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丁陷入了深深的惊恐之中,不是由于他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而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叫不醒阿九了。
这比任何变故都来得可怕。
蒲小丁稳了稳指尖的颤抖,他鼓起勇气碰了碰阿九。
幸好阿九仍有呼吸,阿九的身体也是暖和的,可偏偏,无论蒲小丁怎么叫喊,他无法唤醒昏迷的阿九。
“阿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蒲小丁紧张得整个人不知所措,“阿九,你别吓我,你快醒醒!”
蒲小丁坚持不懈地喊了好一会儿,阿九从始至终没能给予蒲小丁任何回应,他一直这么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蒲小丁心焦不已,他瞅了瞅窗外,外面是不曾见过的宽敞庭院。阿九所在的这张大床,亦是铺着昂贵布料的被褥。
顶级木质的桌椅板凳,精美的瓷器。这里的一切无比华丽,华丽到蒲小丁从未见过如此富裕的人家。
同时,蒲小丁愈发不安,因为他不了解这样的地方。
这是哪儿,这是谁的家?
这里的人会不会伤害阿九?若是这里对阿九无害,阿九为什么迟迟不醒?
蒲小丁满心疑惑之际,他意外的听得院里传来了说话声:“少爷,那位老先生又来了,你要见见他吗?”
声音同样是陌生的,来自一名年轻女子。
蒲小丁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他取出一片叶子。叶子转瞬变大,盖在阿九的身上,作为保护。
之后,蒲小丁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往外瞧,打探外面的情况。
蒲小丁看清院中人的那一瞬,他的眼底尽是茫然。
好奇怪,为什么院子里也有一个阿九?
为什么会有两个阿九?
此刻,庭院内的石桌旁,坐着一名身穿华袍的青年,他衣袍表面的金丝映着阳光泛起了点点金光。
青年的神情透着几许冷淡,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已不知在院里坐了多久。
蒲小丁打量了几眼院里的阿九,他又偏过头对此床里的阿九。两个阿九虽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给蒲小丁的感觉却仍有诸多的差异。
庭院中的阿九属于高高在上的强者,他的修为极高,神情冷漠到不怎么容易靠近。
至于床里的阿九,哪怕阿九平时的话语同样不多,可蒲小丁对他的感觉明显亲近几分。
蒲小丁转身走回床边,他牵了牵盖在阿九身上的大叶子:“阿九,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外面的那个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阿九的家中是否还有别的兄弟姐妹?
只不过,阿九是人族,外面的那个阿九,怎么看怎么不可能是人族,对方是实力雄厚的大妖。
蒲小丁发愁:“阿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外面的人是值得相信的好人吗?我能不能出去,找他们帮忙?”
蒲小丁自顾自地说着话,奈何阿九始终双目紧闭,他给不了蒲小丁建议。
假如,阿九此时醒着,他会告诉蒲小丁这是什么地方,外面的那人是谁。遗憾的是,他这会儿依旧处于昏迷。
当然即使阿九醒了,他也一定会给蒲小丁说,向外面的那人求助没有任何作用。倘若他们真的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外面那人早已察觉到房中有人,不至于发觉不了屋里的变化。
蒲小丁思索再三,他越想越是苦恼。他每天早早的起床,就为了给阿九提前备好早饭。
如今阿九陷入了昏迷,饮食该怎么办?
加之蒲小丁自己亦是口袋空空,他能不能在这户人家的厨房,借一些米粮和清水?他能不能请外面的那个阿九帮忙请大夫,给屋里的阿九看病?
蒲小丁平静了一下心情,他推开门,骤感一阵柔和的风扑面而来。
他的表情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起床的时辰明明在天亮之前,但此时的天色已是大亮。
而且,眼前的这个季节,并不是花村的夏天。如此柔和的风,应当是轻柔的春风。
蒲小丁不懂,他身在何处,又为何会现身在这个地方。
他鼓起了勇气,走向院子里的那个阿九,他必须打听清楚情况,屋里的阿九急需帮助。
然而,出乎蒲小丁的意料。他来到华袍青年的跟前,对方根本不理他,他和对方说话,对方完全视他不存在。
不但与阿九相貌一致的华袍青年不搭理蒲小丁,另一位好似婢女的女妖,她同样没有理会蒲小丁。
蒲小丁甚是苦恼,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你们好,我是蒲小丁,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可以借一点儿米粮和清水吗?这里有大夫吗?阿九生病了。”
另外两人依然对蒲小丁视而不见,婢女轻声问道:“少爷,还是和之前一样,请那位老先生回去吗?”
这年头,怪人实在是多。十个算命的,九个见人就说,公子你印堂发黑乃是大凶之兆,近期将有血光之灾,需要如何如何,怎样怎样,才能消灾避难。
他们家少爷,此前也遇到了一位算命的老先生。
而他们家少爷遇到这位老先生属于最敢说的算命先生,老先生当着少爷的面,直言不讳少爷的死劫将至,若不能破开一道生路,恐怕性命不保。
放眼王城,谁会不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九霄,是王城这一代的最强者。算命先生骗钱财,骗好处,不仅骗到了九霄的面前,更是不要命的三番两次的上门。
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先生的勇气,更佩服老先生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真有其事。
兴许是九霄见了这位老先生两次的缘故,单凭此人在九霄面前胡说八道,还能给自己留活路的本事,使得城中的妖怪对老先生十分的好奇。
大家忍不住猜测,或许是九霄长期缺乏对手,他的日子过得太闲。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胡说乱说,于是九霄留着这位老先生的一条命,在自己闷了的时候,打发时间用。
九霄合上书,他沉思片刻:“请他进来吧。”
这位老先生还有什么话,最好一次说完,别再往他家里跑。他百思不得其解,对方究竟所图为何。
钱财?不像,此人并非贪图钱财富贵的人。
修行?更不像,这位老先生的修行不低,应当说他的本事很高。
九霄迟迟不对这位老先生动手,不是他闲得无聊,而是他没能看透对方。
他看不透的人,极有可能是在某一方面的本事超过了他的人,导致他做不出准确的判断。
婢女客气的邀请了老先生来到庭院,紧接着,婢女离开了。
蒲小丁站在九霄的身侧,他反复观察着刚刚到来的白发老者。老者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丝丝的熟悉感,蒲小丁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白发老者。
蒲小丁面向对方,大声询问:“老爷爷,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遗憾的是,白发老者并没回答蒲小丁的提问。他坐在九霄的对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好水,好茶,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
九霄静静地看着白发老者,他猜不透老者的目的。
“年轻人,敌意不要这么重。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你的敌人。”白发老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这些是我每次过来,你不愿见我的时候,你家家仆给我的珠宝钱财。”
九霄挑眉,他不清楚家仆给了对方些什么。老者的言下之意莫不是嫌弃东西差,用来打发他损了他的颜面?
下一刻,白发老者笑了起来。
他捋了捋胡须:“这些小玩意儿,足够了。我到时候会把它们散出去,当作是替你结的善缘。”
九霄端起茶杯,他眉头微皱:“你来我这儿,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还是说那些死劫和生路的话,大可不必。”
谁会不知王者争夺的凶险,谁的前进道路上会是一帆风顺。越是到了高位,杀机来得越发的强烈。九霄对这些事早就习以为常,他从不曾认为,自己的一生会是风平浪静的一生。
“我即将离开此地。”白发老者说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事相求。”
九霄看了对方一眼,琢磨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的就要走了,更是直言不讳地有事求他?
他淡然问道:“何事?”
强人所难之事,他必定不会同意。
白发老者面向九霄,他摊开了手心:“我见你这院子风水好,准备借点儿龙气救一个小家伙。”
蒲小丁好奇地探过头,只见白发老者的手心里,躺着一朵白色的小绒球种子,气息虚弱不已。
蒲小丁辨别再三,是蒲公英的种子,还是让他倍感亲切的种子,只可惜这种子太虚弱,快要活不下去了。
九霄的脸色微微一沉,态度显然是不同意。
然而不等九霄开口拒绝,白发老者的手一翻,直接把种子扣在了九霄的手背:“年轻人,别这么小气。你的院子这么大,这个小家伙需要的位置非常小,他不会给你添麻烦。”
随后,白发老者果断的起身告辞。
蒲小丁追着白发老者跑了两步,他有心打听这个种子怎么了,是不是生了大病,为什么如此虚弱不堪。
他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白发老者的步速一顿,他回过头笑了笑,不知是对着蒲小丁,还是对着后面的九霄。
他的话语随着轻柔的风飘了过来:“到了那一天,他会为你打开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