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殷鹤成没有对外邀请, 但毕竟是殷鹤成的生辰, 英、美等国的大使都送了贺礼过来。然而, 盛军和日军的战火半年前刚刚停歇, 日本未免也太不计前嫌了些。
只是, 既然日本大使都到了门口, 便更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书尧抬头看了眼殷鹤成,他正好也低过头来看她,眼神不过一瞬的交汇,却足以明了他们彼此想到了同一处。面对这样关乎家国的大事,他没有让她失望过。
“带进来,先搜身。”
顾书尧扶着殷鹤成的手去招待其他的宾客, 不一会儿日本那位大使便进来了。野泽晋作殷鹤成还押着没放, 而这次来的大使也是位熟人。
石原胜平是田中相本的门生,早几年一直在盛州作驻中大使, 和殷鹤成也有些交情。一见到殷鹤成, 石原胜平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客气,摘下礼帽来和殷鹤成握手, 用中文殷勤道:“少帅, 生日快乐。”又朝顾书尧点了下头:“夫人。”
宴会厅中盛军将领有不少,他们都认得石原胜平,不免也觉得惊讶。
殷鹤成看了石原胜平一眼,并没有伸手同他握手, 问道:“石原大使怎么过来了?”
石原胜平的手还伸着, 有些挂不住脸, 腆着脸道:“少帅您过生日,我当然得过来了。我刚从东京赶过来的,来的有些晚,还请少帅见谅。”石原胜平正难堪着准备缩回手去。殷鹤成却在这个时候碰了下他的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石原胜平方才僵住的笑意瞬间又恢复了,连忙让随从将礼物拿上来,“这是给少帅备的生日礼物。田中首相说您喜欢神户的清酒,特意给您带了些过来。”
石原胜平只字不提野泽晋作,也不提中日之间的关系,反倒带了清酒过来,好像过来就是专门为了叙旧。
可顾书尧心里清楚,石原胜平这样做自有日本的目的,眼下长河政府和南方政府关系紧张,日本一直支持穆明庚,但眼下形势并不客观,莫非是因为这个又来笼络殷鹤成了?只是,田中相本已经和殷鹤成断绝了师生关系,怎么又出尔反尔派人来套近乎了呢?
不过想想也并无可能,在政客眼中,从来都是利益至上,没有真正的敌友,石原胜平此次前来必有日本政府的意图,不知是又要拉拢,还是之前给了巴掌又来赏个甜枣?
石原胜平见殷鹤成不做声,又低声道:“少帅,我知道您还在为野泽晋作的事情生气,他是个愚蠢、浅薄的人,之前那些冲突其实都是可以避免的,不要因为他伤了这么多年的情谊。”
殷鹤成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只道:“你客气了,我已经戒酒了,这些清酒还得劳烦你带回去。”
“哦?”石原胜平不可置信,刻意笑着化解尴尬:“少帅,您难道现在一滴酒都不喝了么?我可不相信。”
殷鹤成抬起头看了一眼石原胜平,又将视线转而投向顾书尧,带着笑道:“我夫人不喜欢我喝酒,现在只偶尔喝一点红酒,清酒已经完全不喝了。”
顾书尧也笑了,配合着摇了摇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石原胜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情绪在殷鹤成的操控下波动起伏,有些不知所措,顾书尧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又活该。
殷鹤成能到今天的位置,除了袭承他父亲的职位,自然也是有手段的。顾书尧也觉得欣慰,殷鹤成从来都没有用他的手段对付过她,他是个分得清场合与对象的人。
殷鹤成很清楚石原胜平的目的,既不失风度,又能让在场的人知道他的态度。
虽然盛军和日军才交过战,但将领中也不乏有亲日或是曾经亲日的人在,石原胜平不仅会拉拢殷鹤成,也会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们,当着盛军将领的面摆明态度,也可...以让他的部下心中有数。
正好梁师长过来找殷鹤成有事汇报,殷鹤成只跟石原胜平说了两句,便和梁师长离开了。
顾书尧原本扶着殷鹤成的手也准备走,却听见石原胜平道:“夫人,我还有东西要送您。”
顾书尧转过头去,石原胜平的侍从又端了两只锦盒过来。殷鹤成闻声脚步也停住了,回头扫了一眼,紧紧握了把顾书尧的手腕。虽说这里是帅府,石原胜平来之前也搜过身了,可石原胜平突然转向顾书尧,殷鹤成总隐隐觉得不安。
可顾书尧却不以为意,给殷鹤成递了个放心的眼神。梁师长似乎确实是有事,何况她也看得出殷鹤成不想和石原再纠缠了。
顾书尧转过身去,问石原:“石原大使有和贵干?”
石原胜平道:“夫人,您和少帅成婚时我没能过来,实在失礼,这是我特意给您带来的礼物。”他的侍从将礼盒打开,是两柄白玉如意,如意上细细雕着龙纹福寿,一看便知是前清宫里头的东西。
见顾书尧似乎有些兴致,石原胜平连忙在一边道:“都说“好事成双”,这对玉如意也寓意少帅和夫人佳偶成双,还请夫人笑纳。”
顾书尧没推辞也没接受,只问石原胜平道:“石原大使,这一对如意是前清宫里头流出来的吧?”
“夫人好眼力,这就是明庆帝和皇后大婚时的如意。”
“那就更不能要了。”顾书尧笑着摆了摆手,“一来,这是明庆帝成婚时用的东西,雁亭只是一地将领,得了不妥当。二来,前清的东西也不吉利不是么?如果说是明庆帝成婚时的东西,到现在不过二十年,前清亡了不说,我们这个国家也差点跟着就没了……”顾书尧的语气很轻,说的话却一针见血。
“国家差点就没了”石原胜平自然知道顾书尧说的什么。石原胜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晚上被给了那么多脸色也不好发作,他稍稍偏过头,才发现殷鹤成就站在一旁。
顾书尧跟石原胜平稍稍点了下头,“失赔了。”说完,顾书尧挽起殷鹤成的手便走了,走了几步后,她抬起头和殷鹤成相视一笑,说不上苦涩,也说不上多高兴。
待顾书尧走后,石原胜平才觉得殷鹤成这位夫人有些眼熟,他站在原地出了好久的神,忽然想起一桩两年前的事。那次他找殷鹤成要过一回人——一个公开在大学发表抗日演说的大学生。石原胜平有些不敢置信,又看了顾书尧几眼,对比着他脑海中的人像,书尧?怪不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原来是这么个人,可事到如今石原胜平也没有别的办法,当初殷鹤成就护着,如今成了司令的夫人,谁还能动她?
看着殷鹤成和顾书尧离开的背影,石原胜平冷笑了下。一个殷鹤成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个夫人,还没他老子当司令时好相处。看来田中君这一次的打算怕是要落空,白让他在这里浪费这么多口舌。他只在宴会厅里站了一会,直接带着人回去了。
帅府的另一头,五姨太带着一帮子佣人已经收拾好了房间,殷鹤成之前跟老夫人承诺过生日当天要把人带回来,这句话五姨太一直记着,还特意把房间选在他们主卧的边上。五姨太还听佣人说,少奶奶今早上还问怎么突然在收拾,后来一言不发又走开了。
五姨太想着那个场面就觉得痛快,只是已经到晚上了,连日本都派人过来了,也不见那个女人的影子?
五姨太等了好久,最后连酒宴都散了,她是在忍不住派人去问黄维忠,可黄维忠那边支支吾吾只说人已经回来了。
人已经回来了?可不是见了鬼?哪里有人带回来?
五姨太怕出什么岔子,免得在老夫人那里交不了差,索性亲自去问殷鹤成。
她找到殷鹤成的时候宾客都已经走了,殷鹤成和顾书尧正往客厅里...走。虽然顾书尧也在,五姨太还是迎了上去,目光略过顾书尧,笑着问殷鹤成道:“雁亭啊,五姨娘有一桩事要问你。”
“什么事?”殷鹤成皱了下眉,似乎并不知道是什么事?语气里还稍有些不耐烦。
五姨太觉得有些奇怪,可殷鹤成在那个女人那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想必那个女人他定是喜欢的。
见五姨太小心翼翼打量殷鹤成,顾书尧只觉得好笑,殷鹤成不知道五姨太要说什么,她可是知道的,只是她懒得和五姨太计较罢了。
黄维忠站在殷鹤成身后,他也知道五姨太要说什么,少帅好不容易才把夫人给哄回来,可这五姨太偏偏不识趣,又在这儿挑拨,少帅说不准不会发脾气。
五姨太似乎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她见殷鹤成越发不耐烦,还是说了。她暧昧笑着问道:“雁亭,你不是说你过生日的时候,要把人带回来么?”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