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帮我向老师求个情,我还想跟随老师学习,如果你帮了我这一次,我会记得,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餐厅的一角里,一个棕发的年轻人对着身前的男子苦苦哀求。
那名男子架着二郎腿,双手张开搭在座椅两侧,看着棕发年轻人拼命讨好自己的模样,他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他一直没说话,直到享受够了眼前人的苦求之后,才冷笑着开了口。
“别想了,多尔,现在老师厌恶你厌恶得要死,怎么可能让你回去。”他呵呵冷笑着说,“光是提起你的名字,老师都会大发雷霆,你给他丢了那么大的脸,你居然还想回去?你还以为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呢?还以为自己是过去那个高材生呢?”
“…………你帮帮我,我会报答你……”
“得了,多尔,我根本就没打算帮你,今天之所以来赴约,只是想来看一眼你这家伙摇尾乞怜的样子。”懒得再应付下去,男子起身,轻蔑地看了棕发年轻人一眼,“呵,当初被老师赞扬了几句就自以为了不起看谁都看不起的高材生,现在这副落魄样,啧啧,真是可怜唷。”
“你得罪了‘ss级’的教授阁下,还不止一位,协会里已经是无人不晓,你现在就是个瘟神,躲你都还来不及呢。”
“哦,对了,因为污蔑特级教授的缘故,你的资格也已经被取消了,已经不算是协会里的人了,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无业平民而已,下半辈子就老老实实做你的低等平民吧,哈哈哈哈哈!”
男子一边哈哈的大声笑着,肆意羞辱了多尔一顿,然后扬长而去,留下多尔一人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
什么都没了……
棕发年轻人茫然地想着。
财富、地位、权势,声誉,还有无限的未来,明明唾手可及的可以拥有一切的未来,都在他被取消资格、被老师赶出来之后,全部破碎了。
……他将会成为一个优秀而受人尊敬的教授,被贵族势力看中,投入他们麾下,让他们供养着,过着人上人的美好生活……
明明这才是他的未来!
平民?……他怎么可能回去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他怎么能忍受他成为那么低贱的存在!
多尔茫然地坐着,像是没了魂魄一样,他的视线无意识地看着前方。
突然间,他放空的瞳孔狠狠收缩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绝对不会忘记,那个打碎了他全部的梦想,每晚都在他噩梦中出现在的身影!
如果没有这个家伙……
他想。
如果没有这个人——
脑子一片空白,可是身体却是自己行动了起来,他拿起桌子上的餐刀,追了上去。
如果这个家伙不存在!那么他才是那一场资格考试之中让人万众瞩目的天才!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不会被老师赶出来!他不会被协会取消资格!
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只要这人不在的话——
脑中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多尔快步追了上去。
每走一步,他的目光就狰狞一分;每呼吸一次,他的眼就红上一分。
追上已经走到台阶下的少年的时候,已经陷入半疯癫状态的多尔一把抓住少年的右肩,在少年下意识回过身来的时候,他通红着一双眼,右手紧握着餐刀对准少年的左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刀子刺入血肉那种痛快的感觉瞬间通过神经传递到了他的全身,让他激动得全身都抖了一下。
拔出餐刀时飞溅的鲜血喷在他的脸上,那种滚烫得像是灼烧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看着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倒在自己脚下血泊中的少年,多尔眼中疯狂之色更甚,报复的快感让他兴奋到了极点,他哈哈狂笑着,再度一刀刺下去。
可是就在他的刀子还没来得及挥下去的前一秒,那个明明已经倒在地上应该任他鱼肉的少年突然一脚重重地踢到他的脚跟上,他在措手不及中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而他手中锋利的餐刀则是擦过少年的脸颊,在少年侧颊擦开一道血口子之后重重地刺在了地上。
“快去救人!”
包厢里的贵族子弟冲着自己的手下如此大吼着,拔腿就向外跑。
一刀刺歪了的多尔跪在地上。
刚才一脚踹倒了多尔的缪特侧身伏在台阶上,双手撑在高一级的台阶上试图借力站起身来,可是他才喘了口气,才抬起半个身子,就看到那个人又是一刀向自己刺来,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举起双手,一把抓住多尔的右手,而刚刚抬起来的身体又重重一下撞在了台阶上,脊椎撞得生疼。
锋利的刀尖几乎就在他的眼前停顿住,几乎已经碰触到他的睫毛。
剧烈抽痛着的左肩让他的左手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死死地撑住多尔的右手。
只要再坚持一下!
他咬紧牙想着,里面那个贵族子弟肯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他只要再坚持十几秒——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猛地掐住缪特的喉咙。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脸色狰狞,左手凶狠地掐着他的喉咙,右手越发用力握着餐刀朝着他的脑袋刺下来。
窒息的痛苦几乎夺走了他咬紧牙关撑起的那一口气,他的双手再也撑不住那人的右手。
漆黑的瞳孔睁大到了极点,少年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刀尖刺下来——
刚刚跑到门口的那几个想要救人的帝国军人已是赶之不及——
冷不丁一只手从斜地里插|进来,五指一张,牢牢地握住了那只眼看到刺进缪特眉心的餐刀。
攥紧餐刀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锋利的刀身深深地切进了那只手的掌心之中。
仰面躺在地上的少年睁大了眼,那刀尖已经刺进了他的眉心,让他的眉心渗出一点殷红。
他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他睁着眼看着鲜血从那只手上流下来,汇聚在一起顺着银白色的刀尖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额头、眉心上,滑过他的脸,渗透到发丝里,染红了他的鬓角。
他睁着眼看着那原本已经刺破他的皮肤的餐刀被那只紧握着刀锋的手硬生生地向上抬了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染着血的刀尖缓缓地离自己远去。
只有从那攥着刀锋的手上流下来的鲜血还在一下一下地滴落在他的脸上。
直到那刀尖离开少年的脸到足够安全绝对不会伤到他的距离之后,那只手的主人才闪电般伸手用力地掐住了多尔的右手腕。
咔擦一声骨骼碎裂的响声,伴随着多尔的一声惨叫,他右手一松,将手里的餐刀松开。
来人轻轻松松一个转手,那原本攥紧了刀锋的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刀柄。
捏碎了多尔右手腕的左手抓住多尔的头发用力向上一扯,扯得多尔不得不仰起头来,下一秒,染满了鲜血的餐刀在仰起头的多尔喉咙里掠过。
瞬间被割喉的多尔连声音都没发出一下就倒在了地上,睁大了眼,瞳孔放大,鲜血从他脖子上流出来,流了一地。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过是一瞬间,只不过是缪特喘了一口气的时间。
他半躺在台阶上,还有些惊魂未定,刚才被扼住喉咙无法呼吸,所以现在他还在急促地呼吸着,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
他的目光从那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血泊中的多尔身上移开,缓缓向上看去。
干净利落地割断了多尔喉咙的那个人转身,向他走来,缪特看见他的右手垂在身侧,鲜血一滴滴从他手指上滴落下来。
特洛尔少将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散落的漆黑发丝半掩着少将的眼,让他看不清对方此刻眼中的表情,缪特只能看见少将抬起手来,右手掌心处深深的一道切口狰狞地翻开,简直像是将那只手切开一般的触目惊心。
“你的手……”
缪特只来得及开口说了半句,年轻少将的双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胸口,哧啦一下,布帛碎裂的声音响起。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少将把他的军装上衣一下子撕裂开来,他的整个儿左肩都暴露在空气中。
少年的肩膀往胸口的那一处血淋淋的,看起来甚为可怖。
此时此刻深邃得带上一分凌厉之意的墨蓝色瞳孔缓缓地从少年肩上的伤口处看过去,特洛尔少将的手指伸过去,在那满是鲜血的伤口上按了一下,疼得缪特瞬间吸了口冷气。
“没伤到要害。”
少将说,然后直接用撕开的衣服将缪特伤口的血污略微地擦拭了一下。
没人看到,他那墨蓝色的眼底像是旋涡风暴一般涌动的气息缓缓地平静了下去。
特洛尔从腰间漆黑皮带一侧挂着的皮革斜挎腰包里掏出两个透明的像是黄色珍珠般的丸子,那小圆球大概拇指大小。他的手指一用力,那两个晶莹剔透的圆球在他指尖粉碎,瞬间化成两条细长的水带,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一条飞向缪特覆盖在缪特的伤口上,另一条像是绷带一般将少将的右手掌心缠绕了起来。
那水中无数的纳米医疗机器人飞快地堵在伤口上,为伤口止血消毒进行初步治疗。
“你的手……”
缪特说了半句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那终于匆匆赶到的米尔一脸不满地一把推开杵在门口不动的几个手下,一眼看到坐在台阶下的缪特,顿时脸上就是一喜。
“乌利尔阁下!你没事就好——”
他一边这么喊着,无视了缪特身前的特洛尔,径直想要冲着缪特过去。
可是他才刚迈开腿走下了一个台阶,那半蹲在缪特身前的黑发少将突然抬眼看了他一眼。
米尔的脚步一僵,竟是被那冷冷的一眼看得硬生生地杵在了原地。
那种眼神……
他差一点就没出息地后退了一步。
以前,无论他怎么向这个年轻少将挑衅,这个少将从来都不曾反抗过——他一直都觉得那是因为特洛尔少将忌惮他身后的家族势力,不敢惹他的缘故。
可是现在他突然懂了,特洛尔不是忌惮他,而是根本懒得搭理他。
……有着那种可怕得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神……他无法形容出那一眼给他的}人感觉……但是他就是突然懂了,拥有那种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神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忌惮什么人。
那人不在乎自己的挑衅,是因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不过,既然一直以来那人都不把他当回事,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对他流露出那种可怕的敌意?
……难道…………
米尔愣愣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
难道是因为那个少年的缘故?
…………
……………………
换上新的衣服,缪特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也不会痛得太厉害,毕竟那里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他左肩上的伤口看着血淋淋的,但是其实并不严重,当那个人拿刀刺过来的时候,他本能地侧身躲了一下,那餐刀并没有刺进他胸口太深,而是斜斜地从他的胸口往肩膀方向划拉了一条大口子。
所以那血才看起来喷溅得特别多。
由于常年战乱,星际时代里的医疗技术非常发达,就算断肢都可以用细胞培植了重接,更别说他这种不算严重的伤势了。
他刚才就睁着眼看着医师将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敷在他伤口上,那液体一下一下地蠕动着,然后,透过透明的液体,他看见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他的肩膀上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眉心和侧颊上细小的血口子也只剩下更淡的痕迹。
不过医师叮嘱他,肩膀上的伤口只是表皮愈合了而已,里面的伤势还需要时间愈合,所以一周内左臂不要进行剧烈运动,以免伤口裂开。
换好了衣服,少年走出来,一抬眼就愣了一下。
特洛尔少将正坐在大厅里,浅蓝色的光幕悬浮在他的身前,他正在静静地看着什么。
他的右臂搭在沙发柔软的扶手上,右手垂下来,一团透明的液体将他的右手整个儿包裹住,那液体像是活物一般,轻轻地荡漾着波纹。
缪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就越发看得清楚。
特洛尔少将的肤色本来就白,此刻,他的那只右手更是苍白得像是半透明了,几乎能看见那肌肤之下淡青色的血管的痕迹。
透过那一团包裹着少将右手的圆球似的透明液体,能清楚地看到掌心里那一条深得可怕的切痕——缪特甚至看到那血肉里隐约透出的一点惨白的骨色。
那让他胸口瞬间紧了一紧。
深可见骨的伤痕,可想而知当时这个人花了多大的力气抓住了那锋利的刀刃。
“疼吗?”
少年忍不住开口。
看到少将抬头,那双深蓝的眸看过来,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怎样的傻话,赶紧窘迫地摆了摆手。
“不是……”他有些慌乱地说,“我是想说……谢谢您。”
又看了一眼少将右手掌心上狰狞可怖的伤痕,缪特忍不住又说。
“其实当时不用这样,直接将那人踢开就好了。”
“……会割伤。”
“啊?”
“你的额头。”
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的少将说,面色冷清,语气轻描淡写。
少年呼吸一滞。
是的,当时那个人手中的刀尖已经刺进了他的额头,虽然很浅,但是的确已经刺破了皮肤。若是特洛尔少将直接将那人踢开,那人手一滑,刀尖就会在他的额头上、或者是脸上切开一道不知深浅的大口子——更有甚者,若是运气不好,刀尖直接划破他的眼睛都有可能。
所以,少将才会用手去抓那把刀刃,让刀尖远离自己之后才对那个人动手。
想到这里,缪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是让您受这么重的伤……”他低声说,只觉得心里有点闷,“我脸上划道口子也没什么,反正我不是女的,不怕留疤,受点伤没事,我不在乎。”
他话刚刚说完,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抓住他的右胳膊。
毫无防备的缪特被这一下拽得向下弯下腰,向坐在沙发上的少将俯下了身去。
抓着缪特的右臂将其拽得俯下了身的特洛尔少将仰着头,漆黑的发丝向后散开,露出雪白的额头,他细长的丹凤眼看着那孩子年轻的面容,眼角上挑起锐利的弧度。
看了一眼少年眉心那一点痕迹,还有侧颊上淡粉色的浅痕,然后,他目光微微下移,落在那孩子的眼上。
漆黑水亮的瞳孔,像极了雨后清净的晴朗夜空。
他看着那孩子的眼,像是想要将那双眼吞噬在他的目光之中。
“我在乎。”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