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斯夭傻了眼, 又问了一遍, 道:“人呢?”
杜如微也只好无奈地又答了一遍, 道:“人叫然副将中途劫走了。”
斯夭不满地扬眉, 道:“他抢你就任他抢?”
杜如微挠了挠头, 道:“不然?”
不然?这里不是成和长公主的藩地, 也不是儊月京城夜澜。
蓝山与平西, 不过是一衣带水之隔。
那位令名师大将自牢,千兵万马也要相避的凤凰,就在隔壁。
杜如微见斯夭皱眉不语,道:“斯使令, 强龙难压地头蛇。”
斯夭抿了抿唇。她当然知道现在不可能与凤春山起正面冲突。但一想到那睡莲一样的眉眼,又想起她现在被人压倒在床,恣意颠莺倒凤, 云欢雨爱,就十二万分的不自在。
咬了咬牙, 恨意莫名愈发高涨。
“……便宜了那个混账,平白捡个艳福。”
杜如微恰在此刻回首, 喝道:“谁人?”
那人停在门前,语气淡然。
“斯使令,是我。”
房门被打开的一瞬,一只杯子飞过来。
然无方的身子分毫不动, 手掌捉个正好,道:“哎呀,好疼。”
斯夭怒拍桌子, 掌心微麻,道:“你连一滴血都没流,疼什么疼?”
然无方一掷,杯子往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弯腰捡起一块瓷片,往自己的拇指上一划,沁出一颗血滴。还是木无表情的样子,道:“受伤了。”
斯夭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是在唱大戏么?”
然无方道:“斯使令,你知道这一回惹了什么麻烦么?”
斯夭冷冷道:“管什么麻烦,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然无方叹气,道:“这一回,连我也没办法替斯使令求情了。”
斯夭道:“放你的狗屁!我要你求情?我和你有关系?”
然无方道:“我兄长是成和长公主入幕之宾,不日将尚长公主。我很快就与斯使令是一家人了,怎么会没有关系?”
斯夭冷笑道:“我就知道,你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哥哥一样,巧言令色,包藏祸心。”
然无方摇了摇头,目露同情,道:“将军说了,你自断一臂,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
斯夭惊怒交集,道:“凭什么?她抢了我的人,享尽了艳福,我还没去找她算账,她还敢来倒打一耙?”
然无方道:“话可不是这么说。”
斯夭怒焰勃发,道:“她现在可爽了。天下掉下一块馅饼,她张口就吃了。便宜占尽,还敢过来要我的手臂?”
然无方道:“将军还说,看在郦大司的面子上,且可以放过你性命。”
斯夭呼吸一停,眼底发黑。
血液在四肢百骸急速奔跑,那条河流着了火,几近沸腾。
“你说什么?”
然无方耐心道:“将军的原话是:‘看在郦元也的份上,饶她狗命。’”
杜如微大气也不敢喘。
你真可怜。
是谁倚靠在门边,眸光冰冷轻蔑?
少女将军微一抬睫,如飑云消散,雾破日出,有阳光照耀万物,湮灭一切魑魅魍魉,和不可告人的心思。
斯夭,你这么痛心疾首,到底是为了谁?
那一刹的心魔,宛如绵绵细针扎刺,似痛非痛,似痒非痒。前所未有的杀意蠢蠢欲动。
斯夭绷直了背,面上的所有怒色竟渐渐消失,忽然一笑,桃花眼仿佛真的开出了三月桃花秀丽,道:“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然无方道:“末将岂敢造假。”
斯夭道:“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然无方道:“斯使令想让末将如何复命?”
斯夭道:“你就这么告诉她:‘吞屎还是去死,选一个罢。’”
然无方叹了口气,面露同情,道:“斯使令,我都能猜出将军会怎么回答。”
斯夭梗着脖子不说话。
杜如微忍不住好奇道:“凤将军会如何?”
然无方轻咳了一声,模仿凤春山的吐字语气,道:“‘我不想死,更不想吞了你。’”
斯夭额角一跳,道:“我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是不是?”
然无方摇了摇头,平静道:“斯使令是什么样的人,凤将军很清楚。同样,凤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斯使令应该也很明白。”
理智早已摇摇欲坠。就像是一个堆沙的孩子,不经意的一抬手,一切就会分崩离析。
斯夭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我当然很清楚,她就是个天字第一号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的混账贱人。为了讨好宫……”
然无方眸色微暗,寒声道:“斯使令,请慎言。”
斯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回去和她说,不要逼我。”
然无方默然不语,片刻后才道:“斯使令,其实想要破坏和谈,并非只能从方棫那边下手。”
“……比如,儊月使节在方棫中伏而死,使团全军覆灭。陛下一定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到了那个时候,凤将军一定会很乐意为斯使令报仇雪恨,踏平方棫。”
杜如微顿时狼顾麕惊,打了个哆嗦,道:“同是儊月朝臣,凤将军总不能不讲道理,滥杀无辜……”
然无方居然笑了,冰山上开出了玫红色的花,凛冽而刚毅,又是彻骨的寒,道:“杜先生,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凤将军的性格。”
斯夭点了点头,竟也跟着嫣然一笑,道:“这样吧,杜如微,我给你说个笑话:凤春山讲道理。”
杜如微登时哑然。
斯夭道:“我若是拒绝呢?”
然无方想了一想,道:“将军还没说。”
斯夭道:“你还不配和我讲。我要等她快活够了,亲自过来和我说——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和那个不要廉耻的然无砚一样,别以为攀上枝头就能变成真凤凰!”
然无方谦卑垂首,道:“斯使令教训得极是。”
***
凤春山喃喃道:“凤竹?那是什么,你想去看凤凰竹林?”
她将皇甫思凝放在床上,指尖在那块定海玉上徘徊,又流连在一对起伏的冰雪玉兔上头。因为解衣的药性发作,少女浑身都在微微泛红,两点颤抖的花苞越发嫣红,令人奄忽升起游蜂觅蕊的欲望。
“……这还不容易。等你药性解了,我就带你去驿站旁边的那个竹岭……”
皇甫思凝低低抽了一口气,弓起了身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燃起火来,顺着血肉四处漫烧,简直要叫她灼成灰。
“骗子……”
凤春山好不容易才停下动作,抬起头,略一皱眉,道:“你说什么?”
皇甫思凝只是不住摆首,愁眉不展,泪如雨下。
她太熟悉这只手。指节,薄茧,甚至是指头上细密的纹路。
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怜惜而狂热地抚慰过,一层层花浓柳艳,一重重雨魂云梦,宛然如昨日。
骗子。这个骗子。
她说:我很好,我没事。
她说:霜儿,不要怕,我永远不会留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入耳,比这世界上最锐利的刀子还要锋利。一息一息,似一刀一刀,割在了她的心窝上头,剜出滚滚的心头热血。
凤春山十分讶异,问道:“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是想起谁欺负你了吗?你且放心,我绝对不会饶过斯夭。”
皇甫思凝只拼命摇头推拒,道:“不要,我不要你。”
她知道这一切阴差阳错,都是至荒至谬。倘若,倘若。倘若如那一日小舟山水,飞鸟与游鱼,浮云和湖泊,永远不曾相遇——
凤春山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这微不足道的反抗,但皇甫思凝在欲望混沌中的坚持抗拒令她停了下来。
她还记得那一夜的殢云尤雨。云是巫山云,雨是催花雨,万般千种爱欲缱绻,是人生前所未有的极乐。极度的陌生,也极度的欢愉。唇舌流连如蝴蝶,又像是逡巡着领地的猛兽,从下颔到脖颈,从锁骨到小腹,一路向下,陷入神秘晦暗又勾魂夺魄的幽谷。
舔舐不够,吸吮不够,啮咬不够,怎样都不够,一定要得到更多,再多也不得餍足。
拂拂风前度暗香,蟾光侵花冷。分明月下花前,人月长长今夜。如霜。如霜。
少女的身体如花一般柔软,也如花骨朵一般为她绽放。鸳衾谩展,浪翻红绉,将所有惊叫挣扎镇压成娇声燕语,也搅乱二十余年冷若冰寒的一颗心。
每一寸紧紧相依,每一寸彻底占有,一切的沉沦恋海都牵系在她的掌心,留下无数旖旎妖媚的痕迹。
那个时候,少女始终脆弱而倔强地闭着眼,望不见她的眸子。一如此刻。
松抱花娇柳嚲,满怀秋月脂香,可是什么都不能做,怒火并情焰一起上涨。凤春山有些怨忿道:“你究竟在想甚么?慾火焚身不难受吗?我想给你消火,是为了你好,解衣药效剧烈无比,也找不到解药……”
其实皇甫思凝根本听不进她说话。
从没想过会爱一人如此之深。
即便冥冥中知道,不得长久。
那是孽缘,是不治的沉疴,是吐着信子兀自游开的蛇。
相思草与断肠草,都是野葛,都是钩吻。相思与断肠,原来也同是一物,见血封喉。爱欲的剧毒封住了她,让她呼吸困难,眼里除了对方别无他物。她无数次清醒地想要逃脱,又无数次被那双凝睇着自己的眼睛拉了回去。
她渴望能够得到解药。
凤春山近乎茫然地看着皇甫思凝。
哪怕是那一次自己不知分寸,恣情放纵,她也没有哭成这个样子。
整个人软成一团,就像是被父母抛弃的稚子。那样绝望而又无助的恸哭,揪心的疼。
她想拂去皇甫思凝面上的泪水。想碰,又不敢碰。
“这样罢,你不要我……”
凤春山艰涩地开口,顿了顿,困兽一般粗重喘息,起身离开床榻,从来没有这么不情不愿地说话,道:“我去给你找东西来消火……”
皇甫思凝终于睁开了眼睛。
眸中泪意饱含成两泓光影,随着睫毛轻启,水光如浮沤。
三生石前,海誓山盟,终也只是江边浮沤。
随着浪潮滔滔滚滚而去,随着河灯缤缤纷纷而逝。
她道:“霜儿。”
凤春山略略一怔,道:“甚么?”
皇甫思凝牵住她的衣袖。力度很轻,微微发颤。
但凤春山居然挣脱不得。
“你……”
皇甫思凝仰起脸,眉尖痴绝令人怜爱,琥珀色的瞳仁恍然如梦。
一瞬间天旋地转。凤春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留下,又是怎么被她推倒在床。
长发披落在她的脸颊上。皇甫思凝未着寸缕,骑跨在她的腰间。
芙蓉花顋,双脸腻霞,纤腰袅娜似不盈一握,每一次喘息皆是风情月意,情热难禁。
满腔无处宣泄的郁气一霎那烟消云散。凤春山屏住呼吸,便如禅心落在十六天魔女手中,竟是魂摇魄乱,一动也不能动。
细密的眼睫微颤着,落下了一层浅淡的影子。
皇甫思凝望着她,皓腕滑腻如脂,指尖细细,点在殷红唇际,绽了一个极浮媚又极哀伤的笑,命令道:
“唤我,‘霜儿’。”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这个操作给多少分??
刚开出车库就被锁了,我也很无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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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要感激ingridbunny认真又真挚的长评,简直一剂鸡血强心针鞭策我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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