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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她太坦诚, 问话的反倒不好意思, 那女同学挠了挠头, 说:“我就是想说咱都是一个人上京,不如轮流睡觉, 随时有一个醒着也方便看行李。出门前我妈说火车上挺乱的, 不仔细点容易丢东西。”

郁夏点头:“我还精神, 要不你先睡?”

上大学啊, 多大的事!对方从出发前一晚就兴奋, 兴奋到这会儿早撑不住了,听郁夏答应了她就露了个笑脸, 指了指座位底下那一包, 又指了指上头货架:“这两个都是我的, 麻烦你盯着点,等我睡醒了也帮你看包。”

郁夏回她一个笑脸,准备打开书页接着往后翻,又听她说:“我叫戴玉兰, 是双桥县城的,去京市上师范大学。”

“你好,我叫郁夏,录的京市医学院。”

交换了名字就算认识了, 戴玉兰仰头靠着椅背睡过去, 看她睡着了, 郁夏翻书的动作都放轻许多, 她一边读着做消遣的小说,一边在心里感慨这姑娘性子真是太直了点。郁夏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家里贫困就是免得贼惦记,明着告诉你我穷,只带了一包旧衣裳,费老大劲偷到手了也不值什么。边上这姑娘就不同,她这样千防万防反而引人注意,偷儿就爱找这种人下手。

不过既然答应下来,戴玉兰睡过去这几小时里,郁夏将她的包看的好好的,别看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低头看书,只要有人往那边货架伸手,她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中间就有一个鬼鬼祟祟的,没来得及干啥就发现郁夏笑眯眯看过来,做贼嘛总归还是心虚,他又故作镇定把手缩回去了。

旁边戴玉兰睡醒之后第一时间抬头去看货架,又低头瞧了瞧椅子底下,看行李都在才松了口气。

她接着就去洗了把脸,又上了个厕所,回来换郁夏去上厕所,等郁夏从厕所回来,还特别提醒戴玉兰:“我有点困了,待会儿就麻烦你看着,火车行驶过程中问题不大,停站的时候上下人多,你多注意一点。”至于先前疑似差点遭贼她倒是没明说,本来也就是看着像,对方又没下手。

她俩交换睡了几次,都没出事,眼看再有半天就要到终点站,戴玉兰已经坐不住了,她恨不得同自己的梦想一起从车窗里飞出去。郁夏想着到校以后还有的忙,赶着睡了一波,就这一波,出了状况。

她是让一声惊呼吵醒的,揉了揉眼把身子坐直,就发觉戴玉兰煞白个脸,抬头一看,上头那帆布大包没了。

郁夏原本还有点迷糊,这下彻底清醒过来,问她咋回事,戴玉兰情绪很崩溃,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是对面的男同志说:“刚才有个抱孩子的妇女同她搭话,两人聊了一会儿,回头那包就不见了。”

“……那妇女呢?”

“刚才那站下车了吧。”

郁夏想了想,起身去找了一下负责这两节车厢的乘务员,说她邻座的大学生行李丢了,又大致描述了一下那包的颜色材质大小,绝望的是……乘务员还真有印象,说前头那站就有个拿那种包的小平头下车。

本来这事同郁夏没多大干系,就是看戴玉兰已经傻眼了,她才帮着问一下,想着要是人还没下车没准能追回来。会独身上京想也知道家里条件不会太好,哪怕这年头大学生读书不费钱,丢那么大一包东西能不心疼?

不过到底是萍水相逢,她把情况说给乘务员听了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负责任的乘务员也跟了过来,既然有专人管,郁夏就没再多事。

而戴玉兰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从乘务员过来她就一直在说明自己的情况,说她虽然是县城里的但是家里条件也不好,她那包里不仅装了床单被套之类,还有开水瓶,还有饭盒,有好些都是没票不好买的东西……这也就算了,她学籍档案也搁那里头放着,丢了可咋办呢?

看这个架势,不找回来她是不会罢休,郁夏没再多嘴,本来丢东西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对这事也是一问三不知,能提醒的都提醒了,能帮的也帮了,只能说那贼偷聪明,前头一直忍着没下手,眼看快到终点站,你疏于防范才设了个套,抱孩子的妇女十有八/九是打掩护的同伙。

背着行李下火车的时候,郁夏还想着得亏自己没穿新衣服,再有她脸皮也厚,坐这一趟整节车厢都知道了……知道s省高考状元学习虽然好,模样也标志,其实是个乡下土妞,家里穷得很呢。

郁夏从出站口出来,就发现火车站前的广场热闹得很,每到新生报到的时候就是赚外快的大好时机,家里有自行车的把自行车都骑了过来,说是一块钱一趟,保证送你到校门口,为了赚钱,他们什么辙儿都想得出来。

做这种生意的一般会去找那种穿着崭新眼神里怀揣着梦想的青年,这种很大概率是好忽悠的新生。郁夏就稳,她背的行李不少,但是整个人不慌不忙不着急,一路走出去都没人往她跟前凑。她是准备去找公交汽车站,再跟人问问看坐哪站能到京医大,就撞上后头一班列车也到了,出来的人里头正好就有同校的。

那是两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同学,看着像二十几岁,一高一矮普通模样,他俩正在说呢:“不知道我们医大这学期招了多少新生,新生里头有多少漂亮学妹。”

漂亮学妹啊,那就是学长们的执念与追求!也是他们遇上其他学校男生时吹嘘的本钱!

瘦高个刚说完,就被旁边那个奚落了一脸:“想要漂亮学妹你报什么医科?像我们综合大学文理都有,女同学在数量上就赢了。”

“光有数量管啥用?”

“……那你们数量都没有呢,上回跟你去转了一圈,简直就跟进了和尚庙一样。”

瘦高个不服:“我们临床医学系女同学是不多,学药剂啊护理啊卫生管理教育的还是有不少。”

哪怕他这么说,边上那哥们儿还是不以为然,擅长理工科的女同学原先就不多,还要考上京医大,那分数线是不比京大清大,也真不低!有这几个先决条件卡着,信他说的才怪了。

漂亮的女同学啊,那得去文学院去教育学院去外语学院找!

那矮胖矮胖的都打算好了,等他到宿舍之后要和同寝室的讲个笑话:京医大有美女学妹……

就这时候,有个悦耳的女声从旁边传来,他俩齐刷刷一扭头,就看见一个背着硕大帆布双肩包头上一层薄汗的女同志。她看起来非常年轻,顶多也就二十,皮肤白白的,人瘦瘦的,扎着一束马尾脸蛋怪好看。

那女同学笑盈盈说:“请问你是不是京医大的师兄?”

瘦高个不愧是和尚庙出身,美女当前还没反应过来,矮的那个已经伸手要接她行李了:“妹子你背着这么大个包沉不沉,来我帮你拿着,咱边走边说!”

郁夏连忙摆手:“不用了,你这两手也不空呢。”

那矮个子反应贼快,一把将提在手上的行李塞给傻站着的瘦高个,跟着就把郁夏那一大包背上了自个儿肩头:“对了妹子你是哪个学校的来着?带这么一大包是新生报到?京市地盘老大,没人领着你转个晕头转向也找不到路,这样……相逢就是有缘,哥送你去!”

郁夏都让他逗乐了,抿唇笑道:“这样也太麻烦你。”

那矮个子还在说不麻烦不麻烦,郁夏就指了指旁边的瘦高个,“我跟这位师兄一块儿就行,不好意思刚才听到你们说话了,师兄也是去京医大?”

暂停一下!等等!

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那矮个子满脸惊讶:“妹子你该不会是去他们医大报道的?”

郁夏噙着笑意点点头:“是啊,我是s省考来的。”

“学啥?”

“五年制临床医学。”

真是晴天霹雳啊我去!

早先还听兄弟说他们系的女同学比大熊猫还珍贵,这运气真好,这就叫他俩撞上了!还是个模样这么俏的!

那矮个子冲高个儿兄弟挤了挤眼,还不吝啬给他一个羡慕的眼神,然而高个子并没有感到欣慰……他脸上带着笑,泪往心里流。

苍天啊!这么漂亮的女同学咋不是他们这届的?她咋没早半年入学呢?

漂亮学妹是好,再好能好过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天天都能一起上课,没事帮着占个座打个水带个饭讲个题,期末考试之前还能一起复习啥的,一来二去感情不就培养上了!等毕业之后一起进医院工作也行,接着进修也行,人生规划一致,志趣相投,这多完美!

可惜啊,真是可惜了。

痛心之余,他也没忘记安慰自己:这班火车订得好!漂亮学妹一出站就让他遇见了,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他还想着学长学妹也挺好,他俩一个专业,他先入学,回头妹子有不会的他保准能说得明明白白讲得清清楚楚,怎么也比她班上的男同学强。

这兄弟还在做美梦呢!他压根没料到郁夏高考成绩是全省第一,也没料到之后五年她一直稳坐专业第一名的位置。

你说有不会的能帮着讲解?基本上她不会的也就只有教授才能说个明白。教授们也乐意与她探讨医学上的问题,郁夏实实在在是个好苗子,她不仅聪慧,并且踏实勤勉不骄不躁,身上那股子沉稳劲儿看了就让人放心,是做医生的料,很值得用心培养。

不过这些事,瘦高个是万万想不到的,他快速调整过来,一边带路一边热情的讲解京市的特色与景点,告诉郁夏哪几处有时间一定要去转转,哪儿的东西便宜好吃。

郁夏认真听着,偶尔插一句嘴,聊着天公共汽车站就到了。

她转头看了那矮个子一眼:“师兄你是什么学校的?与我们同路?”

高个子正要拆他台,就挨了一脚猛踩:“同路!咋不同路!当然同路!”说着他最先爬上车去,还帮郁夏给了几毛的公车钱,郁夏慢一步上去,坐稳之后将硬币递给矮个子。

矮个子才将背着的包放下,缓了口气,就看到递到跟前的硬币,他摆摆手:“你刚来学校,花钱的地方多呢,妹子你收回去。”

才坐稳的瘦高个也点点头:“就是嘛,都认识这么久了还客气啥!”

是啊,都认识这么久了,足足半小时啊!

……

本来以为从京市火车站到京医大距离挺远,到地方才发现其实比她想象中近多了,公交车开这一路她顺便欣赏了七十年代末的祖国首都。很原始,很淳朴,有一股浓郁的历史气息,和千年后大不一样。

京医大也比那些综合性大学小了不少,或许是来得早,进出校门的并不多。

高个子师兄将郁夏领到新生报名处,看她做好登记,过完手续,有个小插曲是帮着登记的年轻老师盯着郁夏看了好几眼,那眼神直白得让等在旁边的两个咬牙切齿。

啊呸,年轻老师就是不靠谱,来个漂亮点的女同学就稳不住!

天知道,人家虽然惊讶于郁夏姣好的容貌,更多关注的还是她省状元的来头。是看了录取通知书来登记的是s省的郁夏,才有后来那几次打量。全校教职工都知道郁夏同学是这届最优秀的学生,也是很受校方重视准备大力培养的一个。

她的高考成绩让语文拖了点分,的确没考上全国第一,不过也没差多少,距离非常接近。而她这个高考成绩超过本校录取线太多太多,也将其他同学远远甩到了身后。

校方本来是想开学就给她发奖金的,考虑到s省那边肯定已经发过钱,商量之后准备在其他方面给她一些便利。

从南边上首都距离那么远,火车上又挤又乱,郁夏同学能带的行李应该有限。上头领导想到她可能还要为添置生活用品发愁,就把奖金改成了一全套的棉被、枕头、床单,还有条厚实的毛毯并一条毛巾被,这些都整整齐齐锁在她寝室的柜子里,钥匙让楼下阿姨保管着。她那张床下还有两个搪瓷盆,床边有一个容量挺大的开水瓶。

早先就讲了,京医大女同学不多,女生楼住宿并不紧张,最多也就是六人一间,还有不少四人的,比起男生楼八人十人挤一块儿再舒适不过了。

郁夏就分在四人间,怕学生报道之后起争执,她们的铺位也是事先就分好的,郁夏在二楼的二零五宿舍,最里头靠窗那张床。

刚念叨完就听到里屋有动静,穿着白背心顶着鸡窝头的高猛没精没神的走了出来,他拖了个凳子到陈素芳身边坐下,支着头看她洗土豆,嘴里抱怨说:“不是你说让我老实搁家里待着别出去鬼混,我今儿个还没出去,咋的又摊上事儿了?”

倒是没想到他人在家:“你人在家咋没点动静?”

“这不是在睡觉吗。”

还别说,平常高猛总和他那几个朋友四处晃荡,难得有一天老实呆在家里,陈素芳这当妈的都挺不习惯。她手上动作不停,一会儿瞅儿子一眼,瞅得高猛眉心都拧起来了:“妈你有话就说。”

既然高猛主动提出来了,陈素芳就丢下土豆,在围腰上擦了擦手,转身面朝高猛坐。她先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不烫啊。”

“我又没病当然不烫了。”

“你没病咋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该咋说?

哪怕早就想通了,眼看着通知书下来,郁夏就要北上学习,他这心里不还是有点难受吗?这两天干啥都不得力,狐朋狗友来约他都不想出门。怎么说都是头一回喜欢上,还不许人伤感两天?

可这种话他又没脸挑明说,就顺手从旁边桌上摸了个黄桃,搁衣服上擦了擦,顺嘴啃了一口。

“每个月还不许反常两天?妈你别搁这儿瞎想。”

儿子是从自个儿肚皮里爬出来的,陈素芳能不知道他?她狐疑的盯着高猛,问说:“你该不是还惦记郁家二妹?”

高猛:“……”

就这样,明摆着是说中了,陈素芳心里真的累:“我说儿子,不是妈嫌弃你,你这事真没指望。这么说吧,我要是郁夏她妈有这么个闺女咋样也得把人嫁去首都享福,哪能随随便便在乡里找?那闺女已经被京医大录取了,领导都说那是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她五年学完毕业就能分配去大医院上班,和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高红红听着满是同情看了她哥一眼,郁家两个姐妹之中,谁都喜欢郁夏,这很正常……喜欢归喜欢,这事就跟她妈说的一样,没成算。

她看得出来,郁夏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压根没想过找对象的事,就算要找好了,她做什么急着在乡里寻?到校之后找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不好吗?这样至少学历相当,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处对象也是很辛苦的,倒不说谁贵谁贱,主要想法和眼界差太多,真说不到一块儿去。

想想看,两人坐一桌吃饭,一个聊我国的医疗卫生现状,聊疑难病症的攻克,聊医学领域的最新成就……另一个听了半天,压根不明白你在说啥,你说生病要上卫生所上医院,他说拖两天不就好了,干啥费那个钱?这还能过日子?这过不了!

亲妈亲妹能想到的高猛会想不到?

他啃完手里的黄桃,将桃核顺手丢出大门口去,在他妈搓土豆的桶里洗了洗手,这才往头上抓了一把,略显烦躁的说:“我就是喜欢她,也没想着能和她结婚,妈你就让我难受两天,等郁夏上学去了我就把她忘了!”

这么说还像点话,陈素芳点点头:“那行,那咱们就说好了,等你回头把她忘了,再试着和郁春处处看。”

得亏桃子已经啃完,否则高猛笃定要让汁水呛着。

就连高红红都无奈了:“妈!!!你怎么就铁了心非郁春不可?郁春给你灌啥迷魂药了?”

“这事红红你别管,你只要记得复习资料弄好之后赶紧借来抄一份,别落到后头去了。”

“资料归资料,妈你说说,郁春到底哪里好?”

陈素芳想了想,回说:“她哪怕方方面面都比不上郁夏,可你也得看看你哥的情况,你哥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人家配他那还是糟蹋了。你没听领导说?郁家要发了,郁春看着是没大出息,可也没什么大毛病,她还有个争气的妹子,等郁夏大学毕业进了大医院上班不得照应姐姐?谁家兄弟姐妹不是这样的?”

高猛回顶一句:“咱家穷到这地步了?”

陈素芳又刮他一眼:“话不是这么说,你娶了郁春妈也能放心点,至少不会摊上拎不清的极品亲家。她妹有出息,给你添不了麻烦,她弟也让郁夏管得挺好,看着有些调皮,规矩是懂的。你娶了郁春,岳父岳母小姨子小舅子都好相处,这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