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去抢:“这个我自己洗!”
结果元霄扑过去时, 阿尔只是温柔又坚定地把他的手从水盆里拿了出去, 并回过头去, 一吻落在他的额角。
元霄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这个……应该是阿尔吧?元霄心里有些不太确定了, 伸出另一只没有沾水的手到他面前, 阿尔看见了, 下意识就把下巴放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元霄:“……”
可以确定了,这个是阿尔没有错, 可上次那个撕纸犯又是怎么回事?
在元霄的记忆里,阿尔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的,只是有些时候会突然被某些事惹怒、从而做出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的来。
阿尔的确在偶尔会出一些状况, 记忆里,他对陌生人一向很有攻击性。事实上,当初带着十四岁的白问霖回家不久,他双重人格的事就瞒不住了。
元霄上一段生命中,始终受心脏病折磨,他还有一位家庭医生,每隔一天上门为他检查身体。
田医生登门的时候, 元霄正在听阿尔演奏。一听见楼下的动静, 便趴在二楼栏杆处,向下说一句:“田叔叔, 等我一下。”说罢对阿尔交代道:“我下去做个检查,你休息一下,别下来。””因为田医生并不知道两个人格的事, 元霄怕露陷。
从电梯下去,田医生正打开医药箱。
先天性心脏病,是心脏畸形的问题,除了做手术别无他法,可天生血型稀有,饶是骆家再有钱,找不到合适的心脏也无力回天。
田医生问:“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元霄坐下,解开最靠近脖子的那颗扣子:“有点感冒,没什么大事。”先天性心脏病引起的并发症很多。
这时,田医生忽然听见楼上传来的曲子,正是他最爱的莫扎特,那曲子非比寻常的急速、激昂。
但是……
田医生不可置信:“是《土耳其进行曲》?”
元霄早已习惯:“是的,三倍速。”亲眼看见他手指运动,则更可怕,那看起来仿佛有三只手在琴键上移动!
田医生:“……”
“他才多大?”
“……不到十六。”
田医生啧啧称奇:“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天才。”
“我也没有。”
两人同时笑起来,田医生举起听诊器说:“有点凉。”
元霄伸手把家居服扣子解开几颗,衣服下摆往上卷了两圈,露出一截细白的腰来。
心脏病让他无法锻炼,连最平常的爬楼梯都做不到。
感受到冰冷的听诊器贴着心口,元霄深吸口气,不再出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天上骤然笼罩下一片黑色阴影。
田医生眼前一花,就看见一片黑影从天而降,他甚至没看清楚黑影是怎么扑上来的,只觉得那像是一只庞大的蝙蝠,感觉一阵大力袭来,把自己重重推开。
元霄一晃眼,就看见忽然出现的阿尔挡在自己身前,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做出极具攻击性的姿态、从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吼声,深邃的混血五官,笼罩一股凶戾气息。
“田叔叔!”他看见田医生痛呼一声,摔在地上,元霄也跟着脸色一白,心脏瞬间开始绞痛,沉重的压力夹杂灼烧感,一下脱力地靠在阿尔背上:“田叔叔,有没有受伤?”
田医生在地上摸到自己的眼镜,重新戴好:“没事没事,地上有地毯。”
元霄却脸色一片煞白,手臂原本抱着阿尔的腰,不许他轻举妄动,却又因为心绞痛而失去力气,双臂脱开,向后倒去。
阿尔仿佛察觉了,立刻回过头,见他面无血色,吓得立刻扑上去抱他,田医生反应最快地起身:“让开!”
他捏着元霄的下颌,迅速地喂了一片阿司匹林给他,大声地道:“别吞,嚼服!”说着把元霄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沙发上,呈半卧状态。
阿尔在一旁怔怔的,想插手又帮不上忙。
元霄深深闭着眼睛,太痛了,有种全身麻痹的感觉,仿佛濒死,大口地出着气,手指无知觉地动了动。
阿尔把手伸过去,抓住了他的手指,焦急的眼睛望向医生。
田医生擦了一把汗。
几分钟后,元霄睁开眼,第一句话就对田医生道歉:“田叔叔,他……他不是故意的,他、他就是……”
一句话没说完,元霄感觉阴影笼罩下来,阿尔跪坐在沙发上,倾身拥抱住他,头贴在他的颈侧。那副模样,似是很怕失去他。
元霄失去力气,手臂吃力地抬起来,放在阿尔的背上。眼睛望向田医生,又道:“田叔叔……”
田医生揉着自己方才不小心磕到的老腰,扫了一眼抱着元霄的大男孩:“这孩子怎么了?”
哪怕才十五岁,但阿尔的力气真不是盖的,他的俯卧撑不是白练的,手劲大得出奇,天生神力。而田医生一把老骨头,根本禁不起这样摔,幸好有地毯。
阿尔抱着他,一直没有起身。元霄根本说不出责备的话,支吾着对田医生道:“他…有点……嗯……敏感。”
“敏感?”田医生显然不认同,“这孩子是不是……”
阿尔回过头,目光没有方才那么凶狠,却也浑身戒备地瞪着他。
田医生:“……狂犬病?”
元霄:“……”
“还是精神分裂?”
元霄扶额。
好一会儿,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把阿尔赶回了二楼,他在客厅对田医生交代了一年前突发的事,也就是他找到阿尔时,他正守着一具尸体。
田医生皱眉:“听起来应该是应激反应造成的,我帮你联系精神科的医生。”话说着,他忽然瞥见二楼有一双狼一般凶戾的眼睛,正瞪着自己。
田医生:“……”
元霄不知道后面的阿尔在瞪着田医生,语无伦次地解释:“他只是太单纯了,刚刚可能以为……我在被人伤害……他在保护我。”
田医生长叹:“那,刚刚那个三倍速《土耳其进行曲》是……”
“是他弹的……”
田医生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难以置信狂犬病竟然可以弹出那么甜美的莫扎特来。但是要带他去看医生的事,却没有妥协:“他会攻击人,说明并不如你所说的那么安全,或许你对他太信任了。如果不放心,就把他送到香港爱玛医院,那是你舅舅的私人医院,他的隐私能得到完全的保护。”
元霄同意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带着年仅十五的白问霖去了爱玛医院,元霄借故说是自己来这边疗养,可实际上疗养的人是阿尔,每次阿尔人格一出现,就会被一大堆的仪器检查,还会有医生问他大量的问题,给他吃一些药,可是阿尔从来都不说话。
他就像个被老师叫进办公室的学生,总是惴惴不安地望着窗外的自己,从办公室一出来,他就热情地抱着自己转上三圈。
在那一年里,阿尔几乎失去了自由,元霄一直觉得非常对不起他,所以加倍地对他好,希望他快乐。
现在也是如此,他希望阿尔能够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
元霄下午上课,上午要准备ppt,他怕阿尔一个人无聊就去捣乱,所以给他点了炸鸡桶、开了电视,连了wifi,搜索了《小猪佩奇》播放——阿尔最近貌似喜欢这个。
结果阿尔并不太感冒,自顾自地用遥控器换了台,是《猫和老鼠》。
元霄莞尔,阿尔的喜好似乎多年来从未发生过变化,以前是什么口味,现在依旧是什么口味,比起变化很大的白问霖,他几乎没怎么变,除了偶尔显得有些不同,像是第三个人格。
要准备ppt,元霄抱着电脑上了阁楼,他一直很喜欢在阁楼工作的感觉,这里的风景最好,打开窗户能看见花园,闻不见雾霾的味道。
只是他戴上耳机进入状态没几秒,后面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屋子仿佛都震了下,元霄连忙摘下耳机回头,只见阿尔吃痛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看样子又撞了。
元霄:“……”他觉得心疼又好笑,放下耳机过去,又是一通安慰:“下次不要上阁楼来了,你太高,屋顶太矮。”
阿尔闻言便对他笑,笑了下又呲牙咧嘴地去摸自己的脑袋,似乎是撞得狠了,可他并不在乎,反而张开手臂,是个要抱的姿势。元霄抱了他一下,提着电脑下了楼,省的阿尔这个闲不住的、等会儿又撞脑袋。
这已经是阿尔醒来后第三次了,元霄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总是会在同一个地方犯错,似乎在他的中枢神经里,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概念,或许他在这些方面的智商,全部都被白问霖这个主人格抢走了。
下午要出门上课,阿尔要跟着走,元霄不许:“我们班人很少,你要是跟我一起去教室,全班都会注意到你,我们赏析课的老师粉你——总之你不能出现。”
阿尔雾蒙蒙的眼睛看元霄一眼,接着蹲下来给他系鞋带。这个姿势,元霄恰巧是低头看着他,那望过来的蓝色眼睛,是无限的纯真与柔情。
元霄摸了摸他茶色的发丝:“崽崽,听话。”
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元霄打电话给了菲利普,菲利普是唯一一个元霄稍微熟悉一些的白问霖的身边人。
上课中途,元霄发消息问菲利普:“怎么样了?”
“罗伊斯少爷一直坐在门口。”
元霄:“没有撕纸吗?”
菲利普:“?”
“我是说,他没有捣乱吧?”
菲利普:“没有,只是一直看着门的方向。”
元霄:“那让他去睡觉吧,他昨晚上就没有睡觉。”
菲利普:“他不会理我的,我尽量试试。”对于这个副人格,菲利普是有一定了解的,在从前,他见到这个副人格时,对方看起来无欲无求,安安静静,可是一旦有人去打扰他一个人的世界,他就会暴躁发狂。
菲利普还挨过一顿毒打。
就那么一次,他就不敢在副人格出现时靠近了,因为知道这个人格精神很不稳定,一出现,要么就是没日没夜地弹琴、或是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盯着门的方向,像是在等谁回来。
他听见罗伊斯少爷形容这个副人格:“狂犬病。”所以现如今这个、和元霄相处得很好的副人格,才是菲利普从来没有见过的。
元霄快下课了,菲利普来消息,说他终于挺不住睡觉了。元霄这才松了口气,骑了个车回家。
这个新家离学校相当近,元霄计过时,骑车八分钟。
回到家,白问霖正躺在床上,眉眼之间全是疲惫,侧脸正深深地拓在雪白的软枕上。元霄没有叫醒他,自己下厨招待菲利普吃了一顿晚餐,感谢他今天的帮助,随后回到房间。
白问霖还在睡觉,轮廓显得深邃冷然,他不笑的时候,这张脸天生冰冷得像一尊神像,满身都是让人不敢贸然接近的、仿佛有隔阂一般的气息。
元霄便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冰凉的手指忍不住贴上他的面颊,白问霖的脸庞看起来冷,但触感是温热的,元霄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这样,就做贼一样,轻轻地用指尖描画了他的眉眼鼻梁。
随后,元霄轻手轻脚地出去,在cd架那里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几张刻录的cd,是用十几年前,他用dv机给白问霖拍照、录制视频的内容刻录成的。元霄戴上耳机,窝在一楼的沙发上,用电脑观看,他旁边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里面是一个设备顶级完备的录音室。
在视频里,白问霖完全就是另一个样子了,温柔和煦,像春风一样,总是在笑。要说和现在的区别,从表面看来确实很大,不过相处之下,时隔十多年的两个白问霖在他心目中,既是分离的、又是统一的。
这些视频都是非常珍贵的纪念,那时候白问霖就很有现在的演奏风范了,不过当时的他更有灵气一些。看了好一会儿,元霄才发现一个重要问题,这些镜头里,只有白问霖,没有阿尔。
一开始元霄录制视频,是有些大意疏忽的,所以不仅录了白问霖,又录了阿尔,他后来意识到这样或许会被白问霖发现,就换了一张存储卡进行录制。
他猜想白问霖后来整理这些,肯定会看见他的另一个人格,看见视频里判若两人的另一个自己,像他又不像他,定然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
这下,元霄似乎能懂白问霖的感受了,倘若他看见视频里的自己忽然变了一个人,也会害怕、也会无措,并且肯定会厌恶那个使用自己身体的人格。
所以关于阿尔的内容,全部被白问霖删掉了。
元霄没有看到太晚,入夜就去睡了,白问霖睡得依然很沉,元霄怕他半夜醒了饿,给他做了点吃的,提示信息用便签贴在台灯上。
但白问霖醒得比元霄还晚,或许是精力超支,他醒来捏了捏太阳穴,还没搞清楚状况。
元霄端着平底锅进来:“你终于醒啦。”
扭头望着穿着围裙的元霄,白问霖不确定地道:“我睡了很久?”
元霄知道自己瞒不住,白问霖看一眼日历就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骗他:“今天是星期三了。”
白问霖愣了下,紧接着脸色瞬间黑沉:“……”
“我煎了生煎包,”元霄站在门边望着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头有点疼。”他皱了下眉,感觉像是脑震荡了一样。
元霄正想说可能是没休息好,就看见他捂住了后脑勺,表情很难看:“有人用棍子打晕过我吗?他都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五十个红包,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