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 沈一鸣双手枕在后脑勺上, 靠着椅子乐滋滋的笑。
楚大姐看着沈一鸣这样,就知道这是和对象说上话了。等沈一鸣自己乐呵完了,才从兜里掏出一张军用布票。这是他们单位里面专门发衣服用的票。
因为属于军区的, 所以虽然工资不高,但是福利还是不错的, 每年都发衣服。像楚大姐这个年纪的,已经很少会一年换一套衣服了, 基本上都是省着留着家里人穿。
“一鸣, 我刚领的票。这都热起来了,你赶紧换了给你对象寄过去。”
沈一鸣伸手接了过来,弯着眼睛笑, “谢谢楚大姐, 回头我领了票给你补上。对了楚大姐,”又放低声音, “你妹妹那事儿有着落了, 省城运输公司。让她做好上班的准备。”
“这么快啊。”楚大姐一脸惊喜。实际上她对沈一鸣还真是没有多大的信心的。毕竟沈一鸣的年纪摆在这里,而且也是刚回城没多久的,怎么可能解决这种大事儿呢。不过她心里还是念着沈一鸣的这份心意,所以也愿意对他好点儿。现在听到沈一鸣这话,她这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感觉特不真实。
沈一鸣笑着道, “答应事儿当然得赶紧办了,我这都放在心上呢。”
“一鸣啊,大姐这不知道说啥了。”楚大姐感激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求爷爷告奶奶没办成的事儿, 就让沈一鸣帮着办了。
“都是同事,客气什么?”沈一鸣温温的笑了笑。
省城运输公司这边,魏静仁看到自己的调令之后,吓了一跳。竟然要调她去下面乡镇里面做售票员。
运输系统里面都是通的,互相调动也是常有的事儿。只要是工作需要,哪里都能调动。
不过这仅限于一些特殊情况。像她这样一个文印员调动到乡下去做售票员就很少了。基本上当地的售票眼都是当地人来做的,哪里会从大城市调动。
而且魏静仁也清楚,一旦调动出去了,想回来就很难了。
想到要离开省城,去乡镇工作。魏静仁心里就很是排斥。她不想去乡下,这一去,以后没准一辈子就回不来了。
她赶紧去了人事关系部那边,找组织关系负责人问这事儿。
组织负责关系的是邱大姐,看到魏静仁来了,脸就板起来了。因为宋刚的原因,沈一鸣和公司里面的人都很熟悉。关系都不错。当初知道沈一鸣要来上班,都挺高兴的。结果没想到沈一鸣没来,来的是个干部子女。再听宋刚一说,就更好笑了,这干部子女就是沈一鸣异父异母的姐姐。想想之前那位魏部长不让运输公司接受沈一鸣的时候说的话,再看看来上班的魏静仁,大伙都觉得欺人太甚。所以都对这位表面上看着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喜欢不起来。
占别人的职务,害的人家沈一鸣下乡了,差点儿一辈子回不来呢,能是啥好的。
邱大姐严肃道,“魏静仁同志,这是组织上的安排。作为一个工人,服从组织安排,随时做好为社会添砖加瓦的准备,这是基本的觉悟。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当初是怎么进的单位?”
魏静仁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她知道邱大姐这样问是故意的,因为她当初进来的手段不光彩。所以这会儿才会故意这样说。
“是不是一鸣让你们这么做的?”魏静仁带着鼻音道。
邱大姐看着她这样子就有些看不惯了,当初要不是这个职位,魏静仁早就下乡去了,这会儿还能在这里问这些话?
“你说的是沈一鸣同志吧,他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管不了我们的运输公司的事儿。你也别指望他能帮你什么忙了。这是组织安排,组织需要你。除非你离开组织。”
邱大姐说完就直接看着魏静仁,等她自己的决定。
如果不是重大的错误,单位是不会开除有编的工人的。只能调动。不过邱大姐还是很希望魏静仁离开组织的。
她可不是那些小年轻,看着人长的俊俏就心疼舍不得什么的。有些事情不能因为你可怜就得让着你。她可知道,当初沈一鸣为了这两台文印机废了多大的力气呢,要不然也不能让领导们多给个职位。结果被人截胡了,这种亏谁也不会吃。
魏静仁咬着唇站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要请辞的话。家里现在没收入来源了,她要是没工作,以后家里可怎么办。小军和晓红都下乡了,她不用下乡去,可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这一刻,魏静仁是真的后悔了,她不该去找沈一鸣的。她知道,这事儿就是沈一鸣办的。因为她去沈一鸣身边晃了。让他不高兴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以前那个长的好看又沉默的男孩,怎么变成这样了。
组织上安排的事情,魏静仁是改变不了了。要是以前她爸魏国华还没出事的时候,别人还要顾忌点。现在家里出事了,没人能帮她出头。
回到家里和杜鹃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杜鹃气的咬牙切齿的。
“妈,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去乡镇。你和爸还需要我照顾呢。”魏静仁直抹泪。
“不能去乡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杜鹃心里清楚的很,那些去了乡下的,谁能回来。而且她两个孩子都下乡了,要是这个也走了,可就剩下她一个人在城里了。“静仁,之前煤场里面不是有人追求你吗,你答应和他交往,条件就是让他给你安排工作。就算不是正式工,临时工也成。“
魏静仁眼睛一惊,因为煤场和运输公司有来往,煤场工会那边有个干事和她见过几次面之后就开始接触她了。可她一直没答应。到底是住在大院里面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看上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而且那人长相平平,完全没地方让人看得上。
“静仁,别想那么多,先找份工作再说。咱家可就指着你了。”杜鹃咬着牙道。心里却恨死了沈一鸣了。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魏静仁咬着唇点点头,心里却想起另外一张脸。
沈一鸣下乡前一天,楚大姐就将沈一鸣给请到家里吃饭了。
她男人向华亲自作陪。还有楚家的两位老人也过来了。一家子人对沈一鸣感激不已。楚大姐的妹子这边已经接到了省城运输公司的通知了,下周一就去报道,正式上班了,因为这事儿,楚家一家之人都打心眼里感激沈一鸣。这可是给家里解决了天大的事情了。
向华更是勾着沈一鸣的肩膀认兄弟,“没的说的,有人情味,以后有啥事儿就和你向哥说,没二话的!”
沈一鸣笑着和他碰了个杯子,抿了口酒,又提醒楚大姐,让她妹子就算上班也别放弃了学业。多学点儿知识总是没错的。
向华不以为然道,“又不能考大学,学什么啊。有工作就成了。”
“多学点总是没错的。”沈一鸣笑着说完,也没多说。
楚大姐倒是挺相信沈一鸣的,她自己也是文化人,觉得读书确实好。就是可惜不能继续读大学了,“这没的说的,肯定得让她继续学,她这高中的课程都没读完呢,回头让她在家里自己学。”
吃完饭,楚家两老就被楚大姐送回家去了,向华和沈一鸣坐着聊天。沈一鸣这次要写稿子,都是关于部队里面的,他得多了解点儿。
只剩下两人了,向华说话就不像刚刚那样大咧咧的,反而带着几分谨慎。倒不是防着沈一鸣,而是他说的内容不能让外人听了,声音都放低了。“兄弟,有些话我是不能随便说的。不过你写稿子的时候悠着点,部队今年开始也有些紧张。我看着形势挺怪的。”即便不属于高层,可作为部队里面的干部,多少还是能有那点儿敏锐的直觉的。风吹草动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只是平时不随便说。
沈一鸣微微挑眉,笑道,“和六几年那会子一样?”
“嘿嘿,这我就不知道了。”向华哈哈的就笑起来了,不准备再说这个问题。
沈一鸣也没再说,又问了一些关于新兵入伍之后的生活境况,准备加入后期的稿子里面。
离开楚大姐家之后,沈一鸣看看黑中泛蓝的天空,嘴唇微微的抿了抿。回到家里的时候,外婆已经睡下了。
回到房间里,他整理了一下今天的笔记,看了看床头放着的蓝色裙子,伸手摸了摸,脸上带笑。
明天那丫头看到他了,不知道会怎么和他闹。
左单单一早上起来,就坐立不安。
她得到的信息是,沈一鸣今天就要过来了。到镇上的时候就是晚上了。她是不大想理沈一鸣这个小混蛋的。可是想想他大老远的过来,自己要是不管,也特不大好了。好歹也是处对象的关系,不理人显得太绝情了。
左单单觉得自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于是就赶着公社的那辆破马车去镇上接人。还别说,沈一鸣不在,她现在连马车都会赶了。
依赖人果然是要不得的。
刚把马车从木根叔家里赶出来呢,路上就碰到魏小军和魏晓红两人了。看着两人那架势,就知道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两人巴巴的跑了过来,魏晓红道,“左会计,你要去公社吗,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我想给城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捎点钱过来。”来乡下之后才知道日子真是苦啊,吃粗粮还经常吃不饱。左会计倒是想帮他们,可家里的奶奶太凶,知道左会计给东西他们了就会凶他们。
“去公社打电话?”左单单挑眉,这当然不行啦。我这还没把你们洗脑成功呢,万一这电话一通,你们又调转马头了,之前那不都白费了吗。于是她皱眉摇头,“你们看看你们,太不懂事了。咋能去公社打电话呢。你知不知道,那电话多精贵啊,咱平时办公都舍不得打。你们去了,公社领导能高兴吗?”
“我们家以前就有电话。”魏小军咋咋呼呼道。
左单单就不高兴了,“那是省城,咱这不能比。要说你们咋就下乡了呢,留在城里多好啊。唉,还是你们运气不好……还是别去打电话了,回头让公社领导不高兴,以后有机会也不让你们回城了。要想要钱也行,就写信吧。回头我帮你们带公社去寄。你们也少要点,要不然你们妈肯定舍不得给钱,得留给你们大姐的。”
两人对农村事情根本就不了解,左单单咋说的,他们也就信了。而且他们发现生产队的那个老队长对他们确实不是很喜欢。可能农村干部就是不喜欢他们这些城里来的吧。幸好这边有左会计这个熟人。
觉得左单单不至于骗他们,魏晓红也拉了拉魏小军,“那就写信吧。”
“好吧。”魏小军虽然有些不甘心,也还是没说什么,他本来想趁着打电话的时候,在电话里骂骂家里人呢。
因为赶时间,两人也没有多少时间写信,只能急急忙忙的把要钱的事情写了,标注要一百块钱。似乎担心像左单单说的那样不给他们,魏小军还特意在信上标注了,要是不给钱,就断绝关系。
左单单看了一下,点头,“好,很有气势。邮票和信封我就给你们贴了。我没啥好东西,这个还是能给你们补贴一下的。”
两人感激不已。他们可是知道的,邮票和信封要去县城买。要是左单单不帮他们,他们这信都寄不出去呢。
兜里揣着这姐弟两的信,左单单边敲打着老马上路,边优哉游哉的想着,要是自己以后的孩子长成这样,她肯定直接给塞回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和沈一鸣再差,也不至于会把孩子养废了,心里就放心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她咋会想着和沈一鸣生孩子呢?左单单打了个哆嗦,太可怕了!
到了公社的时候还是下午三点多,早的很呢,左单单就干脆赶着马车去了公社煤场这边找徐大鹏要草料。
煤场这边也养着几匹老马,平时准备了草料喂马,她这匹老马正好能蹭上一顿。
“哟,左单单同志来啦,”左单单正拴绳子呢,就听到旁边传来打招呼的声音。回头一看是章书记的大侄子章宝树正笑眯眯的靠在旁边的树上看着她。
一看到他,左单单就想起他和刘莉莉那事儿,心里就挺嫌弃的。“章主任啊,你好你好。”章宝树靠着他大伯章书记的原因,在这煤场混成了个主任,管挖煤的。
章宝树笑,“左单单同志,我可经常听我大伯说你办事能力强,是个优秀的干部呢。”
“过奖过奖,本职工作。”左单单可不想和他多说话,敷衍的说了几句,就拴好绳子准备去找徐大鹏。至于这章宝树,她是没打算搭理的。她可没忘了,刘莉莉现在找了个靠山呢,肯定得找着机会报仇。
“左单单同志,咱说会话呗,我也了解了生产队的情况……”章宝树见她要走,就笑眯眯道。
徐大鹏听到有人喊左单单的名字,就从办公室里面钻出来,看到章宝树在和左单单说话,赶紧喊了一声,“左单单,你咋来啦,是来接一鸣的吧。”
“办事的,顺道接他。”左单单朝着徐大鹏走去。
徐大鹏也没搭理章宝树,带着左单单一起进办公室。进去后就朝着章宝树看了一眼。然后叮嘱左单单,“这家伙不是好东西,你可别搭理他。”
“谁搭理他啊,寒碜人。”左单单嫌弃的不要不要的。然后拍拍桌子,“上茶上茶,还有瓜子花生,沈一鸣来的时候啥待遇,我也一样。”
徐大鹏顿时郁闷的扁嘴,“你们两就欺负我这老实人。”然后转身去给左单单拿瓜子花生。
说是来办事儿的,左单单一下午就在办公室里面混着了。将魏晓红他们的信交给徐大鹏,让他到时候给邮递员带走。然后就坐在椅子上吃着瓜子花生,喝着清香的热茶,觉得这日子过的太舒坦了。还是沈一鸣这小子会享受生活啊。
下午六点,车子准时到站。
沈一鸣一下车,左单单就从马车上跳下来,跑过来热情的帮着他提行李,“是省城报社来的沈一鸣同志吧,欢迎来这里指导工作啊。”
“……你是?”沈一鸣一脸纳闷道。
“哦,我是左家屯生产队的会计左单单,你喊我左会计就成了。公社委派我专程来接你的。”左单单笑的客气。
“真是太客气了,多谢多谢。”沈一鸣一脸感谢的拉着她的手摇晃。
左单单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手给抽了出来,然后指了指马车,“赶紧上车,这大晚上的走夜路不好。”然后领着沈一鸣上马车。
马车出了车站,就直接往左家屯去。这时候天已经慢慢的黑了,路上基本上没啥人了。沈一鸣笑眯眯的看着左单单赶车,见她赶车还有些生疏的,笑道,“没想到左会计也会赶车啊,不过这动作不大对,”然后伸手圈住左单单,把她握着缰绳的手给握住,“缰绳得拉紧点儿,”
左单单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沈一鸣同志,你干啥。你这是骚扰地方女同志,你知道不。小心我去告你。”
得了,这还演上瘾了。沈一鸣挑唇笑,凑过去道,“既然左会计你这么说了,我不干点什么,不就亏了吗?这天黑蒙蒙的,两边又都是玉米地……”
左单单就憋不住,“沈一鸣,你老实点。”
沈一鸣拉了拉她的麻花辫,笑的眉眼弯弯,乐道,“怎么,不演了?”
“谁和你演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生产队的小干部,来接省城来的客人。所以客人你得老实点,不许对基层女干部动手动脚的。”反正自从上次发现沈一鸣的危险之后,左单单这次就打定主意,一定不给沈一鸣亲近的机会。这种年代,就该谈一场清纯的恋爱。可不能让沈一鸣得寸进尺了。
沈一鸣一脸正经的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听你的安排了。”
就在左单单诧异她这么听话的时候,沈一鸣突然低下头,在她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贴着她的面,“动嘴总行了吧。
演不下去了,左单单也不乐意伺候沈一鸣,把缰绳扔沈一鸣手上,“赶车!”
沈一鸣接过缰绳,轻轻的拉了一下,老马匀速的拉着马车。
左单单看他那惬意的样子,心里就不爽利。好歹自己也是混迹过开放社会的人,咋能被这保守年代的小年轻给调戏的认输了。再说了,这大马路上的,难不成沈一鸣还真能把她往玉米地里面拖啊。
眼珠子溜了溜,她伸手往沈一鸣腰上掐了掐,“沈一鸣,你的腰是不是粗了。”感觉到沈一鸣僵硬了一下,她抿着嘴笑,又往沈一鸣胸肌上面掐了一把,“长胖了啊。”
手又往沈一鸣身上招呼了几下,还别说,手感不错。看着沈一鸣紧紧的咬着唇不说话的样子,左单单乐呵呵的直乐呵。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左单单一瞅着,发现马车停在一个拐弯处,旁边是个小山丘,前面看不到后面,后面看不到前面。
“干啥呢?”
沈一鸣伸手一捞就把她捞怀里了,左单单发现自己的视野一下子从前方变成了天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一鸣就直接对着她亲了下来。
动作带着点儿蛮横。左单单觉得自己的嘴要被人给活吞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等放开的时候,两人都喘着粗气,半天没缓过神来。
沈一鸣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左单单的脸颊,声音带着点儿沙哑,“左单单,老实点。”
左单单:“……”
沈一鸣回到左家屯,又引起了一番热闹。
咋能不热闹呢,那些知识青年一旦回城,那恨不得一辈子不回这地方来了。沈一鸣可不一样呢,回去没多久又往屯里跑了,多有人情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