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一拍手, 两只大耳朵跟着扇了扇。那双耳朵即便已经跟着他一起化成了人形,但比起常人, 还是出奇的大。
耳廓从眉毛尾端开始,一直延伸到下颌角处。上耳向下包,显得无精打采的。
“我就说嘛,你们兄弟两个的味道, 一模一样。”谛听抽着鼻子:“就连你们遇到的事情也……”
他四周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也一模一样。”
魏衍没听见谛听这句话, 只见到谛听凑到灵冲身边, 说了句什么。他不由得皱了下眉毛,但魏衍并没有去打扰他们。虽然和谛听拌嘴, 但他心里还是相信谛听的。
“我哥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灵冲问道。
他并不知道仙力溃散在仙人中算不算特殊的情况,但他知道仙力并非无限, 就像力气,总有力竭的时候。所以原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就是打算养一段时间,觉得自然就会恢复。可北佑让他十日之内完全恢复, 那就必须跑来玉烛池一趟了。
灵冲点了点头:“是了。我兄长常年在北界征战, 没时间静养来恢复仙力, 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谛听上下打量着灵冲, 自从北佑上次来过, 他有心研究仙人的体质,也去询问过鬼君。这之后他才知道,仙人的确会“灵竭”, 但那也是仙人,护体罡气至少还在。
可无论是北佑还是灵冲,这两个人此刻就像是个普通人类,身上的仙气挥散的几乎闻不出来,妖气倒是凝聚起来。
虽然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魏衍的妖气,但仔细辨别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
谛听叹了口气,偷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担忧的魏衍——小苍龙啊,虽然你和平常不同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你喜欢人家,但是你的进度实在不是妖怪应该有的进度。那种由内而外散发除妖的妖气,不是你的,我很是失望啊。
谛听冲着魏衍轻咳了一声,魏衍立刻就走了过来。
“怎么样?”魏衍问道。
谛听白了他一眼:“是怀了你的孩子?还是重疾在身要死了?你这一脸如丧考妣的神情,我还没死呢!”
灵冲抓住了重点,他惊讶的看了看谛听,又看了看魏衍:“阿衍,他是你爹啊?你不是说你是天生吗?”
如丧考妣——指如同父母离世那样悲痛。由此可见,灵冲平日里喜欢看书确实不假。
魏衍咬牙,对着谛听说:“不要乱用成语。”
谛听扁着嘴,怎么看都有些为老不尊:“好歹我以前也照顾过你,算是你半个师父加半个养父,师父算半个父亲吧,养父也算半个父亲。这么合在一起,我就算你半个亲爹啊!”
魏衍并不想回应谛听,只是问道:“灵冲如何?”
谛听向来喜欢逗弄魏衍,一直以来又几乎以失败告终,如今终于抓住一次机会,心里很满意。“小事情,就是十天有点短,要吃不少苦头。”
灵冲点头:“没问题!”
魏衍却不愿意:“有没有不吃苦头的方法?”
谛听:“没有。”
看着魏衍隐隐有些失落,谛听又说道:“大不了就像女的生孩子,你在边上拉个手,安抚他一下。再去边上捡个木棍,你洗洗干净,到时候放到他嘴里,疼的时候让他咬一下。你在边上负责递木棍。”
这样的减痛方法,灵冲是闻所未闻。他看着魏衍,小声问道:“谛听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人间当大夫。”魏衍答道。
这么一说,灵冲看着谛听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尊敬。
“但基本上只接生。”魏衍补充了一句。
灵冲:“……”也行吧,也是实实在在的救死扶伤了。
谛听指着玉烛池:“方法倒不难,你先进池子里泡一会儿,我让魏衍去给你找点东西。”
灵冲乖巧,二话不说就走到玉烛池边上。他刚要纵身往里一跳,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半点仙法都用不出来,这么深个水潭,自己下去了是不是就直接能沉到鬼界去?
魏衍见他站在池边,一脸为难,问道:“怎么了?”
灵冲有点委屈:“我不会游泳……”
哪里有仙人还学游泳的?!进水使个仙法就能站个水泡里面,出水就直接飞天遁地,戏水都有各种新奇的玩法。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为难过!
先是不能飞了,发现自己胆儿这么小。
然后不能入水了,怕自己沉了底儿。
仙人要是没了仙法,简直是普通人都不如!
魏衍笑了笑,掐了个妖法,玉烛池上卷起一片水浪。水浪飞到空中,形成了一个涌动的小球。魏衍手上一握,那球体自然而然的向上下拉去,最后竟然成为了一个流动不休的椅子。
水做的椅子飞到灵冲身后,将他托起,慢慢的落向玉烛池。到最后,只留了灵冲一颗头在外面,有些无措的咬着下唇,看向魏衍。
“休息一会儿。”魏衍说道:“我去去就回。”
“嗯。”灵冲点了点头,下巴在水面上起伏,倒显得十分有趣。
魏衍转身看向谛听:“你最近又惹了什么事儿了?”
谛听嘿嘿一笑:“哪里有惹事儿啊,我这么好的人,这么乖的呆在玉烛池给鬼君看门。”
魏衍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谛听,问道:“你欠鬼君什么人情?”
谛听吞了下口水:“也没什么人情,小事儿小事儿,我这不是心肠好,看他没人帮忙嘛。大家也算是认识,我就……”
“说实话。”
“我欠他钱。”
谛听乍地一看,除了有点喜欢逗魏衍,并没有其他的毛病。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有那么两个无伤大雅的小嗜好,喜欢和人打赌,和风流成性。
风流这件事儿往小了说,只是谛听把妖怪的行为准绳再往下降了一降,对于妖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打赌就不同了。
谛听喜欢打赌,打赌的事情大多以随机性大的为主。这样即便他听到别人心里的话,也不能左右结果,他还颇为乐在其中。
但问题就是,这人赌运不佳,外面常年欠了一屁股债。
现在想想,能让风流成性的谛听乖乖地守在玉烛池外二百余年,不知道鬼君到底从他那里赢了多少。
魏衍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句话:“活该。”
“你怎么能对你这半个亲爹说这种话?”谛听委屈极了:“我来这儿这么久了,你就来看过我两次,你对得起我吗?!”
魏衍:“少废话,灵冲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是客人的隐私!”谛听说道,他转头看向灵冲:“他恢复了,你说能给我多少钱?够不够把我从鬼君这里赎出来?”
魏衍不语。
谛听拍了下他的肩膀:“别这么小气,你还没追到人家呢,还不是一家人呢,怎么就一脸我要拿你钱的感觉?”
“他迟早是我的。”魏衍说道。
谛听挑了下眉毛:“我看中你那柄冰寒剑好久了,你把这个给我当报酬吧。”
“没了。”魏衍答道。
“没了?!你给弄碎了?!”谛听一蹦三尺高:“让你爱惜东西爱惜东西!你都爱惜到哪儿去了?!”
“我送给灵冲了。”
谛听瞬间蔫了:“我管你讨了那么久,你都没给我,现在巴巴的给别人了。亏我一把屎一把尿……”
“闭嘴,快说!”魏衍实在受不了谛听,再让他说下去,恐怕他就要说自己是怎么怀胎十年,含辛茹苦的把这条忘恩负义的苍龙生下来了。
“给你点别的。”魏衍补充道。
听他这么说,谛听才正了正神色:“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魏衍瞥了谛听一眼,眼神中写满了不耐——你到底说不说?!
“咔哒。”魏衍攥了一下拳头,关节发出了响声。
谛听自知打不过魏衍,一缩脖子,连忙说道:“坏消息呢,就是你看上的这位灵冲真君,大概并不是一个仙人。”
魏衍蹙眉。
谛听继续说道:“是一个我们都很熟悉了的种族——‘杂货’。”
听他这么说,魏衍突然想到了灵冲同自己讲起‘杂货’时的模样,他欲言又止,如今看来,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同他那位兄长北佑一样,仙力枯竭,然后一直借着仙力起作用的封印无力可凭,便被一直蛰伏的妖力冲破了。妖力在的时候,压制着仙力,仙力的恢复就会缓慢。而且说不定,还会以后都没有办法恢复了。”谛听解释道。
“说起来我就一直纳闷,原来南护就是灵冲的兄长北佑。传闻中他们两个不是天生天养的仙人吗?怎么会有妖力?”谛听苦思冥想了半晌:“这灵冲知道自己是‘杂货’吗?”
魏衍思忖片刻:“我不确定。但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灵冲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内心细腻,否则也不可能将兄长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更不可能观察入微的发现当时有人跟着自己,也不会将自己放在护阵当中。
只是他不说。
为什么不说?大概是在中天的时候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又大概是因为别的原因。
“好消息呢?”到了这个时候,魏衍终于关心起了那个所谓的好消息。
谛听诡异的一笑:“好消息就是他是半个妖怪啊!你们两个更合适了!你知道的,仙人喜欢欲迎还拒,总是绷着脸,床上也索然无味。”他拍了拍魏衍的肩膀:“你眼光不错,挑到的这个,至少以后的生活不会太无聊。”
魏衍:“……”
我为什么要和你在这里严肃的讨论问题?我真是眼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谛听:时间就是一把杀猪刀,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美男子一名。如今竟然成为了中年男子?以后还要在封印和画里待上那么多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