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他们会放了妈妈吗?”三蛋儿坐在陈丽丽的怀里,一直在哭。
治安队的人给聂工的三个儿子买来了鸡蛋糕,蒸成金黄色的鸡蛋糕,里面糖精放的特别多,所以闻着就是一股甜味儿,这么大的鸡蛋糕,一包要两块钱呢。
仨小崽子也就在跟着妈妈到高区长家去做客的时候,从高小冰那儿吃过一只, 香的二蛋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可今天的鸡蛋糕也是苦的,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
聂卫民人小事情干的大,小拳头一攥,就说:“如果治安队真的关押了妈妈,我就要去人民法院告他们。”
“人民法院现在只审坏分子, 要真告到法院, 你妈妈的档案只怕经不住审查。”陈丽丽闷闷不乐的说。
刘小红也知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垂着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陈丽丽才抱养到小闺女,也不知道该怎么亲近她, 就问:“小红,你小姨要被关押了,你该怎么办?”
抬起头来,刘小红咬着唇苦笑了一下:“妈妈,我想读书, 考大学,等我毕业了我要作法官,我要审判所有的坏人。”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陈丽丽只是觉得这小丫头可怜,想着养个孩子,妹妹有,自己也有,就等于是,一点小小的攀比和虚荣吧。
但听了她的理想,不论真于假,瞬间就觉得欣慰了:“你放心,我和你爸爸只要饿不死,就一定供你读大学。”
这下,三蛋儿哭的更凶了。
不过,很快,就在治安所冯科长的办公室,案件要公开调解了,而这次调解,是陈丽娜亲自要求的,她还特意说了,让冯科长把自家几个孩子都带来,她想让孩子们全程参于。
“行了,一会儿进去了可不准哭啊。”聂卫民嘱咐小的几个。
不用说,宋妻这个人物的可悲就在于,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一点反抗意识,现在她直接给宋谨洗脑了一样,直接一套套的就来了。
“陈场长的拳头特别的厉害,她拿刀逼在我的咽喉,一拳头一拳头的砸我,砸的我喘不过气来。而王红兵呢,就压着我的丈夫,不停的打啊打啊,同志们,那时候我只觉得痛,混身都痛,痛的快要死了。”宋妻说。
聂卫民小拳头捏的紧紧的:“我们都知道她撒谎,她身上那些伤,是本来就有的,而且我妈妈是为了救她,才会划开她的衣服。”
宋妻看了一眼孩子,不说话了,躲到角落里去了。
宋谨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小同志,不要从小就养一个撒谎的坏毛病哦,要知道,我和我爱人的恩爱,在我们整个3号基地都是有名的,我们每天牵手散步,每个节日,我都会给她送花。”
聂卫民气的小拳头都捏起来了。
“宋工和薛出纳的恩爱,确实咱们3号油井的人都知道。”治安队有个队员的哥哥就在3号油井,于是就补了一句。
好嘛,宋谨洋洋得意,冷冷扫了陈丽娜一眼,无声的说了句脏话,那种唇形,当然只有陈丽娜才能看懂:老子要强/奸你,还要让你吃老子的几把!
人生在世不容易,何必跟个人渣置气。
陈丽娜心里默念了三百遍上辈子公园里大妈们安利给她的《莫生气》。
“借过借过,借过一下啊同志们。”好嘛,老聂出马,卫生院的阿院长来了,远远的就在掰围观者们的肩膀。
而且,他还带着俩个女医生。
“薛小月同志,你一口一个我有人打人了,这个事儿可不能这么说,虽然说咱们公安机关大部分的科室全都下放劳动了,我们矿区卫生院的医生也可以做伤情鉴定,只说一个被人打了那可不行,薛小月同志,你身上的伤痕,从软组织矬伤,淤血的散发程度,以及浮肿的程度,我们要做系统性的分析。”聂博钊说着,就堵到了宋妻面前。
“不,我不要,你们不能再这样对我。”薛小月顿时就慌了。
聂卫民直接快要跳起来了,在这一刻,他觉得爸爸无比伟大。
半个小时的鉴定,等待的时候,宋谨极度的不安,烦躁,而且还不停的说:“就算生活中摩擦有了口角,我或者碰一下,磕一下我家属也是正常的,治安队不会因为这个就处理我。”
陈丽娜只是冷笑,并不答他的话。
“她身上的伤,离现在最近的一处,也是昨晚有的,而且,宋谨同志,薛小月刚才在医生面前说了,是你打的她。”
宋妻简直就跟一团烂泥巴似的,就是那种,谁强她就听谁的的人。
“宋谨同志,往后少打家属,打了家属还赖给别人,不地道,行了,人家陈场长没错,我们可放人了啊。”冯科长于是说。
一众志安队的同志也附合着劝了起来:“宋工,以后千万不要再诉诸武力,你家属也不容易,这事儿啊,是在咱们这儿就这么完了,要到公安,你得给拘留三天。”
宋谨气悻悻的,还说:“行了,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只手遮天了,聂工位高权重,总理都赏识的人,我们算个屁,今天呀,我认栽了。”他准备在调解书上签字,跑路了。
“就这么完了?”聂卫民气坏了:“他诬告了我妈妈,你们不能不抓他。”
取了手铐,陈丽娜就活过来了。
“宋工,你先等一下,我问你,咱们3号基地第八井下作业队是由你管吧?”陈丽娜说着,就把宋谨给堵住了。
“陈场长,你中午往我头上扣了一碗面,下午扯了我爱人的衣服,就为了领养个孩子,让你姐夫暴打我,我现在认错了,我认栽了,我相信你不止是农场一霸,你还是矿区一霸,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求个公正,只求一个事实的真相。”说着,陈丽娜就把一张纸给拍到冯科上的桌子上了。
这是宋谨为了领养刘小红,给福利院交的自己的介绍信,以及自我简介。
“去年年底井下作业时发生透水,你手下死了七个人,救上来五个,而你因为救人有功,还得到了矿区的褒奖,我说的没错吧。”陈丽娜问。
这人特地,把自己的获奖经历写在简介里。
宋谨挺了挺腰:“可不?”
“但是,那五个人在这件事情之后,就全部离开油田了吧,而且,你有一个月还给这几个人一人打了一笔款,共计每人大概三百多块,这个,只要到邮局,就可以查得到,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陈场长,你未免管的有点太宽了,这些事情自有矿区的领导处理。”
“跟你一个作业队的,全是你老乡,而且透水事故发生后,理赔款也是由你来代拿的,走了的那五个人,跟你一起刮分了这笔补偿款,当然也替你隐瞒了,当时本来就已经有透水征兆,你还强制工人们下井作业的事儿,就为了能一起瓜分那笔款项。我说的没错吧?”
“你的老乡们,还全是油井队的年青小伙子,你为了赶业绩强迫他们下井,然后就害死了他们,最后拿到补偿款后,因为现在的理赔治度不完善,而且他们的家属也不可能那么远的跑边疆,于是你和五个队员一商量,就瓜分了那笔钱,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离开油田的原因。你本来应该要被以强令违章冒险作业罪处置的,却反而得了褒奖,拿了他们的补偿金,我问你,你这种人渣,午夜梦回时,有没有良心不安过?”
宋谨面色越来越苍白,往后退了几步,桌翻椅砸的,他捡起张桌子,朝着站在门口的冯科长砸了过去,顿时一阵慌乱。
工科生聂博钊不负重望,突然一暴而起,直接轮起拳头,就对着他砸了过去。
擅长家暴的人,并不一定擅长打架,太可惜了,聂卫民因为陈丽娜捂眼及时,居然没看到他爹是怎么揍人的。
治安队的同志手拷往他手上一拷,就说:“对不起了宋工,无论陈场长说的这事情是否属实,三号基地的透水事件我们是知道的,现在,我们得把你移送公安机关调查处理,你没意见吧?”
哐啷一声,拷子拷上了。
“聂工,不要冲动,人我们已经拷上了,你不要冲动。”冯科长给砸了一凳子,还得跑来安抚突然暴躁,压制不住的聂博钊。
“老子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陈丽娜你给我等着,我总有出来的一天……”宋工的嘴瘾还没过完了,当着制安队所有人的面,聂博钊就又给了他一拳。
“知道塔里木监狱不?”聂博钊一把扭上宋工的脖子,忽然深吸一口气就凑近了他的耳朵:“小子,监狱长是我大学同学,你威胁我爱人的时候,就意味着,你那怕不被立刻枪决,也永远都别想从那里面走出来!”
出了治安所,聂卫民三兄弟的脚步轻盈而有力,简直就跟走在棉花上似的。
“你怎么知道井下作业队透水的矿难有问题的?”聂博钊问陈丽娜:“能告诉我吗,小陈同志,到底有什么事是你不懂的?”
“这个呀,天机不可泄露啊。”
一份野鸡小报,一篇宕荡起浮的报道,上辈子关于刘小红的那篇报道里,关于宋谨其实也就几句话:该人在信息不发达,监管不完善的年代,曾多次私吞井下作业牺牲人员的补偿款,后被下狱。
好了,陈丽娜现在能保证,他这辈子不会再性/侵任何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了。
“去了要听我大姨的话,知道吗?”聂卫民有点不放心,交待刘小红说。
“我会的。”
也确实,她比陈甜甜可省心多了。
会自己捡煤球,生火做饭,还会打扫卫生,而小胖公主陈甜甜,到现在早晨起来还要妈妈洗脸,小腿腿一伸,鞋袜都是妈妈帮着穿呢。
“你今年也该上小学了吧,到时候我和甜甜,还有你,咱们一起上小学。”
“好。”刘小红说。
就在农场的地窝子外面,刘小红手里捏着一枚鸡蛋糕,那是聂卫民刚才送给她的,小汽车在路边调了个头,随即便驶出农场,走远了。
刘小红追车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小汽车拐过一片白杨林,她才止住了脚步。
炎热的夏季,院子后面的小树林子给几场暴雨淹了,二蛋天天光着屁股在里面捉小青蛙,家里到处蹦的都是小青蛙。
葡萄架子上结满了硕大的马奶/子,初时酸的几个孩子直咂舌头,也就只有吃嘛嘛香的二蛋和陈甜甜能吃得下去。无论怎么严厉盯嘱,晚上回来葡萄总要少一串儿。
而等到真正葡萄变甜的时候,好吧,陈丽娜的葡萄树上就只剩零零星星的几颗小葡萄了。
想了很久,三蛋儿把几串小葡萄全摘下来,送到了隔壁哈妈妈家用来阴干葡萄干的小砖房里,还特地绑了红绳子做记号。
等到冬天,这是他要送给妈妈的礼物。
“陈场长,你看咱们的土豆,比大海碗还大。”
“陈场长,你见过这么粗的的茄子吗,比我的腕子还粗。”
“陈场长,小麦全都弯腰啦,风吹麦穗动,那是在给咱们点头,致以丰收的喜悦。”
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果真是沉甸甸的麦穗啊,金黄色的一片麦浪,陈丽娜戴着一顶草帽,站在田野上,给风拂着,不禁就乐的笑出了声来。
“啊,我们敬爱的陈场长,我们要给你唱首歌来赞美你。”知青们拉着手围结在她身边,风吹着她们青色的土布衣裳,小辫子随风飞舞着,天是那么的蓝。
赞美吧赞美吧,陈丽娜心说,我最爱的就是赞美啊,冬麦春麦一起丰收,我们终于可以有细面大馒头吃了。
“小陈,小陈,你今天怎么失睡了?”聂博钊嘴里捣着牙刷,还在给三蛋儿提裤子,摇了陈丽娜一把,见她脸上黄蔫蔫的,连忙吐了牙膏:“你怎么啦?”
美梦被打破了,陈丽娜头疼的厉害:“你的小公主生病啦。”
男人给呛的,差点把牙刷吞下去。
只要她自称小公主,他就要抓狂。
“没事没事,我得赶紧起来,秋季雨多,要防汛,我得带着三蛋儿到农场去,督促大家抢收秋粮。”
“卫民和二蛋两个已经去上学了,三蛋儿不行就跟着我?我看你脸色很不好。”聂博钊问。
陈丽娜挣扎着坐了起来,头重脚轻:“坏了,前天我身上不好来了例假,又为了改渠半夜淋了雨,应该是感冒了。”
一直以来健康,又极富活力的陈丽娜,在到边疆将近一年了,不说发烧感早,就连咳嗽都没有咳嗽过。
“那今天我来做饭吧。”聂博钊说。
“吻我一下,我会好一点。”陈丽娜于是说。
“孩子在这儿呢,小陈,注意点影响吧。”聂博钊一脸刻板,严肃而又正经。
但是等三蛋儿转过身,他还是凑首过来热热的给了她一个深吻,哑声说:“行了,你睡一觉,我给你烧碗汤去。”
今年,从新麦下来以后,至少三个基地的白细面就能保证了,但是,矿区的农场也眼看要缴农业税了,所以,秋麦的产量就必须保证。
而陈丽娜一直听矿区的人传言,说最近估计要调任个新场长到农场来给她做副手,她不缺管理人员,而且,毕竟对外一本账,对内一本账,她还怕万一来个不对付的副场长,把农场那些知识分子们的待遇给抖出去了。
但是,这时候着急可不是办法,上辈子最困难时的经验告诉她,身体比一切都重要。
聂博钊叫来卫生所的医生,给她开了几片退烧药,吃完,再喝了一碗他烧的,能淡出鸟来的汤,陈丽娜又黑天胡地的睡了一觉。
晚上聂卫民和二蛋放学回来了,一个作业写的又快又好,一个简直鬼哭狼嚎,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
聂博钊自认小学第一年连跳三级,第二年再跳两级,小学的时候就在读初中的物理,自认智商还算高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二蛋这么一个,一见字儿就头晕的孩子来。
“再不写,今天晚上就没饭吃。”
“爸爸做的饭反正也不好吃,我要妈妈,妈妈做饭。”
本来头就疼,一听孩子们哭,躺在炕上的陈丽娜脑袋简直有两个大,恨不能一脚一个,把聂家四父子全部踹飞。
这时候还谈狗屁的爱情,反正男人也不浪漫不温柔不会说我爱你,不如直接踹进白杨河里,让水把他们全冲走算了。
“妈妈,妈妈,我给你藏的葡萄干儿,哈妈妈说,吃两颗葡萄干儿,你的病就会好的。”三蛋儿捧了把葡萄干儿,吞着口水在炕沿上趴着,口水快把妈妈给淹没了:“可甜可甜了。”
上辈子她生病的时候,住在干部病房里,享受着最好的医疗服务,但是,护士的关怀总是带着适可而止的冷漠,可没这么热乎的小手,和这么期盼着她的病能好的小眼神啊。
“妈妈,饿。”二蛋被打了屁股,揉着屁股熊熊的。
聂卫民站在最后面,把俩小的一揽,很大气的说:“好好睡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好,妈妈吃,妈妈明天就能起来了,好吗?”陈丽娜一枚枚吃完葡萄干儿,确实甜。
等她睡着了,聂博钊轻轻嘘了一声,把孩子们全都赶了出去,坐在陈丽娜的身边,皱着眉头,把一管口红放进了她的缝纫机里。
这管口红,可是随着聂博钊每个月必定要读的《时代周刊》,从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来的,chanel,一支多少钱他并不知道。
聂博钊只是在时代周刊上看到它的广告,于是逐级申报,层层审批,获得它的理由是:为了广泛研究,镉在工业化普遍运用中的稳定性。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陈同志: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还能再干一百年!
至于聂工,事实上很久以后,当他在专业领域比上辈子有更高的成就时候,他也搞不懂,究竟是小陈成就了他的国际共产主义事业,还是共产主义事业成就了他和小陈的爱情故事,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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