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工, 左成才不去上工, 要在家里睡大觉,左奶奶拿着扫把追着抽他,一阵鸡飞狗跳之后, 左成才躲到了房子里,关上门。左奶奶看不到人, 也没法子,站在门外骂骂咧咧的骂了几句, 就不管他了。“小畜生, 我这是做了啥孽,跟着你这个小畜生过日子,哪天饿死了也没人管。”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其他两个儿子听了。别分了家就不管老娘了。你们这兄弟是靠不住的, 真靠他, 老娘就饿死了。确切的说,是说给老大左红军听的。老二分家之后, 有啥好的还知道送她吃。老大家的一点表示也没有。分的干干净净的。要不是还住一个院里, 每天都能见着面,她都要以为自己大儿子没了。
回头故意看了老大家的方向,却见徐凤霞和左红军从屋里出来,徐凤霞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提着篮子。一看就不是去上工的样子, 倒像是要回娘家去。徐凤霞也不上工了,左奶奶眼尖的看了两眼,被布盖着的篮口缝隙里, 似乎有看着像猪肉的东西。
左奶奶那脸顿时拉长了。一口肉没见着拿给她吃,倒是往娘家拿。真是不孝顺的东西。
这要不是分家了,她肯定要教训教训的。
再一次感受到分家带来的不利,左奶奶对着左红军冷哼一声,咬着牙进了屋里。
徐凤霞见老太太对她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样子,心里憋屈极了。再回头看看左单单乐呵呵的样子,心里暗恨,“非得把你这个搅事精给嫁出去。”
左单单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眯眯的跟着左大成两口子一起去上工。
现在有老太太对付徐凤霞,她可不用费心思了。现在还是挣钱要紧。马上整个公社里面就开始收粮食了,她怕倒是别的公社也听到消息了,到时候粮食不好收了。还是得抓紧在干一把。
下午上工,左单单就开始跟着一块儿挖沟,浅浅的沟壑,也不费力气。
左单单趁着干活的空挡,和李晨亮又约了下工后见面的事儿。
远处,沈一鸣和徐大鹏一起干活,看着两人偶尔嘀嘀咕咕的样子,徐大鹏没好气道,“我说一鸣,这丫头和李晨亮是一块儿的,你干什么要让他跟着你学记账。这是资敌。你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他们两走的近,李晨亮还对她献殷勤。和她一块儿干活的时候可卖力了。我看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
沈一鸣搓了搓手,继续踩着铁锹,又抬眸看了眼左单单和李晨亮。
左单单正眼珠子四处瞄了一眼,然后又和李晨亮说了句什么,那样子活像是防备猎人的小动物一样。
“你看你看,又说上了。”徐大鹏愤愤不平道,又看向沈一鸣,“一鸣,我和你说,你可要惊醒点,可千万别有什么心思。”他故意严肃道。
不严肃不行,沈一鸣平时和女同志都尽量保持距离,就是追着他跑这里来的李红兵,都没让沈一鸣对她有什么特别呢。这次沈一鸣竟然直接点了左单单的名,让她跟着学记账,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们知青可不能和这些乡下人结婚,到时候就彻底成了农村人了。徐大鹏不想沈一鸣干糊涂事。
沈一鸣笑着道,“行了,他们说话关你什么事情,少管。”
“我这不是替你抱不平吗,你还要教她记账呢,她和李晨亮走那么近。”
沈一鸣道,“你想太多了。总要教的,找个聪明的人,总比找个笨蛋省心。我就看她脑子行。”
“真的?”徐大鹏怀疑的问道。
“嗯。”沈一鸣应了一声,低着头卖力干活。他是一定要回去的,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下工后,左单单和李晨亮又去捡柴火了。
左单单把邮局开的条子给了李晨亮,证明第一批粮食已经到位了。“你看第二批啥时候找?”
李晨亮还在犹豫,他虽然平时不管事,可也知道要验货。这次收粮食他没经手,不知道收上来的粮食合不合格。准备着等他邮局工作的二姨那边传了消息过来了,再决定。
左单单嘴一撇,“你要是要收粮食就赶紧决定。今天沈一鸣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整个公社都要忙着收粮食呢。就我听到的,那些老乡都准备把家里的精细粮全都换了。等过了这次,这一年你都别想收到细粮了。”
听到左单单这话,李晨亮这才想起这茬,“这个沈一鸣!”又郁闷道,“你收的粮食都是好的?”
“你这啥意思呢?”左单单满脸愤怒,目露凶光,“你要是不要粮食就直接说,可别怀疑我的人品。我左单单办事,童叟无欺。行了,不收就不收了,我还不费这个力气呢。要不是听你之前和我说要多少收多少,我也懒得干这事儿。”
李晨亮没想到左单单反应这么大,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不该说那些话。“行行行,是我说错话了。”
李晨亮觉得自己就没遇到过这么凶的女孩子。性子泼辣不说,嘴巴还能说。
左单单听到李晨亮认错,脸上立马露出温和的神色,“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刚刚那事儿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你可得明白,这事儿我真是吃力不讨好。你想想我这承担了多么大的风险,现在公社收粮食,多给人一两,这粮食又得涨价了……”
“……”李晨亮听到涨价事儿,头皮发麻。怎么这个粮食的价格就没定过,一直涨……
左单单见他不高兴,也绷着脸愤怒道,“都怪沈一鸣,搞出这么一出事儿。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阻止咱们收粮食了。他肯定觉得这么一来,你就收不到粮食了。我说,这事儿你没透露出去让人知道吧。”
左单单瞪着他道,“你可别连累我啊。”
“怎么可能!”李晨亮也瞪大眼睛看着她,“我是那么蠢的人吗?”然后皱眉道,“管他搞什么事儿呢,我就不信收不上来粮食了。公社多给一两,我们就多给二两!有本事他让公社给三两!”
“好,你有这个魄力,这收粮食的事儿就没问题了。你放心,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多少,我收多少。不过还是得尽快,我真担心后面又出篓子。”
于是李晨亮又掏出了一百块钱给左单单。为了防止后面再出问题,这次一次多收点,反正也不差钱。他妈都说了,这次收的粮食除了家里亲戚分之外,还要留一些年节送礼的。这些钱得舍得。想到就连他那个瞧不起他的老子,都得用他这弄回去的粮食呢。李晨亮心里觉得都是值得的。
看着一叠钱,左单单眼睛闪了闪。这家伙真有钱!
因为量大,运输费用得加点,还有辛苦费也得多给点,左单单提出十块钱运输费用和辛苦费。九十块钱用来收粮食。因为涨价了,这次只能收四百斤粮食。
李晨亮以前都没管过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儿,听到左单单算的还挺清楚的,也没意见。只是提出,这次给他留点儿,他得吃细粮了。
左单单背着柴火回到家里的时候,李惠还在做饭。现在没人做饭,每天下工回来后还得做饭。
见左单单将柴火放到灶台旁,李惠眉头不展,看着左单单欲言又止。
“单单,咋回来这么晚?”李惠试探的问道。
左单单道,“家里柴火不够,我多弄点回来。”
李惠看了看脚边的柴火,犹豫道,“我听人说,你和一个男知青一块儿……”
“哦,正好遇上了。”左单单也没慌,看到就看到了,只要没听到他们说啥就成了。
李惠道,”单单,妈不是管你。可咱不能找知青。咱找踏实的人过日子。不能找那些人,咱抓不住。”
左单单满脸惊讶道,“妈,你想啥呢,我啥时候找他们了,没有的事儿。再说了,我才十七岁呢,可没想那些事儿。你就放心吧。”她才不会和知青处对象呢。
瞧瞧这几个知青,要么书呆子,要么傻不愣登的,要么就黑芝麻馅儿。她是多想不开,才会找这些人啊。
李惠看了看左单单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心里松口气。
“我去看看我三叔去,我的劝劝他别整天到处跑,让老太太担心。”于是左单单光明正大去找左成才聊天。
房间里,左成才是闻着钱的香味醒过来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叠钱,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要拿,那钱就飞了。
“叔,别睡了,有活干了。”左单单将钱放到兜里,看着一副梦游状态的左成才。
“单单?”左成才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我做梦呢。刚看到一大把钱。”还问道味道了呢。
“啥做梦啊,就是真的。这次来大买卖了。”左单单将钱拿出来,抽出六十五块钱给他,“叔,收四百斤。这次别在咱公社收,去别的公社收。”
“这次咱赚多少?”左成才从小到大,手里还没摸过这么多钱,两眼放光。
左单单道,“固定收入十五块。叔你要是办的好,回头还有分的。”
左成才立马从床上跳下来,“行,我去洗把脸,待会就走。”
两三天功夫就能赚二十多块,都赶上人家城里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他可不用再羡慕人家城里工人了。城里工人有他收入高吗?
晚上左成才吃了饭,就又跑出门了。这次老太太连拐杖都扔了,“滚出去就别回来!”
左单单在屋里听着了,都替左成才委屈。
左成才忙着去别的公社收粮食,左家屯这边也开始忙着收粮食了。
左单单这两天也不用下地了,其他人都是没吃饭就直接去上工了,她吃完早饭才去仓房那边,跟着沈一鸣学做账,等中午大伙来换粮食的时候,她就派上用场了。刚出门,左欢就从屋里出来了,把她拦在院子里。
“你带我一起去。“左欢鼓着脸道。徐凤霞不去上工之后,她也赖在家里不去了。左红军现在懒得管这些事儿,左青也管不了。
左单单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求人办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她那个便宜大伯娘这些年是咋教孩子的。”想去啊,找水生叔爷啊,找我干啥?“
左欢竖着眉头道,“他不是让你去吗,你带着我一块儿去。单单,我这是为了你好,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要和一鸣同志保持距离。以后我狗子哥才会对你好。”
“你说啥?”左单单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要嫁人也是你先嫁,再说了,你狗子哥猫子哥好不好,管我啥事。你要是看上沈一鸣了,自己去追求去,别碍着我干活。”就你这个脑袋,去找沈一鸣,那是羊入虎口。连骨头都被人吃的不剩的。她和左欢关系不好,才懒得提醒她呢。
而且估摸着提醒了也没用,人家要以为她是故意危言耸听呢。
见左单单这么嚣张,左欢哼了一声,“单单,我告诉你,我妈已经回娘家去给你说亲了,到时候这事儿肯定要成的。”
听到她这话,左单单眉头一皱,“你是说,你妈昨天回娘家,就为了这事儿?”
“那可不,就你这样的,能找我狗子哥,那是你福气。”
左单笑,“是吗,既然你狗子哥这么好,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表哥表妹正好一对。我得去和沈一鸣一块儿做账了。”
听左单单叫沈一鸣的名字这么亲热,左欢心里酸的不得了。“左单单,你就等着嫁人吧!”
“左单单,怎么还没去,我一直等着你呢。“门外,传来沈一鸣的声音。
左欢听到沈一鸣的声音,脸一下子就红了,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这会儿拘谨的手足无措的。
左单单看着她这样子,心道有这么夸张吗。这还就听到声音,连人都没看到呢。她咋就没发现沈一鸣有这么大的魅力,把人给勾成这样了。
“欢欢姐,那我就先跟着沈一鸣同志一块儿走了,你还是赶紧去上工吧,回头工分不够,水生叔爷得送你去农场补工分了。“
左单单对着她笑了笑,转身故意扭了一下腰,然后挺直了腰板出门。
外面,沈一鸣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色外套,手里捏着一个厚重的本子,站在门口等着她。
左单单看到他了,拿眼睛扫了他一下。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