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书尧看到殷鹤成的同时, 殷鹤成也看见了她,只是他既不回避也不意外,还朝她走了过来
殷鹤成居然如此坦荡, 一点都不像是被她撞破的样子,顾书尧觉得奇怪, 犹豫了一下也迎上前去, 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殷鹤成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 “我来找你。”
在梁霁月的家门口找她,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顾书尧将信将疑地看着殷鹤成,刚才梁霁月家里没有人, 而他此刻出现在这里, 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某种联系?
难道殷鹤成已经见过梁霁月了, 那梁霁月现在又去了哪里?
顾书尧刚想问殷鹤成梁霁月的下落, 只听见背后有人叫她,那声音是发着颤的。顾书尧听的出那个人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果然是梁霁月。
梁霁月虽然叫的是顾书尧的名字, 但目光却一直在殷鹤成身上,她那双眼中已经盈了薄薄一层泪。,毕竟她眼前站着的是她整整二十四年没有见到过的儿子。
梁霁月看殷鹤成的神情让顾书尧十分意外,她原本以为梁霁月和殷鹤成已经私下见过面了,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难道殷鹤成过来真的只是找她?
顾书尧这才时注意到, 梁霁月背后还跟着佣人吴妈, 吴妈手上提了好几个袋子,像是从外面刚买东西回来。
顾书尧悄悄看了眼殷鹤成,即使梁霁月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去看她,视线淡淡望向远处,熟视无睹。
梁霁月越殷切,气氛便越尴尬僵,顾书尧主动上前与梁霁月打招呼,“您回来了。”
梁霁月这才缓过神来,脸上的喜色依旧难掩。她看了殷鹤成和顾书尧一眼,有些语无伦次,“我刚才……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上楼去坐坐吧。”
顾书尧意识到梁霁月应该是误会了,她说过会帮梁霁月劝殷鹤成的话,然而这一次,殷鹤成并不是过来见她的。
殷鹤成的面色依然冷峻,而梁霁月脸上的表情也开始由最初的惊喜渐渐转为慌张、失望。
顾书尧望着梁霁月出神,梁霁月身上穿着一条水蓝色的修身旗袍,只是这一回不像初见时的优雅淡然,微微下垂的肩膀上写满了颓唐。
顾书尧从前只觉得梁霁月举止优雅,仿佛不食烟火似的,可如今的她卑微地好似坠落了凡尘,全然是一个期盼儿子原谅的普通母亲。
顾书尧在一旁看着十分心疼。然而这是他们母子二十年来的心结,她没有切身经历过殷鹤成的过去,便也没有资格去替他做主,她只能站在殷鹤成的身边陪着他。
“雁亭。”梁霁月试探着唤了一声。
殷鹤成虽然仍没有说话,也不去看梁霁月,可他脸上的肌肉随着梁霁月那声轻唤微微抽动了一下。
梁霁月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雁亭,我知道你恨我,我这二十四年来也无时无刻不在恨我自己!”
上午虽然下过雨,但下午明明已经出过太阳了。然而在这个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起雨丝来。
殷鹤成不愿再站在这淋雨,他抬头看了眼雨,偏过头对顾书尧道:“下雨了,回去吧。”说完,殷鹤成又朝不远处黄维忠使了一个眼色,黄维忠立即会意,打了伞过来,又吩咐司机启动汽车,做好了离开前的准备。
显然,梁霁月话还没有说完,顾书尧抬眼打量了眼殷鹤成,没有回答他。
殷鹤成转过身,抓着顾书尧的手腕往前走。顾书尧知道殷鹤成现在正生着气,现在与他争执反而让梁霁月更难堪,索性跟着殷鹤成回去。不过走之前,她回过头与梁霁月告辞,“您先回去吧。”
看见殷鹤成和顾书尧离开,梁霁月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原本想说什么,可一口气没有顺上来,连着咳了好几声,“...雁亭”。
殷鹤成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梁霁月则咳得更厉害,最后只听见身后连连的喘息声,那种感觉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顾书尧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喉咙口,如果这个时候殷鹤成还是决意要走,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也是到头了,只是这个关头,她是万万不能劝的。
顾书尧偏过头去看殷鹤成,殷鹤成的视线望向前方,呼吸却变得沉重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最终停住了。
顾书尧也松了口气,她赌对了,她还是了解他的,她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走。
忽然吴妈“哎呦”了一声,殷鹤成和顾书尧当即回头去看,好在吴妈将梁霁月扶住了,“太太,太太,您本来就病了,可经不起这样了。”
梁霁月见殷鹤成回过头,往前走了几步,含着泪道:“雁亭,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你千万不要有恨,恨一个人太辛苦了。”
殷鹤成虽然没有接梁霁月的话,但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了,黄维忠和一位侍从官打着伞过来。殷鹤成从黄维忠手中接过一把伞,举着伞给顾书尧遮雨,吩咐黄维忠,“你送……回去吧。”他提到梁霁月的时候抬了下头,便带过去了,
殷鹤成虽然没有称呼梁霁月,却已经说了这样的话。
望着梁霁月的背影,顾书尧抓了下殷鹤成的手,他的手凉的厉害,她便握得更紧,像是之前的那些争执都不曾发生过。殷鹤成也意外,抬起头对着她笑了一下。
看见殷鹤成释然,顾书尧也由衷地替他高兴,正如梁霁月说的,更一个人太累了,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殷鹤成替顾书尧撑伞,可他并没有和她回车里,而是揽着她的肩继续往前走去。盛州这边正好有一片湖,此刻下着雨,湖上升腾起一片烟雾,殷鹤成不让侍从官跟着,与她独自绕着湖散步。
“书尧,我其实也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低低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话,也在想我们的将来?”
顾书尧有一段时间最怕“将来”两个字,可这次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要踏实很多了,问他:“我们的将来会怎样?”
“我已经想好了。”他望着湖面出了会神,转过头看着顾书尧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收养几个孩子,你如果同意,我改天就让黄维忠去办。现在战乱,外头孤儿也不少。”
殷鹤成这番话一说出来,顾书尧浑身发了下抖,她实在没有想到他在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雁亭,你当真的么?奶奶那边怎么办?”
“我认真的。”说着,他苦笑了一下,“你之前从帅府一走了之,你以为我们都会好过,可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我最难熬的时候,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他想了想,又说:“何况生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
殷鹤成还没说完,顾书尧的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了,她不想当着他的面掉眼泪,便将头埋得低低的,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她除了答应他,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他突然侧过身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殷鹤成从心底里接受了梁霁月,其实也是接受了他们今后的种种可能,只要他一直在她身旁,她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顾书尧和殷鹤成又往前走了会,对他道:“她的身体其实不怎么好,可能和从前总熬夜作画有关,脊椎也出了问题。我看她咳得这么厉害,怕是得了风寒,请史密斯医生过来看看?”
“嗯。”他同意了。
顾书尧手头上并不缺医生,可让他去做了便是他的心意。殷鹤成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有很多事他其实已经想通了,却还是会碍于颜面,顾书尧要做的便是适时给他台阶。
殷鹤成对她坦诚:“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还能见她,我很小的时候,不知是谁跟我说的,说她早就死了,那个时候我其实并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她很快就要回英国了,能多见两面也是好的。”顾书尧知道梁霁月虽然想见殷鹤成,但并不是很愿意留下来,留在这里估计会不可避免地遇见更多的人,比如殷老夫人、比如殷司令,顾书尧不知道梁霁月愿不愿意见他们。
殷鹤成的生日就在三日后,在梁霁月走之前,但顾书尧也没有请梁霁月去帅府,或许在旁人眼中这样的阔别重逢需要仪式感,但他们母子的关系才刚刚缓和,内心的感受比外在的仪式更为重要。
顾书尧在殷鹤成生日的前一天跟他回了帅府,帅府里的人见到顾书尧回来都十分惊讶,可转念想想也不对,少奶奶和少帅又没有离婚,两人看上去感情似乎还不错,回帅府有什么不应该的。
不过殷鹤成怕殷老夫人对顾书尧还有意见,便提前跟老夫人支会了声,殷老夫人原本的确不太高兴,可殷鹤成心意在这里,她再阻扰也没什么意思。
顾书尧也知道她之前那样一走了之也太多冲动,殷老夫人面子上也不大过得去,因此顾书尧这次回来特意给殷老夫人准备了好些礼物,并找借口说自己是因为工作耽误了,只口不提从前和殷鹤成争吵的事情。
见她这次回来态度诚恳,殷鹤成生日在即,殷老夫人也不再追究了。
倒是五姨太不高兴了,可明面上她也不敢太表露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殷鹤成晚上临时去北营行辕的功夫,五姨太主动过来跟顾书尧寒暄。
五姨太虽然笑吟吟的,但看的出来笑里藏刀,“书尧,你这么久都没有回来,雁亭有一件事你怕是一直都不知道吧?”
见五姨太神秘兮兮的,又有些不怀好意,顾书尧既好奇也忐忑,“五姨娘,是什么事呀?”
五姨太叹了口气,竭力掩住自己的得意之色,“雁亭这个月都不怎么在帅府和官邸留宿,听他身边的侍从官说,他经常在一个女人的公寓里过夜,雁亭已经答应过生日的时候将人带回来。”说到这,五姨娘笑了下,看着顾书尧的眼睛问道:“其实,像雁亭这样的男人多喜欢几个女人也是正常的,就算带回家来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