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 计玄就策马狂奔起来。
虽然甄珠没有说,他却隐约猜到了那灰衣人的身份。
跟踪他, 旋即又去找了甄珠,这就说明那灰衣人对他和甄珠的行迹都十分清楚, 而这人定然不会是义父手下的人, 那么, 剩下的就只剩一个可能。
那是朝廷,或者说是崔相的人。
虽然不明白崔相为何要杀甄珠,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崔相很可能已经掌握了义父的行踪,甚至, 很可能所谓的“抓捕叛徒计朗”,也只是一出诱敌之计。
想到这里,计玄的心脏便猛地跳动起来。
“驾!”他狠狠抽着马鞭, 夜色下如流星疾驰而去。
从京城败退后, 计都率领着几千属下且战且藏,最后便只剩下一千来人, 其中几百人被计都分散派去其余各地联络以往的势力,跟随计都的就只剩下三四百人而已。
计玄离开时,计都的临时据点就在距京城不到五十里的一个村庄, 卡在一个山坳里,位置十分隐蔽,若无人带领便很难找到, 但这当然不是计都的唯一据点,计都在京城根基不深,在民间却经营了许久,强盗出身的他有许多匪巢,所谓狡兔三窟,据点不断变换,晚一些便可能人走屋空,所以崔相等人才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将计都抓到。
但这也意味着,若是被派出的自己人回来晚了,很可能也会再也联系不上大部队的情况。
再加上心里对于崔相的揣测,计玄手里的马鞭挥地更加密集。
天色方白时,马儿才终于来到那处山坳。
然而还未到山坳,计玄便猛一勒马。
伴随着马儿的长嘶,他一个翻滚跃下马背,跌入路旁的草丛,随即弯腰躬身,如兔子般在草丛里狂奔。
身后传来甲胄刀兵相撞之声。
“人呢?”
“一定还在附近,搜!”
身着官兵服饰的人顷刻间便遍布了道路两侧,蚂蚁般飞快地搜索着附近。
计玄心中狂跳,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坳,咬着牙,仍旧在草木灌丛中穿梭着靠近。
越靠近,血腥味便越重。
正是这浓重到几百米外都熏人欲呕的血腥味才让他察觉到不对。
计玄没有再走路,只在山间穿梭着,小心绕开士兵守卫,最后爬到山坳一侧的山顶上,才看清了山坳里的景象。
山坳里原本是个小村子,或者说是个匪窝,被计都占下后,里面的人不是投诚便是被杀,房屋全部被占,白日的时候村子外面便有人巡逻,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报知给计玄和计都知晓。
但此时,山坳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不,有人,只是全是死人。
鲜红的血将泥土和墙壁都染红,打扮成寻常村民的禁卫军以及贴身护卫们像是秋天时田地里被砍倒的庄稼,一个一个地堆叠着,满眼看过去,尽是尸山血海。
计玄眼前一暗。
身后又传来追兵搜查的声音。
不,义父一定没死,不然崔相不会还留那么多人在此守株待兔,义父准备了那么多后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捉住。
计玄嘴唇咬出了血,反身飞快跑走。
***
甄珠这一等,就直等到太阳落山,客栈关上了门,而计玄却还没回来。
用过晚饭,客栈的客房大都熄了灯,甄珠却依旧坐在窗前,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
直到突然有轻微却又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她猛地站起,随即窗前显出一片黑影,浓郁的血腥气从黑影身上传来。
甄珠惊讶的声音还卡在喉咙里,黑影便从窗口一跃而进,落在甄珠身前,旋即紧紧地抱住她。
“我回来了……”
只来得及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一句,男人便倒在了甄珠的身上。
“计玄!”
***
甄珠费尽了力气,才将计玄拖到了床上,而此时,她身上也已经沾满了鲜血。
她的心颤抖着,又竭力镇定,就着昏黄的油灯解开他的衣衫,然后便被他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吓了一跳。
他的腰腹位置有一道长长的刀伤,此刻正汩汩地流着血,而身上其余部位也还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有些地方明显有二次撕裂。
甄珠看得脑袋“突突”地疼,“腾”地起身,就要出去找大夫。
“别……”衣角却被抓住。
甄珠转身,就见计玄微闭着眼睛,一手抓着她的衣角,一手指着自己胸前。
“……这里,有金创、咳,金创药,不要……找大夫。”
艰难地说完一句,他睁开眼,吃力地弯了弯嘴角看她,“拜、拜托了,还、有,委、委屈你了……”
甄珠从他胸前找出了药,闻言一哽,“我委屈什么!”
计玄一笑,脸颊上腾起两朵红云。
甄珠忙着看他的伤势,并没有看到。
甄珠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的那些许不自在,确认了他身上的几处伤口虽深,却好在未伤及内脏后才松了一口气,没再坚持要去找大夫,转身出去问小二要了干净的热水和布巾,回来便专心地开始扒计玄的衣服。
昏黄的灯光下,被鲜血浸的湿淋淋的衣物被小心翼翼地扒下,男人健硕的躯体一点点显露出来。
健壮的胸膛,坚硬的腹肌,还有宽阔而结实的肩膀以及有力的背脊……若是在平时,甄珠说不定还会有些别的心思,然而此时,她眼里却只有那健壮躯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哪怕脱了裤子,她也目不斜视地只看着伤口,虽然不熟练,却也愈发冷静地擦拭,然后上药。
浑然没有一点女儿家看见男人裸/体应有的羞涩,仿佛一个真正的大夫一般。
反倒是计玄脸上的红云盘旋了许久,直到看到她这样冷静的反应,那红云才渐渐地消退了,化作他眼里的一道暖意,让他撑着疲累的身体,不舍得闭眼地看着她。
“好了!”
扔掉染满血的布巾,甄珠长舒了一口气,不敢再给他穿上衣服,怕弄裂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只轻轻将薄被盖在他身上,然后皱着眉道:“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去医馆再那些药,只这样包扎还是太草率了,万一发炎就糟糕了。”
计玄定定地看着她。
甄珠这才发现他的目光,奇怪地摸了下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原本白皙无暇的脸随着她的动作染上了一抹鲜红。是他的血。
计玄的目光移到那抹红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也没有提醒她,片刻后才开口。
“……你不问我为何这样回来么?不问——阿朗怎样了么”
甄珠一愣,手中的布巾不自觉地握紧。
计玄叹了一口气,费力地伸出手,用力握紧。
“放心。”他说道,“阿朗没有死。”
甄珠的双眼陡然亮起来。
然而他的下一句,却又让她骤然呼吸发紧,“我翻遍了所有的尸首,都没发现阿朗的,当然——也没有发现义父的。”
计玄看向她,声音仍旧镇定着,眼里却有些掩不住的茫然,仿佛一个贪玩很晚才回家,却发现家已经不在原处的孩子。
“义父的据点被袭击了,是官府,或者说是崔相的人干的。”
“据点原本留守有三百五十人左右,我等到天黑,一一去数去找,最后只找到三百三十具尸体,没有义父,也没有阿朗。”
“可也没有任何记号。以往义父要从据点撤离时,总会留下一些只有我和少数几人知晓的记号,哪怕再匆忙也不会落下。但是这次没有。我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任何记号,也没找到义父的踪迹。”
“要么是当时太匆忙,义父根本来不及留下记号;要么是……”下一句,他哽住了没有说出口。
要么是,计都觉得他已经不值得信任,所以没有留下记号。
想到这里,计玄便胸口一痛,下意识地略过了这个可能,继续讲述道:
“然后我又找到了官兵的营地,几番打探,甚至劫持了官兵首领,才终于知道,义父的确是昨夜遇袭,袭击的官兵——”他低着头,眼里有挥不去的悔恨,“就是崔相派了尾随你和阿朗的人引来的……”
甄珠一怔。
“义父为人最容不得背叛,更何况……当初阿朗还带走了你,因此深恨阿朗,只是之前一直忙于躲藏,并未特意去寻你和阿朗,直到前几天,义父收到消息,得知了你和阿朗的踪迹,当时我劝他不要理会,怕节外生枝,他当时没说什么,没想到……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计玄忽然一拳挥向床板,手臂包扎的白布因而瞬间浸出血来。
“你小心点!”甄珠急得叫了出来,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
计玄头颅后仰,闭眼低喃。
“我早该想到的……义父向来不屑鬼蜮伎俩,又不善隐忍,有恩便偿,有仇便报,尤其阿朗……崔相是料准了以义父的性格必不会隐而不发,才刻意用阿朗做饵引蛇出洞。”
甄珠一言不发。
计玄又睁开了眼,眼里仿佛闪耀着火光。
“不过好在,崔相便是再怎么谋算,义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一次没能抓住,崔相再想捉住义父,便更是难上加难。”
义父拥有的力量可不仅仅是跟随在身边的这几百人,洛城,江南,乃至漠北,都有义父曾经经营许久的力量,狡兔尚有三窟,义父更不止是三窟。
想到这里,计玄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说完这些,他才又看向甄珠。
甄珠也安静地看着他。
意识到他已经全部说完,甄珠的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
“……也就是说,出了你义父和阿朗,只有至多二十人逃了出去?既然如此,你义父为何不放了阿朗——或者干脆杀了阿朗?只剩二十人还要带一个‘叛徒’,这样会大大降低逃跑成功的概率吧?”
甄珠眼里有着实实在在的困惑。
“为什么呢?”
计玄也愣住了。
***
“为什么呢?”
崔相也在如是问着,只不过他眼前的人显然无法回答他,只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浑身大汗淋漓,仿佛落水的鹌鹑。
崔相叹了一口气。
“三千兵马直捣人老巢,却压不住对方区区三百人,最后还是叫人给逃了。”
他摇着头,啧啧叹息,似乎很是失望的样子。
跪在下手的武将“砰砰”地叩头,“属下无能!属下愿亲自缉拿计贼,请相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崔相又叹了一声,目光淡漠地看向地上的人:“你就只有这些可说的么?”
武将愣了一下,不善言辞的粗人绞尽脑汁,憋的脸红脖子粗,突然眼睛一亮。
“对、对了!”他猛地大喊,“相爷,属下发现一个蹊跷之处!”
“哦?”崔相扬眉一问。
武将不住地点头。
“是!属下带人追捕计贼时,那计贼以一敌数,压着将士们不能近身,其余反贼亦是负隅顽抗,可当时,有几人竟然护着一个不能行动的少年,就在那计贼身后,回想起来,计贼竟是拼死护着那少年的模样。”
崔相的眉眼渐渐蹙了起来。
“那少年是——”
武将急急地道:“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属下后来想了想,那少年的形容,分明就是相爷的‘诱饵’,那个背叛了计贼的计朗!“
崔相眯起眼,嗤了一声:“确定没有看错?所以你是说,计都拼死护着一个背叛了他的人?”
武将犹疑了片刻,旋即又狠狠点头。
“没错。属下虽未见过那计朗,却知道他脸上有疤,那少年脸上亦是有数道疤痕,正与计朗形容相符。虽说计贼护着他与常理不符,但这正是蹊跷之处不是么?”
说罢,武将略带忐忑地看着崔相。
崔相笑了起来。
“没错。”他拍了拍手。
“这确是蹊跷之处,若用好了,或许便是突破之处。”
武将陡然松了一口气。
崔相已经又问起另一件事。
“对了,之前说顺手能杀就杀的那女子——怎么样了?”
闻言,武将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
看他这样,崔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吟吟道:“所以,又没办成?”
武将冷汗涔涔而下:“相、相爷,当时两个探子一个尾随余孽而去,一个跟在追那女子的追兵后面,最后不知怎的,去到了附近镇上一里正家里,据那里正所讲,探子本是询问过后便要动手的,结果——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功夫高强的男人,那探子只有一人,里正也是寻常人,阻之不及,便、便叫那男人,将、将人救走了……”
说到后面,武将的声音越发小了。
虽说有外人插手,但相爷交代的事没办好,且还只是顺手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种小事,这让武将着实有些无地自容,甚至比放跑了计都更难堪。
然而,待他说完,崔相却没有训斥也没有生气。
相反,他听到崔相口中有些如释重负般的叹息。
“幸好。”崔相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也是她命不该绝。不过,这样更好。”
武将茫然地抬头,却见崔相含着笑饮了一口茶。
***
甄珠的疑问自然没有得到解答,计玄想了半晌也想不出缘由,他自认了解计都,深知在那种情况下,计都最有可能做的事,便是先把阿朗给杀了,或者若是来不及,便是直接放弃阿朗,保住自己要紧。计都虽然睚眦必报,却也不会明知生死关头还非得出那一口气。
但山坳里的确没有阿朗的尸体,而他夜探官兵营地后,也未查探出任何有关阿朗的消息。
所以,要么阿朗在官兵袭击山坳之前便逃跑了——这个可能性几乎等于无。
要么,阿朗跟着计都一起逃了——这样一来,计都的行为却完全说不通了。
起码甄珠和计玄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但,只要没有找到阿朗的尸体,那就是好消息。
所以,想不清楚的两人也没有再多纠结,整整两日两夜不眠不休,身上又受了那么多伤,计玄的身体早就疲累不堪,甄珠也是撑到现在没睡,因此包扎好伤口后,两人有志一同地决定先休息。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身体不好什么都做不好。
然而,就在休息时,甄珠又有些犯难。
只有一间房,一张床。
“我睡下面。”计玄说道,因为伤势和疲惫,声音已经喑哑不堪。
看着这样的他,甄珠自然不会同意他自虐似的请求,哪怕他再怎么斩钉截铁。
“不可以!”甄珠瞪他,明光灿灿的桃花眼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凶悍之气,口中更是霸道地做了决定,“病号就要有病号的觉悟,睡地上伤势再加重了,最后累的还不是我?”
说罢,便不管计玄如何苦笑要求,径直去抱被子就要打地铺。
反正计玄也不可能下床打她。
甄珠这样想着,刚抱起被子,计玄的声音却又传来。
“……你若不介意,就也睡在床上吧。”
甄珠抬头。
计玄俊朗的脸绷地紧紧的,只差举手发誓道:“你放心,我不会乱动,不会……”
后面的字他没有再说出来,但想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甄珠愣了一下。
“真的,我不会动,不会——”
“好啊。”
“不会——啊?”计玄猛地抬头。
甄珠微笑着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好啊。”
因为他私心地没有提醒,灯光下,她柔美白皙的脸庞上还沾染着一丝他的血迹,头发也因为方才的忙活而有些凌乱,然而,这一瞬间,计玄却感觉到胸膛中那颗跳动不休的心猛地一停,然后又骤然更加用力地鼓噪跳跃起来。
“好……”他哑着嗓子道,声音小地几不可闻。
他那隐蔽的、阴沟里的老属般不可见人的心愿,竟然也有实现的一天么?
***
油灯熄灭,甄珠和计玄双双躺在了床榻上。
躺上来后,计玄果然如他所言,老实地一动不动,躺在床的最外侧,给甄珠留出好大一片空。,客栈的床还算宽敞,计玄挨着床边躺,里头看起来便足足还能躺三个甄珠的样子。
四周都静默下来,只能听到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甄珠看着计玄恨不得挂在床边的身体,叹了一口气,拉了拉他的手——他仍旧没穿上衣服,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被,自然无衣服可拉,被子一拉就走光,于是只能拉手。
“靠进来一点。”甄珠小声说道,“不然半夜掉下去了怎么办?”
手甫一被拉住,计玄的身子便僵硬了,听到她的话,轻声“嗯”了下,然后身体艰难地向里挪了一点。
真的只有一点,不过半指的距离。
不过好在不再像是挂在床边上了。
甄珠虽然还有些担心,却也没再说了,闭上眼准备睡。
忽然,她又猛地睁开了眼:“不行!我睡着时若是不老实,碰到你的伤口怎么办?”
说着便要起身的样子。
然而,手刚一抬起,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下,随即那手绕过她的后背,整个揽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体被他圈禁在双臂形成的圆圈里。
“我睡觉很老实。”他闭着眼说着,“这样你就动不了了。”
“好了,睡吧。”
他说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
甄珠愣住,扭头看了看揽在腰间的手臂,和即便月色朦胧也掩盖不住的男人脸上的颤抖和羞意。
她咬了咬唇,倚在男人的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到底是累了,顷刻之后,甄珠便睡了过去,鼻息间发出绵长的喘息,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沉静地叫人不忍心打扰。
计玄睁开眼,就着月光看着她的脸,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忽然,怀中的人轻“哼”一声,绵软的身子扭了扭,便滚到他怀里。
身体相触的一瞬间,伤口处传来清晰的痛感。
然而他没有将她推出去,反而更圈紧了手中的包围圈,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隔着一层衣物,他清晰地感受着她。
身体不可避免地起了反应,哪怕伤口的疼痛也无法压抑下去那股躁动。
然而他选择视而不见,只是低下头,看着那月光下仍旧显然的红唇,低下头,轻轻地、轻轻地印了上去。
一触即分。
“谢谢。”他喑哑着说着,更加收拢了手臂,旋即压抑着身体的躁动,沉沉睡去。
这样就足够了。
第二天醒来,甄珠便发现自己完全滚到了计玄的怀里。
即便身经百战,她也忍不住脸一红,匆忙从男人怀里挣扎出来,却又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计玄痛呼了一声醒来,一时间四目相对,兵荒马乱。
好在甄珠的衣裳还完整着,避免了再进一步的尴尬。
晨间的一顿慌乱后,甄珠让小二将早饭送到房间,两人一起吃了早饭。
“真的不用再让大夫看看么?不然还是叫个大夫来吧。”吃完饭,甄珠有些担忧地看着计玄的身体。她对自己的包扎和处理技术十分不自信。
计玄却摇了摇头,“没关系的。都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他看向甄珠,目光有些晦涩难言。
甄珠被他看得一愣,不由问道:“……怎么了?”
计玄握了握拳,还是说出了口:“我……要走了。”
甄珠瞬间瞪大了眼:“什么?可你的伤——”
计玄摇摇头:“我的伤真的没事,忍忍就好了。”
“怎么可能没事!”甄珠气急,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当自己是铜头铁臂啊!”
计玄嘴角绽开一抹笑。
伸出手,握住了她伸出的那只纤细白皙的食指。
“我很开心。”他仰着头,看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坦率的笑意。
甄珠愣住,连被他捉住的手指都忘了抽出。
计玄温柔地摩挲着手中那纤细手指的温热指腹。
“但是,我必须要走了。”他低下了头,“义父需要我。而且,昨天夜探官兵营地,已经叫人发现了我,我继续留下来,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他的声音带上了苦涩,“不然,我也想……”
也想留下来啊。
起码安顿了她再走。
可现在,他怕自己多待一刻都会给她带来灾难。
能够有昨夜的经历,已经足够了。
他眼里露出温柔的笑意。
“我去帮义父,你还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我、我想——”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四个字。
想——对你负责。
不管怎么说,昨夜他们同睡一张床上,甚至他还对她裸/裎相见了。
即便她不在意,或者不需要他负责,他却也想提出来,至于她会不会拒绝他的负责——那是提出之后的事了。更甚至若是找到义父,要怎么处理她和他还有义父,甚至和阿朗的关系,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他不想多想,只想保有着这个能够有机会“对她负责”的期望。
怀着这个期望,就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一样。
“好不好?”他望着她,双眼晶亮地问道。
看着那双眼,甄珠无法拒绝。
“好。”
她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相当于两更的二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