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天上和煦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靠窗边的晓凤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影子,轻轻的摇曳。
晓风对看眼前这个常年与自己作伴,同自己一起奋斗的死党,脸上洋溢起了灿烂,露齿一笑。
而后继续拨弄着抱在怀中的吉他,浑然忘我,屋里交杂的声音对他没有影响,旁边拍鼓的搭档残月说暂时要离开一会,也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导师木歌就站在不远处,却没有立即靠近这位学员,正在弹奏的曲子已然吸引住她,这显然是首新曲,从未听任何歌手弹奏过,曲风时而悠扬,时而铿锵,时而低沉,时而细腻,时而轻柔,如泣如诉沁人心怀;再辅以指弹方式的修饰和强烈的节奏感,让深谙音乐的木导师也不禁有些入神。这首曲子究竟表达了一种怎样的情怀,居然能让自己这个叱咤乐坛多年的老歌手心旌摇荡、浮想联翩呢?
大概过了一刻钟,木歌才缓缓走近他身旁,坐到训练室里导师特制的转椅上,她想了想,便侧身从储物柜的抽屉内取出珍藏多年的小号,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碰过这样乐器,今天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冲动。这是一把有些铜锈的乐器,可同样价格不菲,铜管乐器本来就会比民族乐器稍稍贵些,何况这也是一把“名号”——自己的老师的遗物。
儿时木歌曾经拜小号名家钱向和为师,学艺十余载,不为糊口,仅为兴趣。当然,她参加的各种专业、业余的演出次数也不少,上学期间,还参加过各种比赛,屡屡得奖。
不过,这些都已经成为记忆,出道以后,她就再没用过这把小号了。只是,去哪都会带上。
木歌轻轻抚摩着号身,铜质的表面给了她的手掌一种熟悉的触感;小号正上方的三个机械按键已经有些卡滞,想来是太久没有保养的原因,润滑油都已经挥发殆尽,木歌没有介意,只是用灵动的手指来回地敲击着这些按钮,直到螺杆不再嘎嘎怪响,她才微微一笑。
再不用,都要变成古董了,她欣然自嘲。
还好勉强堪用,于是她安上颇为沉重的铜号嘴,试着发出些声音,还好,这把接近万元的小号,虽然表面已铜绿斑驳,不过声音却依旧昂扬和纯粹。晓风终于抬头望了她一眼,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喜欢音乐之人,交流本不需太多言语。
木歌的铜管吹奏技艺刚开始还略显生疏,但很快,她就跟上了晓风的节奏。而且这把陈年的小号居然还能够正常发出激扬而清澈的高音声部,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慢慢地,木歌的思绪也融入了吉他曲的意境之中。
号声悠扬,琴声跳跃,浑然天成。
两人均如同着魔一般,仅凭着内心的感情流动而演奏,两把乐器分属不同的调式和音域,却丝毫没有影响整首曲子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发出,房间内还萦绕着许久的回音。
两人互望一眼,都有些微微出神。
半晌——
木歌导师赞叹道,“好曲!好曲……”随即又颇感好奇地问,“只是不知此曲何名?”
晓风居然黯然地摇摇头,“今日突发奇想,也不过是随兴而弹奏,还没有想到什么合适些的曲名……”
“我看导师这久违的小号吹得也挺兴起,不如你来为这首曲子拟个名字?”晓风微微一笑,提议道。
木歌点点头,看着晓风,没有那天勾魂的眼神,没有导师与学员之间的距离,也没有仓促做决定,一首曲名也是非常关键的,稍有不慎就会将其意境埋没,所以她还有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会突然弹奏这首曲子?”她首先要知道因由。
晓风叹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到以前刀尖舔血,想到被人羞辱于脚下,想到曾迷茫度日……到这么多年讨生活的点点滴滴,心生无限感慨……仅此而已。”
木歌没有说话,刚才中断的思绪似乎又被突然勾起,她的眼神似乎也有些迷离。
“不错,我想到的和你差不多,只不过在我的经历里,还多些人生的起起落落,多些感情的纷纷扰扰,多些挫折时的困惑孤独罢了……殊途同归。”
晓风颇为高兴地道:“如此说来,我们应该把这首曲子记录下来,整理成册,他日方可再次合奏,你觉得这个提议怎样?”
“好是好,终究还是缺个合适的曲名,略显遗憾。”木歌低头沉思。
晓风的眼神通过窗户落向远方清晰可见的水天线,倒映在海面上的太阳辉光在平静的海面上拉出一抹金光闪闪的辉煌水道,宛如一条耀眼的金龙斜躺在蔚蓝的绸缎中裨倪天下。
他心下一动,似乎有了些独特的想法。
木歌的目光却落在屋内洁白的墙面和豆绿的地板上,房间里纯白灯光杂糅上舷窗外透入的金黄光晕,让这些死物也发出诱人的光芒。这是何等迷人的情境,轻易便能化解远航人的孤独和寂寞。
蓦地——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海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