内心的惊惧,他想不通,陆减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语气确凿,仿佛旁观过他的那段人生。
调查?不可能,他从没有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表露过对陈文思的心思。
陆减走近他,手上玩儿着把小刻刀,“你毕业以后,来到了第五医院工作,意外见到陈姐。因为陈文思的缘故,你对她比对别人更亲近,也正是陈姐的存在,不断提醒着你失去陈文思的痛苦,于是你告诉了她对陈文思的感情。就在这个时候,护工受聘来到了这里。”
“钱医生不怎么能吃辣吧。”陆减突兀的问。
钱医生眉头紧皱起来。
陆减继续说,“可是赵医生请你吃小龙虾,你却答应了,并且喝了不少酒,为的就是让他替你证明,那晚你醉的不省人事,没有作案能力。”
“这只是你的臆想,我那晚的确喝醉了。”
陆减淡定自若,“赵医生走后,你从宿舍出来,没想到恰好看见他被护工拦住,随后就见到了我,所以你静观其变,在我之后又把人打了一顿。”
“陆减,我有权力告你诽谤。”钱医生的神经在突突的跳,但他依旧绷住了最后一根弦。
“我只是在帮你回忆。”陆减说,“你打完人以后不解恨,等到半夜所有人都睡着,切断了医院电源,潜进了病房。
陈姐当时并没有瞌睡,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她包庇了你,也欺骗了所有人。”
“钱医生。”陆减抬眼看向对面紧绷的男人,似笑非笑,“你说陈文思要是知道,你把他姐姐杀了,他会不会原谅你?”
钱医生的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危险,“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减看着他浑身绷紧的肌肉,答非所问,“当时赵医生追到病房,恰好跟你撞到一起,你疑心重,怎么也无法安心,于是你找到赵医生,试探他的反应,最后动了杀心。
当他担惊受怕给你打电话求救的时候,你正在破门,如果不是我突然回来,那晚上,他就没命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我就想杀了你。”
陆减淡然的目光有了变化。
钱医生反倒笑了一声,拍了几下巴掌,“想象力真是丰富,即便是你说的都对,那你说,我为什么要陈姐。”
“陈姐当然也恨得想杀了护工,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结束一条生命的权利,所以事后她很矛盾,最终还是选择自首和坦白,并且劝你一起。
一旦被关进去,你的未来就等同于结束了,所以你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让她永远闭嘴。”
陆减索性在凳子上坐下来,长腿交叠,“知道真相的人死了,你仍然担心,于是在警方赶到的时候,把我也扯进事件中,想用我的‘动机’迷惑警方的查案方向。钱医生,我说的没错吧。”
一个人能推导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并非不可能,惊奇的是,这个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的所想。
钱医生想起了那个噩梦,那双阴森诡谲,时时刻刻都在窥伺他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脸上的警惕换成了轻松,可是右手的拇指却在不停地搓捻。
他很焦虑。
“说了这么多,你并没有证据。”
“还有更精彩的,钱医生想听吗?”
陆减在笑,带着的冰冷的恶意,“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同样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
他说着,将刻刀放到桌上,手指轻点桌子,“杀人的时候,你心里有种快感,不是因为报仇,而是终于摒弃了长久的压抑,释放出暴戾嗜血的本性。”
钱医生额角的青筋绷起,比起被人知道自己杀人的真相,精神疾病的暴露才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
仿佛被扒光了,扔在了天阳底下,他最后丑恶的一面,被暴-露了出来。
而这一切,全都拜眼前的人所赐。
陆减从凳子上站起来,“钱医生现在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钱医生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把刻刀上,刀锋尖锐,刀柄小巧,可以很轻易的插-入人的动脉或者内脏。
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我必须冷静。
陆减不想让他冷静,他要这个人发疯,发狂,将真面目公之于众,“如果被医院知道你的病,和犯下的罪行,你不但不能当医生,还会被关押进国家监-狱的精神病区。”
那是华国前两年才设立的第一座精神病关-押监-狱,所有犯下过重大伤人,或杀人案件的精神病人,都会被集中管在里面。
“钱医生对那座监-狱有过了解吗?里面的人每天都被关在监-室,被固定喂药……”
“别说了。”钱医生开口,目光控制不住的再次落在那把刻刀上,脑子里克制不住的想象这一个画面:
刀口划破了陆减的喉咙,鲜血爆裂,温热的血洒在自己身上。
陆减说的没错,他很享受那种感觉。
“没有自由,没有阳光,你会失去你现在的一切。”陆减的声音很低,却有种让人发疯的效果。
“我让你别说了!”钱医生猛地抬起头,吭哧吭哧的喘息,血腥的念头已经浮出,无法克制。
“你会被强制喂药,神经和反应变迟缓,就连肢体也开始不协调。”
陆减盯着对面那张因为愤怒的涨红的脸,刻意放缓语速,“钱医生,你会变成一个废人。”
废人。
“陆减。”钱医生突然喊道。
陆减看着他攥起那把刻刀,猛地朝自己冲来,他只是微微侧身,任凭胳膊上被扎了一刀,随即拉开门冲了出去。
钱医生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双眼睛腥红,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门外的动静太大,整个三楼的人都被惊动了,一拉开门就看到惊悚的一幕。
有些胆小的,直接吓得缩回了屋,手忙脚乱的报警,“喂,警官,这、这里是第五医院,你们快来,杀人了!”
陆减腿长,逗猫似的,跑几步放缓速度,等到对方要追上来了,又加速。
没逗几次,钱医生就完全陷入了癫狂,直到被警方控制住,还在叫嚣着:我要杀了你。
陆减的胳膊被鲜血染红,背上也被划了几道,他不但没有觉得疼,反而因为想象着赵医生会因为这些伤,对他搂搂抱抱的安慰,变得兴奋。
钱医生被押上车前,他走过去,低压声音贴着他的耳朵说,“这就是你要的证据。”
钱医生刚冷却的情绪再次暴躁,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的人,就是这个人,不断的挖掘他的内心,激怒他,刺激他,让他失去理智。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向来一言不发的青年,会有这样的城府。
因为是受害者,陆减单独跟警察一起去了警局。
警方本来以为,青年要和上次一样,与他们沉默对峙,结果却出乎意料。
陆减有条不紊的,主动开口告诉警察,自己是因为怀疑凶手是钱医生,特意去找他对质,并且将两人的“争吵”内容,全数告知了警方。
钱医生开始并不承认,直到警方将带血的手术刀从医院树林里挖出来。
事情已成定局,钱医生也没再死鸭子嘴硬,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凶手抓到了,医院里的人没觉得安心,只觉得心寒颤栗。
有些人,面带笑意,内心藏着阴毒的魔鬼。
而有些只知道傻笑,和幻想的病人,他们却每天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第二天。
方灼揉着额角坐起来,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十二点了。
“卧槽,我怎么又睡了这么久?明明之前才睡了三十个小时。”
233的电子猫也刚刚起来,舒展了下四肢,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因为陆减给你下了药。】
“!!!”
方灼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一不留神没站稳,直接滚到了地上。
陆减抱着一个箱子开门进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揉了揉碰到床沿的额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方灼拨开他的手,“你昨晚给我下了药?”
陆减没有隐瞒, “嗯。”
方灼吃惊,给老子下了药还这么理直气壮!
陆减说,“钱医生被抓了。”
就这么一句话,轻松将方灼的注意力转移,“被抓?怎么会回事?”
陆减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方灼简直想把人抓起来狠狠捶一顿,他完全可以从对方的轻描淡写间,脑补出一出精彩绝伦的巅峰对决!
错过了好大一个瓜。
方灼站起来,插着腰,指着陆减说,“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
陆减看着眼前的圆润修长的指头,啜了一口,“带你去一个地方。”
方灼看着自己沾着晶莹的手指愣了愣,耳朵红了。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一套江景房中。
房子是精装,简约风,延伸出去的阳台是未封闭的,往那儿一站就能闻到潮湿的空气。
这是陆减趁着方灼醒来托中介置办的。
陆减问他:“喜欢吗?”
“喜欢。 ”
“赵医生,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方灼辞职那天,陆减也离开了住了三年的医院。
他从前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别说精神病院,就是把他丢去茅草棚子,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现在不同,他有了一个名为家的小窝,小窝里有他爱的人。
为了能给方灼好的生活,陆减将放在信托公司的钱收了回来,挺大一笔,至少方灼一次没数清多少个零。
他创办了一家人形机器人公司,可以根据客户要求进行外貌和性格定制,也有外貌统一的基础型机器人。
正式上市第一天,就被一抢而空。
机器人的皮肤仿真度很高,触感柔软,材料的具体合成,外界至今无人知晓。
传言,这是陆老板自己研究出来的,为此他亲自动手做了一个人体模型。
模型原型,是他的爱人。
那位爱人姓啥名啥,无人知晓,只知道那位从未公开露面,非常神秘,就连陆老板自己,每个月也要跟着消失一段时间。
有时候一天两天,有时候三四天,最长的时候,能有半个月见不到人。
只有陆减的助理知道,那段时间他哪儿也没去,他只是守着自己的爱人,呆在他们的小窝里。
这天下午,陆减忙完工作,去方灼开的咖啡厅接人。
两人如同往常一样,手拉手压马路回家,经过一家书店时,方灼看到了一张海报。
海报上写着:你今天幸福了吗?
他回头问陆减,“你今天幸福了吗?”
陆减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我每天都很幸福。”
两人一个沉冷内敛,一个柔和清秀,很般配,就连来往的行人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
街对面,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像个害怕走丢的孩童,死死抓着自己母亲的手,指着街对面的两人问,“妈妈,那哥哥为什么要亲另一个哥哥。”
妇人握着儿子的手,低声说,“这表示他们很相爱。”
男人叫钱毅,因为常年服用精神类药物,智力减退。
脑子里除了吃喝睡玩,再没有别的。
陆减跟方灼拉着手回到家,刚进门,方灼就直挺挺地往后倒。
陆减接住他,将人横抱起来,放到了主卧。
他摸了摸方灼安静的睡颜,叹了口气,替他把鞋子脱了,又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
方灼这一次睡了很久,远远差超过了以前的最长记录,每天都会有医生来替他检查身体,输营养液,然后到了晚上,陆减给他按摩全身肌肉。
这天的时候,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响了,嗡嗡的震个不停。
陆减看了一眼,是方灼的旧手机,号码未知,信息内容全是乱码。
他把手机放回原位,取过一本童话书,开始念故事。
故事念完,他关掉灯,准备抱着人睡觉,发现怀里得身体温度偏低。
“是哪里不舒服吗?”
陆减把额头贴上去,鼻尖对上鼻尖时,愣了一下,他轻轻摩挲着方灼的脸,再次抵住对方微凉的额头。
感觉不到。
他感觉不到男人的呼吸。
陆减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压抑的呜咽。
半个月后,公司内部翻了天,以往陆减最多消失半个月,而这一次,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助理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是关机。
他担心陆减出事,带了两个帮手,破门而入,一股强烈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房子里温度低得能冻死人。
助理走进屋,看见正对着窗外蓝天白云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陆减穿着第一次看到方灼时的白衬衣,脑袋歪着,靠在对方的肩头,像是睡着了。
总助走过去,声音颤抖,“老板。”
陆减没有回应,他的手里抓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让我跟他一起火化,葬在一个能晒太阳的地方。
因为赵医生喜欢。
——
方灼飘在虚空,身体轻盈舒爽,即便是他不懂,也知道自己现在灵魂力非常充沛。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前两个世界模糊的记忆,从第三个世界结束开始,就变得越来越清晰,挤满了他的脑子。
就连情绪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心里又疼又酸,一个人坐着哭了很久。
哭完以后,他红着眼睛问系统,“他们是同一个人么?”
爱咬人的坏习惯,惊人相似,还有看他的眼神,糅杂了执拗和浓烈的爱意。
233:【理论上来说,不可能。】
233:【别想啦,准备穿越。】
这段话结束,白茫茫的虚空渐变为黑暗,一点点的将人吞噬。
——
方灼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前面十几排同学里,金发碧眼多过黑发褐瞳,他应该是在国外。
远处讲台上的教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方灼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哎,所以说人呐,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学习。
就他这英语全还给老师的水平,这学期等着抱鸭蛋吧。
方灼为自己的期末点了根蜡烛,把手机掏出来,戳了几下,系统没反应。
他又拿着手机钻到桌子底下,朝着手机喊:“阿三哥,阿三哥。”
还是没反应。
方灼失望的重新趴会桌上。
片刻后,脑子里响起声音,“来了来了。”
方灼愣了许久,眼眶差点就湿了。
他不止一次羡慕各种小说里的系统,能给宿主开挂,还能赠送开局大礼包。
就他的,没礼包就算了,偏偏还是个离了手机就活不了的手机控。
现在好了,系统升级了,他的春天也该到了。
233说,“先接收记忆吧。”
方灼在心里回了个好,繁杂的记忆开始涌入大脑。
原主名叫倪可,这名字,有点一言难尽啊,可以无限联想很多,比如你可爱,你可怜,你可恨……
恰好原主非常争气,这些东西都占了。
倪可家有钱,排行老幺,又长得好看,从小就是家里的宝,到了学校也是个小霸王。
现在出了国,依旧不知道收敛,还以为人人都要惯着他,所以下午的时候,就被几个看不惯他的同学狠狠收拾了一顿。
倪可痛的死去活来,给他爸打电话告状,结果却得知家里破产了,他爹妈和哥哥姐姐四个人正忙着跑路。
面对着随时可能再被揍,和即将失去经济支柱的双重打击,倪可终于忍不住了。
他把脸往胳膊上一埋,咬着袖子嘤嘤嘤,没嘤几下,哮喘犯了,也是他倒霉,恰好药瓶子空了。
方灼叹了口气,这心也太脆了,没钱而已,还可以再挣嘛。
为今之计,得先找到任务目标。
颜好、鸟大、腿长,对了身世还要很坎坷。
方灼决定先去逛一逛这栋楼里的男厕所,根据前三项先确定一下基础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串串、26153612、琢肆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