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丁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寸步不离的跟在阿九身旁。他顺着阿九的视线, 打量着庭院内的妖怪们, 他满心的疑惑。
这些人是客人?
可是, 九霄明明不在家,为什么他家里会有这么多的客人?
阿九盯着窗外,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究竟是哪年哪月,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些陌生人进入了他的府邸。在他不曾留意的角落, 难不成有不为人知的阴谋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胆敢动他的府邸, 对方的胆子相当大,胆大且心细。
他的庭院里,若是凭空增加了某些不必要的装饰, 或者对他不利的邪物, 他立刻能够感觉得到。
哪怕他位居这一代的大妖首位,他也不至于狂妄到,对显而易见的改变置若罔闻,除非他嫌自己活得太久,已经活腻烦了。
他不会粗心大意,更不会贸然的轻敌。
无论他身边的人如何替换, 阿九应有的警惕心从不曾丢掉, 不会任由他人肆意破坏他居住的地方。
阿九在窗边观察了小会儿, 他牵了牵手腕的绿色绳子,提醒蒲小丁:“我们可以出去了。”
“不会被他们发现吗?”蒲小丁问道。
蒲小丁之前被坏妖怪踩得脸痛,他身上的淤青尚未消散, 他对这儿的妖怪有一点儿没来由的害怕。
他清晰感觉到,外面有好多的大妖怪,他们的实力丝毫不比大蚺蛇和灰狼差。而蒲小丁的身边,有阿九,他不敢拿阿九的生命冒险。
阿九看透了蒲小丁眼底的不安,他想了想,他不再是牵住绿绳子,而是牵住了蒲小丁的手:“别怕,他们看不见我们。”
他再三判断过,他方才稍微推了一下桌子。若是外面的妖怪有最基本的警觉,他们一定能发觉屋内有人。
然而,他们没有,任何人都没发现这里的情况。
阿九将此理解为,他们当前的处境与蒲小丁上次过来时一样。
他们身处在过往的幻景中,这些人不会察觉到他们,也不会伤害到他们。
他们是安全的。
蒲小丁压下了心底的忐忑。他相信阿九的话,既然阿九说了可以出门,他也不能再畏畏缩缩的躲在房间里。
何况,他不放心阿九一个人出去,人族身处到处是大妖怪的环境,他无疑比蒲小丁更危险。
蒲小丁握紧了阿九的手,他告诉自己:蒲小丁,别怕,你要保护阿九,你不能害怕。
屋外,当温暖的阳光洒在蒲小丁身上的时候,蒲小丁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他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这一刻的庭院如天气一般柔和,它不会给蒲小丁带来那些可怕的灾难。
相对的,这里的妖怪彻底无视了蒲小丁,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着。
这次有阿九陪在蒲小丁的身边,其他人是否理会蒲小丁,蒲小丁一点儿不在意,他能和阿九说话就已经心满意足。
蒲小丁站在院中,他左右看了看:“好可惜,没能见到另一个阿九,他今天不在家。”
他的声音略微一缓,随即问道:“阿九,你说另一个阿九,他会不会并不是故意不理我,他和这些妖怪一样,他没能见到我?”
另一个阿九其实没有那么坏,对不对?
阿九看着蒲小丁,他没有回答。他无法保证自己坏不坏,一只来历不明的陌生小妖怪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极有可能被他一巴掌拍死。
他没法告诉蒲小丁,他当真见到了蒲小丁会如何。
此外,他该怎么向蒲小丁解释,另一个阿九也是他。
本来他觉得,哪怕他不说,蒲小丁要不了几天,自己就能反应过来,人族的阿九和龙族的阿九是同一个人。
但现在,阿九有点怀疑,蒲小丁的小脑袋是不是能够快速的转过这个弯。
归根结底,凡人与大妖之间的差异太大,并且阿九现在的人族身份不是装出来的。蒲小丁敢不敢通过无封和澜洛的情况,猜测阿九的真实身份,这是个问题。
蒲小丁看了看附近的情况,他无心打听那些人要做什么。
他快步走向院墙的角落,这个院子里,他挂念的无疑是,那颗蒲公英的种子过得怎么样。
可惜,在墙角对应的位置,蒲小丁没能找到那颗种子。
蒲小丁沮丧之余,不由涌起了悲伤:“阿九,他是不是没能坚持下去。他没办法扎根泥土,所以活不了吗?”
种子若是就这么死掉了,蒲小丁会非常伤心。
没多久,阿九的声音响在蒲小丁的耳畔:“他没有死,他在院墙上。”
蒲小丁抬起头,在高高的院墙上,仍然是那么不起眼的边缘,那里有一颗小小的蒲公英的种子。
正如阿九所说那样,种子没有死,他的虚弱也没再加重。哪怕他的身体状况根本算不得健康,但是,他的精神相比刚来庭院那会儿,已有显著的好转。
老先生说得没错,这处庭院对种子的生存极为有利。
这会儿,种子的四周还残存着微弱的金光,那是起初时,九霄留给种子的保命力量,种子至今没能完全吸取结束。
种子本应留在院子里调养身体,可偏偏,他随着风飘到了院墙上方。
蒲小丁有点着急:“阿九,我们帮帮他吧。他是不是被风吹上去,下不来了。”
对此,阿九摆摆头:“不是。”
他能清晰感受到,种子散发出的些许微弱意识。不是种子遭遇了意外,而是种子自己选择了随着风飘到院墙之上,他要走了。
蒲小丁全部注意力放在种子身上时,院子来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其他人称他为“李管家”。
李管家对院里的其他人说道:“别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在少爷回府之前,必须把院里的一切收拾干净。这里的东西都被污染了,一个都不能留,全部丢掉。”
蒲小丁听得一头雾水。
污染?什么污染,为什么在他眼里,仍是一个和之前景象差不多的庭院。只是院里的植物精神不佳,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
阿九瞧见蒲小丁的困惑,他指向大树表面的一道痕迹,给蒲小丁解释说:“染毒了。”
树干的痕迹来自淬了剧毒的鞭子,这会儿,单从表面或许还看不真切。但很快,隐藏的剧毒就会爆发,浸透每个角落,吞噬这儿的一切,凶险万分。
如今,院子的各个角落皆有类似的痕迹。
阿九认可管家的做法,管家的决定正确且十分及时。
这个庭院急需大刀阔斧的改变。
听得管家的命令,四周的妖怪顿时忙碌起来。
阿九则是大致推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庭院短时间内出现巨大的变化,他只要不眼瞎,就不可能看不到。所以,一定是发生了某些事,导致庭院不得不快速的进行翻天覆地的整改。
如果说,这一切的元凶是澜洛,如果说,这根淬了毒的鞭子来自澜洛,所有事就变得愈发合理起来。
每次澜洛心情恶劣,他就会大肆的发泄。绝大多数时候,澜洛会使用这般淬毒鞭子释放他内心的强烈不满。
九霄与澜洛的关系向来不和睦,澜洛的心情不好,他来九霄的家里大闹一场,不足为奇。
然而,眼前的情况却透着微妙的违和。
淬毒的鞭子痕迹就一定是澜洛?澜洛来过他家,就一定是澜洛做的这些事?
他在家时,澜洛上门找麻烦很正常。可现在,主人分明不在家,在院子里大闹一场的,当真是澜洛?
王城每天发生的大小琐事多到难以估算。那些不重要的事,注定被人转身遗忘。
阿九毫不怀疑,这一刻的庭院,同样属于被他忘却了的小事之一。
他不难想象,当他回到府邸,见到焕然一新的庭院,听了管家回禀的情况,他的心底或许也曾闪过一丝疑问。
然而,那又如何,这种事不值得多问。
他也许会仔细辨别,大改后的庭院有没有增添某些多余的东西,或者危险的东西。一旦排除了危险,他会立刻把这事抛到脑后。
负责庭院事宜的管家也证明了阿九的推测。
崭新的庭院,一如既往的符合阿九的喜好,这里没有添加任何他不喜欢或者是没必要的物品,更不存在对他不利的东西。
这里的一切,彻底改变了,对阿九来说,却和没有改变毫无区别。
阿九环顾了一圈,他确认庭院的安全,可他想不明白如此兴师动众的缘由。
在王城,每一件事发生时,几乎都有它发生的目的。
忽然,阿九听到蒲小丁说道:“起风了,他要走了吗?”
停留在高高院墙上的白色蒲公英绒球,他随着风飞了起来,他不再留恋院墙,他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一阵风吹过,蒲公英的种子随之飘远。
蒲小丁喃喃道:“阿九,他走了。”
阿九低低地应了一声。
接着,蒲小丁又说道:“他会健康快乐的长大,对吧。”
阿九又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白色的绒球越飞越远,远到再也看不见了。
他就像九霄最初告诉他的那样,远离了这一座城。
此时,在王城的另一处的院子,无封快步走上前:“澜洛,你今天在九霄那儿闹事了?他又不在府里,你何必和家仆们过不去。”
澜洛倚坐在树下,一袭湛蓝的锦袍铺在地面,银丝钩织的图案仿佛撒在海面的星光,遥远而孤寂。他的唇角略微往上一挑,甚是不屑:“怎么,连你也来教训我?”
“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不好。”无封说道。
澜洛眼底的神情冰冷了一分,他抬手顺了顺滑下肩头的发丝,似笑非笑:“你和他们一样,就是这么看待我。”
无封迎上澜洛的目光,开口道:“不是你?”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澜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们爱怎么想,是你们的事,别用这些没有意义的小事来烦我。”
随后,澜洛指尖往外挥了挥:“走,我不想看见你。”
无封迟疑片瞬,终是转过身走了。
待无封的背影消失不见,澜洛笑了,笑里有很多的意味,最多的是对自己的讽刺。
这世上,真的有人在关心他,理解他吗?在他们的眼中,他是不是就只是一副美艳的躯壳,他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傀儡。
澜洛微微闭上了眼:“澜洛,你活着可真没意思啊。”
这样的日子,要到何时才是尽头。
不同于澜洛的无动于衷,另一座宅院的主人,对九霄庭院的风吹草动都格外放在心上。
一名家仆急匆匆的跑上前,来到中年男子的跟前:“院子里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没有?”中年男子闻言眉头紧锁,“他既然要给九霄破开一条生路,不可能不在院子做手脚,那里应该布置有非常重要的手段才对。”
家仆抹了抹一把额头的汗水:“整个院子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找过,可是,一无所获。”
中年男子心有不甘:“九霄的房间呢?如果不在庭院,肯定在九霄的房间里。”
仆人慌忙低下头,他不敢直视对方的询问:“房间不敢动,没有绝对的理由,九霄肯定会起疑心。不过,趁着这次机会进屋看了一眼,屋内似乎没有特殊的布置。而院子里,是当真没有任何动作。”
中年男子想得越多,越是心情烦闷:“那个该死的老混蛋,到底留了什么保命的东西给九霄,为什么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他最后一次过去,只停留了小会儿就走了,他究竟做了什么?”
可惜,无人为他解惑。
没多久,围观全新庭院的蒲小丁和阿九,听到了婢女的话语:“李管家,无封少爷来了。”
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少爷这会儿还没回府。”
家里先是来了澜洛,接着又来了无封,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事发生。
无封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被损的庭院。
他的要求不高,他就想再看看庭院的状况,哪怕庭院早已面目全非。
无封在庭院停留了小会儿,他环顾面目一新的庭院,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澜洛,不是他。”
那么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蒲小丁:阿九,蒲公英种子飘走了~
某伴侣:没事,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