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途中, 金域术的眼睛一直没有好转。
而且足足走了小半个月, 他们依旧在这一片林子里打转, 就好像是被人故意困在了这里一样。
并且,苏白月突然发现, 毕宗干看她的眼神突然有点不对劲。
黏黏糊糊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百尺。”穿着大金服装的毕宗干走过来,把手里刚刚摘到的新鲜果子递给她。
毕宗干说得是大周话。哑着嗓子, 带着怪异的腔调,弥散着浓浓的大金味。
苏白月接过那些果子。
果子已经被洗干净了,果皮上附着一层浅淡的水雾。
能在这种深秋的天找到果子, 毕宗干也是不容易了。
“百尺。”毕宗干近前一步,蹲到苏白月身边,似乎是想跟她说话, 但一想到她听不懂大金话, 眉头就是一蹙。
苏白月啃着果子,小嘴嫣红, 清澈的眸子里印出毕宗干那张脸。
大金的衣服大多花样繁多,色彩丰富。而就苏白月来看, 这个叫毕宗干的男人倒是仿佛不太喜欢这些衣服,只喜欢穿浅色系, 花纹少的。这样的品味,倒是跟大周这样崇尚文风的国家很像。
虽然语言不通,但在毕宗干坚持不懈的动作魅力下,苏白月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用膳了?”
“嗯, 用膳了。”毕宗干点头,又用那怪异的语调把苏白月的话学着说了一遍。
苏白月点头,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沾着草芥的袍子。
毕宗干也跟着站起来,随着小少年的动作,他能闻到一股淡香。清清浅浅的,深入骨髓。
他的视线顺着小少年纤瘦的身子往上滑,略过比女子还要纤细的腰肢,最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张脸。
若是上女子妆,该是何等倾国倾城之色。真是可惜了,身为男子,却长了这样一张脸,也怪不得会遭人觊觎。
毕宗干伸手,突然攥住了苏白月的腕子。
苏白月唬了一跳,立刻抽手往旁边跳。
小少年兔子似得挣脱开了。
毕宗干捻了捻自己的手掌,那里尚残留着一股细腻触感。
他算是知道像金域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小少年了。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真真是让人心痒难耐的紧。
若是女子,若为女子……
对上毕宗干那暴露明显的视线,苏白月立刻抱着怀里的果子,颠颠地跑着去寻了阿布。
“阿布,阿布!”
夭寿啊,你们家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变态啊!
金域术正在马车厢内休息,这边苏白月刚刚抱着果子坐到他身边,那边毕宗干就也跟着过来了。
“太子哥哥,用膳了。还是让小公子喂你吗?”
“嗯。”
金域术靠在那里,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苏白月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自顾自的啃着果子。顺便往金域术身后躲了躲。
她觉得这个叫毕宗干的也不正常。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
不过明显她身边的更疯一点。
听到那“咔嚓咔嚓”吃果子的声音,金域术偏头,准确的把脸对准了苏白月,道:“在吃果子?”
苏白月立刻抱紧小果果,“只有几个。”是绝对不会分给你哒。
“看看有没有虫洞。”金域术慢条斯理的提醒道:“没有虫洞的,不要吃。”
虫洞?
苏白月露出一脸迷茫神色,“为什么?”
“因为会死。”
金域术凉凉说完,又把脸转向了毕宗干,“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表弟。”
毕宗干脸上笑意渐敛。
“还是太子哥哥想的周到。”
苏白月虽然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乖巧的去找虫洞。然后果然在那几颗漂亮的果子里找到了一颗完整光溜,一看就觉得很好吃的果子。
“这个没有虫洞。”苏白月把那颗果子递给金域术。
金域术伸手拿过来,直接捏碎,然后放到鼻下嗅了嗅。
“是不是有毒?”苏白月紧张道。
金域术张嘴,把果子吃了,“嗯,味道不错。”
苏白月:……骗子!大骗子!
小姑娘气鼓鼓得把所有果子都吃了,然后蜷缩着身子在金域术脚边午歇。
不过她刚刚躺下,那边毕宗干又喊她了。
“百尺。”毕宗干只会这么一句大周话。不过喊得非常顺溜。
苏白月万般无奈的爬出去,毕宗干把手里的水囊递给她。
阿布的这位表弟,确实是个细心又热心的人。
一路上管着他们的吃喝拉撒睡,一点没有怨言。
苏白月抱着两个水囊,正准备回去,那边却突然疾奔过来一个大金士兵,“公子,不好了,大金皇帝驾崩了。”
“什么?”毕宗干瞬时瞪大一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他精心布置的计划,刚刚步入正轨,怎么就突然……突然驾崩了呢?
苏白月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毕宗干猛地将目光转向苏白月。
苏白月用力抱紧水囊,吓出双下巴。
毕宗干的眼神太凶,就像是一颗外表完美的果子,突然露出了他被蛀虫腐蚀的内里。
让人恶心又惊惧。
“把他绑起来。”
毕宗干身后的士兵拿着绳子过来。
如今剑拔弩张的气氛,苏白月吓得连水囊都不要了,直接就往金域术的方向跑。
但还没跑上两步,就被那些人高马大的大金士兵给压在地上摩挲着绑了起来。
小脸蹭得刺疼的苏白月被堵上了嘴,然后拎到了马车前。
“太子哥哥,我有事与你商议。”毕宗干站在马车前,毕恭毕敬的把金域术给请了下来。
男人的双眼又覆上了白纱。
遮着眉眼,只露出那张俊美刚毅的脸,在阴森晦暗的秋林中带着隐没的阴鸷。
“唔唔唔……”苏白月被堵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布啊!你这弟弟他有毒啊!
“方才我士兵来报,姨父驾崩了。”说完,毕宗干目不转睛地盯住金域术,去看他的反应。
金域术站在那里,单手负于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道:“节哀。”
明明是自己的生父,却是如此淡定表情。
毕宗干突然就笑了,而且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歇斯底里。“太子哥哥,你真是好手段啊!连弑父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弑父?表弟,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太子哥哥,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与我说实话吗?我本来还想留你一条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金域术冷笑一声,细薄唇角勾起,轻蔑又狂妄。
“明明是你先对我下手,如今怎么反过头来怪我?”
虽然身处弱势,但男人依旧是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模样。
“我对你下手?我要是对你下手,就不会只让你变瞎了!明明是你以身做饵把我拖延在了这里,然后派人去杀了姨父!”
越说越激动得毕宗干突然拔剑,“金域术,别以为你是太子,就能为所欲为!”
不过就是出生比他好罢了,凭什么一直压在他头上。而他却只能做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连叫一声“父皇”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你现在也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而已!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毕宗干举着剑,目光一瞥,看到鹌鹑似得蜷缩在大金士兵后面的苏白月,一把就将她给扯了过来。
“别急,我先拿你的养子替你开刀。怎么说你也是大金太子,不能死得如此不体面。连个陪葬的人都没有。”
“唔唔唔……”
苏白月觉得自己虽然听不懂,但一看这剑就知道没好事啊!
她只是一个娇弱的公主,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啊!
“呸呸!”终于把嘴里的布吐出来的苏白月“嘤嘤嘤”地哭,“阿布,阿布,呜呜呜……”
小姑娘哭得可伤心了,眼泪鼻涕一起往下糊。
毕宗干怒急,直接就挥刀往下砍。
正在这个时候,一支羽箭射了过来。
毕宗干闪躲不及,被射中了手掌。
他手里的剑没握住,直接就掉在了地上。
浓稠的鲜血喷涌而出,四面突然跳出很多穿着大金衣服的暗卫,跟毕宗干的那些人打了起来。
死里逃生的苏白月软在地上,一身冷汗的被金域术拎了起来夹在胳肢窝里。
毕宗干显然不敌那些突然窜出来的暗卫,直接就被逮住了。
“太子爷,臣救驾来迟。”金域术的心腹穆戈尔压着毕宗干跪在地上请罪。一口浑厚的大金话,听得苏白月耳朵嗡嗡的。
金域术走过去,伸出大长腿,一脚把穆戈尔踹翻了。
被男人夹在胳肢窝里的苏白月小小声道:“你踹错了。这是来救你的。”
金域术冷笑一声,“擅离职守,等一下给老子自己滚去领罚。”
然后在穆戈尔爬起来后,金域术又一脚把他身边压着的毕宗干给踹翻了。
然后用脚碾压着毕宗干的脸,表情阴狠道:“既然你要死了,那我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
“父皇他不是我杀的。而且他也从来都没想过让我去继承皇位。你如果没想对我下手,而是乖乖的留在大金,那大金皇帝的位置,现在就是你的了。”
毕宗干满脸是血的瞪向金域术。
“你没瞎?”
男人慢条斯理的直起腰,撸了一把苏白月的小脑袋,“瞎了。”
不过前几天好了。
金域术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纱布取下来,睁开眼。
双眸清明深邃,“现在你知道,该是谁对谁不客气了吧?”
苏白月使劲地歪着自己的小脑袋。
没瞎?我他妈的……昨天晚上还站在这流氓头子面前换衣服呢!
被踩得结结实实的毕宗干突然反手,朝苏白月射去暗针。
金域术松开腿,抱着人往旁边一躲。
混乱间,毕宗干狼狈奔逃。
“穷寇莫追。”金域术把穆戈尔喊了回来。
小山似得穆戈尔挠着脑袋,回到金域术面前。
金域术把吓傻的苏白月胳膊上一托,然后掐着她的小脸蛋揉了揉。
软绵绵的像块上好的发面糕。
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说吧,去干什么了?”揉够了,金域术开始审问穆戈尔。
穆戈尔“嘿嘿”一笑,“我,娶了个老婆。”
“嗯?”金域术一挑眉,穆戈尔就赶紧喜滋滋的把自己藏在树后的女人给扛了出来。
“红卉?”苏白月一眼看到那个女人,立刻就在金域术的怀里挣扎开了。
“唔唔唔……”被堵住了嘴的红卉也是一顿使劲挣扎。
两个小姑娘双目对视,简直就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呜呜呜呜……公主,你救救奴婢吧……”红卉艰难地吐出嘴里的布。
苏白月被掐着脸,生无可恋地挂在男人身上道:“我,我可能救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