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单单睡到中午才醒来的, 穿上了棉袄和棉靴, 在火炉子边上烤了大半天儿,舒坦的都不乐意出门了。这时候的冬天是真的冷啊,外面雪都半尺深了。昨晚上送货的时候, 她特担心车子抛锚。好在那卡车还是很给力的。不过这天气还是更让她坚定不能再做这生意的想法了。
除了不安稳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太辛苦了!
左单单是个喜欢享受的人, 要不是想盖房子,改善生活环境, 顺便让她正大光明的吃香的喝辣的, 可能她都不会干这么多的事儿。
就像她奶奶一样,当初家里买了房子之后,奶奶基本上就不做水果生意了, 祖孙两就守着家里的几颗果树过日子, 平时吃完饭,奶奶出去溜达打打纸牌, 那日子别提多安稳了。
虽然左单单不想出门, 可这门不出不行,中午家里得去三叔家里吃饭,最主要的是分钱。昨晚上她和左成才已经在车上分过钱了。
这次家里一共投资了两百多份果篮子,盈利差不多五百块钱。左单单的橘子水果也算成本中的一部分,不过这对于左单单来说相当于是无本生意, 所以这份钱是她的纯利润,再加上她投资的本钱回收,一共分到了两百多块钱, 左成才分了一百多快,剩下一百多,就是左奶奶和左大成两口子平摊了。
分钱是严格按照账本来进行的,左奶奶不懂这个,所以也没管。李惠和左大成两口子更是没意见。
等左成才拿出那份钱的时候,三人激动的脖子和脸都红了。
特别是左大成两口子。这次连本带利的,一共拿了一百,加上他们干活的工钱,一共拿一百二十五,家里的资产一下子翻了倍了。左奶奶倒是有些后悔,要知道这么挣钱,就该多投入点的。现在只拿了三十来块钱。
不过对于她来说,这钱也够用了。反正还有三儿平时孝敬,基本上花钱的地方不多。
分了钱,大伙心情都十分的好,赶紧回去将钱给藏好了,这才回来安安心心的坐下吃饭。
许是因为挣钱了,吃啥啥香,一顿普通的饭菜都吃的香甜了。
左成才道,“等过几天我弄点肉回来,咱家过个红火年。”
左奶奶听了,心里高兴极了,觉得这日子越来越红火了。来年还要盖新房子呢。又想到隔壁左红军一家子,就有些惆怅,老大家的这日子咋就红火不起来呢。
“砰砰砰——”
正吃着饭呢,家里的院门被敲响了,“妈,是我。”
听到外面传来徐凤霞的声音,一家人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妈,我家里做了点儿吃的,给你送来了。”
“哼,还知道给我送吃的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左奶奶起身开门。
左单单眉头皱了皱,她刚好像听徐凤霞的声音有些紧张。
外面,左奶奶开了门,就看到徐凤霞和左红军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有左水生,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最后面是自己闺女左春红。
左奶奶一下子就愣住了,咋这么多人来咱家呢。
徐凤霞脸色不大好,也不敢吭声,主动让开了身子,她身后的几个男人就走了进来了,左水生也跟着进来,还重重的叹了口气。
左奶奶就回过神来了,往屋里跑。“你们干啥呢,这我家,你们咋说进就进呢。”
屋里,左大成和左成才听到动静赶紧出来了,就看到几个人在自家厨房里面到处看。看完之后还要进堂屋里。左成才可不怕他们,立马拦着道,“你们干啥的呢,咋跑人家屋里到处看。”
“我们是镇上派出所的,听人举报你们投机倒把,过来查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面无表情道。
听到投机倒把几个字,老太太差点儿吓晕了。
其他人脸色也不大好。左单单哼了一声,“谁说我们家投机倒把了,就让你们查,反正咱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要是没查到,这说咱投机倒把的人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要不然谁都去告投机倒把,这不是破坏警民关系吗?”
听到左单单的话,老左家人也反应过来,对啊,家里的东西都运走了呢。怕啥啊。
左水生沉着脸道,“大成,成才,这事儿是这样的。左春红同志去公社里面举报投机倒把,公社就把这事儿交给派出所来查了,咱生产队里协助一下。反正咱也不能就凭着一张嘴,也要找证据,你们先别急,让派出所的同志查查,查完了之后再说。”
左成才哼道,“我没意见,可我和单单想法一样,谁要是黑心肝的睁眼说瞎话害人,咱可不答应。”
然后让开了身子,让人进去查。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又出来了。家里确实啥都没有,最多只有厨房里面有几斤熏肉。
看着派出所的人把熏肉拿出来了,左单单就道,“我三叔买给老人吃的,难不成买肉吃都不行了。那城里人不都投机倒把吗?”
派出所的人也挺郁闷的,因为是家属举报,公社里面觉得还是很可信的,让他们赶紧出发处理这事儿,免得夜长梦多,可这来了之后,啥也没有啊。
左水生见状,底气也足了,狠狠抽了一口烟,“左春红,徐凤霞,你们咋说?”
左春红立马指着徐凤霞,“都是她说的,我听她说的。”
徐凤霞吓得直哆嗦,“我,我看到很多肉的,咋就这么几块了?”
左单单问道,“大伯娘,你啥时候看到家里有肉了,别是闻着香,就自己想的吧。”
“没,我亲眼看到的,就后院厨房的窗户,我踩着凳子看的。”徐凤霞大声嚷嚷道。
“那肉呢?”左单单追问,“你自己看花了眼,还是你故意的陷害家里的。大伯娘,不就是分了家吗,你咋能怀恨在心呢。亏得老太太还惦记着你们,想合家呢。结果你这么陷害人的。为了让咱们不好过,还陷害咱们投机倒把,你这是要老人的命呢。”
左奶奶听到这话,也想起来了,冲着徐凤霞过去就两巴掌,“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不就是没答应合家的事儿吗,你就陷害咱老左家。咱老左家咋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啊。真是黑心肝的东西啊。作孽哟……”
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真的伤心了,老太太直接哭了起来,那眼泪鼻涕就是一把一把的,“老大家的,昨天找我说要合家,今天她又来找我,我没同意。咋就想到她这么狠的心哟。”
左成才也是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指着徐凤霞,“我说你咋突然干这事儿呢,原来是要报复咱们呢。”
“我没啊,是春红,春红说的。也是春红去举报的。”徐凤霞捂着脸,哭红了眼。咋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是小姑子举报的,还说如果举报了,她男人没准就能官复原职做大队长了,没准还能进公社呢。
左春红也赶紧道,“是你说的,你说家里很多肉,我又没回来,我咋知道?你还说老太太说这肉她都吃不上,我想着她都吃不上,肯定是要投机倒把换钱的。”
左单单气道,“姑,你咋能这么想老人呢。老人舍不得吃肉,那是留给小辈吃的。惦记着三叔辛苦,还有小聪在外面读书吃不到好东西,准备留着他们吃的。咋到了你们耳朵里就变成投机倒把了。”
左春红被左单单说愣了。她娘能有这么好,还能省下东西给小辈吃?她这个闺女倒是沾过光,可其他兄弟们就没这种待遇了。
老太太又冲过去对着左春红两巴掌,“没良心的畜生,老娘生了你这个白眼狼了。”
左水生和派出所的同志都黑着一张脸。
合着这所谓的投机倒把,就是一场家庭矛盾引出来的荒唐事儿呢。
左水生气的不得了,狠狠的跺了跺脚,“行了,别闹了!”
左奶奶这才停了骂声,鼻涕眼泪还是在流,心里喊着,真是吓死人了哟。
左水生吸了吸冷气,胸口的火气这才平息了几分,今天发生这事儿的真相是让他又惊喜,又愤怒。
老左家是没事儿了,可这为了一点事儿就害人,这还是老左家吗?
这些年因为念着一个祖宗的缘故,左家屯的人之间连打架动手都没有过,最多就是发生口角,都不带骂祖宗的那种。
谁能知道,这一家人还能闹这么大动静,连公社和派出所都惊动了。
他咳了咳,郑重道,“今天这事儿当着派出所同志的面也弄清楚了,这是诬告!左春红同志和徐凤霞同志没有搞清楚事实真相,没有证据,为了报复,就将这种假消息传到公社里去,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是恶劣的!”
左水生的语气很重,一字一句的说的徐凤霞和左春红都一颤一颤儿的。
徐凤霞指着左水生道,“左水生,你凭啥这么说,我亲眼看到的,我没看错。”
“你还说!”左水生气呼呼拿烟杆指着徐凤霞,“徐凤霞,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是一点尊重都没的,没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我也知道是啥原因。”他看向徐凤霞身后一直闷着头的左红军。
“今儿个当着这公社派出所的同志咱也说道说道当年的事儿。当年他左红军为啥就被撤了,当初公社找我们屯里十个代表去决定这事儿,说要撤了他左红军,十个代表里面没一个人反对的。知道为啥吗?因为他左红军干的不好,整个屯里,都不想他当大队长!”
“你胡说!”左红军终于抬头,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你要不信就去找人问问,就是没大成媳妇那事儿,大伙也是想换了你的。当初你为啥当大队长,那是屯里看你识字,在省城待过,大伙信任你。结果你呢,办事从来不考虑咱屯里人,上面说交五千斤粮食,你就催着咱交,还得第一个交,多少人交不出来都要饿死啦,来求你左红军去说情,让咱缓缓,别人困难,咱也困难。你咋说的,说上面决定了就决定啦,咱必须交。你就为了上面一句奖励,你把屯里人往绝路上带呢。还有你媳妇,当年在屯里,除了摆官太太的谱儿,干了啥好事没?你当队长,没一个人服气的。”
院子里的人,包括左红军都目瞪口呆的。
当年左红军被撤下来,理由是家庭成分不好,影响不好。没想到,还有这事儿呢。
左水生气的叹气,“咱那些代表都瞒着你呢,是怕你不服气,就拿大成媳妇的成分说事儿,让你当不成队长。你咋样也得服气了。结果这些年,你还惦记着这事儿呢。还不服队里的管。今天要不是闹出这样的事儿,我也是不准备说的,可我不能不说了,我可不想你左红军因为怨气,闹的家宅不宁。”
左水生的这番话,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样的,打击的左红军失去了神志了。他这些年一直惦记着自己当初干的有多好,公社领导多重视他,总是夸他。屯里人也没怨言。咋就突然说是他做的不好,给弄下来了呢。
“我不信,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左红军红了眼,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也没人管他,都盯着左水生看。
派出所的同志也挺不自在的,来查个案子,咋听了这些事情了。为首的中年人道,“既然这事儿搞清楚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和领导汇报了。关于左春红同志和徐凤霞同志的处罚,我们也要等领导那边下结论再说。”
左水生点了点头,“辛苦同志们了,我让大成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左大成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派出所的同志赶紧道,“不用不用,这次开着公社的车子过来的,那车子挡风,暖和着呢。我们先走了。”说完忙不迭的走了。觉得今天这事儿闹的太丢人了。
等派出所的人走了,左水生对着徐凤霞摇了摇头,也不想管老左家的事儿了。
等人都走光了,左奶奶看着徐凤霞和左春红,一副想吃了她们的样子。
左春红刚先说话,左单单立马道,“姑,你咋这么狠的心啊。别说咱家没干那事儿呢,就是干了,你也不能这么做啊。你这不是要害死老太太吗。老人这么大把年纪了,你是要她挨枪子呢,还是让她坐牢呢。”
左春红赶紧道,“妈,我没想害你。”
左单单道,“这个家里除了三叔就是老太太了。你除了害他们还能害谁。”
左春红被问的说不出话了。她还真没说想害谁,反正害谁都一样。她就想着举报这事儿之后,公社这边给奖励,没准能给她个工作,或者给胡长江那边立个功。女人嫁人了,那还不是得为婆家和自己男人考虑吗?
这话她能老实说吗?
她不说,别人也是知道她的想法的。举报自己娘家人,除了好处,还能是为了啥呢。
老太太捂着心口,伸手指了指她,嘴唇哆嗦几下,两眼一翻突然往地上倒去。
好在左成才眼疾手快给扶着了,看着老太太老脸煞白,牙关紧咬的,大伙吓坏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