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约出门的时候, 把卧室门虚掩上。不过他的门是向内开的,轻轻一撞就能打开。
白桦蹲坐在高高的猫爬架上, 一边舔着爪子,一边静待事情发展。
狗鼻子特别灵, 不可能闻不出来这房子里有猫生活的气息。
果然,门外传来刷刷几下挠门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一只高高大大晃着尾巴大叫着的狗冲进来,四处闻了一圈,又撒了几滴身体里的黄色液体,对着猫爬架上的白桦狂吠起来。
原来竟是只哈士奇。
狗中蠢货!
白桦懒得理他,淡定地伸直两只前爪, 前身弓下, 后身抬高,开始磨爪子。
狗越叫越疯狂,不多会儿,一个圆圆脸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探头进来, 看了看架子上的白桦。
“哟, 还挺淡定的,看着竟然不怕狗。”许经说。
白桦慢条斯理地磨完爪子,低头看了看连蹦带跳的二哈。
“喵!”他叫了一声。
吵死了!
哈士奇听不懂猫族语言,继续狂吠。
“啧,不是说要养贵族宠物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吗?许经养哈士奇他们怎么不管?这可不是什么贵族宠物吧?这分明是拆房专家。”白桦在脑海里对系统吐槽。
“许经和许约一样是男孩子,但他从小就顽皮得很,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一到正事儿就往后缩。许父许母基本已经不对他抱什么希望,基本对他属于放养状态。他们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许约身上了。”系统回答。
白桦呵呵笑了一声。
其实家里孩子多的父母,偏疼哪一个是比较常见的,很少有父母能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绝对的公平。
可是谁能说被他们重点照顾的对象就一定比被忽略的那个幸福呢?
起码在白桦看来,许经过得比许约快乐多了。
白桦伸爪子舔了舔,开始洗脸,一边洗一边继续和系统闲聊:“说来奇怪,你传给我的资料里面,许约的性格可不是现在这样,分明腹黑又霸道,还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差不多十棍子都砸不出一个响屁来。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这个满嘴‘爸爸’的家伙会是呆子。按说是同一个人,短短十年性格就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主智脑传来的资料里没提起许约的以前,如果不是传错了时间点,我也想不到他二十来岁时竟然是个暖男。”系统百思不得其解。
“可惜了,第一世在他身边的时候,没多挖掘一点儿他以前的事情出来……”正说着话,忽地他觉得屁股一疼,疼痛感一直从尾巴处顺着脊骨传到脑中,瞬间全身的毛就都炸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起身,往前冲了一段。
转头看过去,他才看到许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踮着脚伸手抓他的尾巴。
幸好猫爬架够高,许经的身材又没完全长起来,只够到了他的尾巴尖,让他很轻易就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真是个熊孩子!
带哈士奇回来不说,竟然还撩拨他!
白桦很生气,要不是知道这是家里的二少爷,不能随便出爪对付,他早就扑上去给对方来个满脸花了。
哈士奇见白桦动了,叫得更欢,还不时往猫爬架上冲,看那架势,巴不得自己也想跳上来呢。
白桦顺着猫爬架爬到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主犬二只满脸的蠢样。
许经还想搬椅子过来够白桦,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就盯上哥哥的猫了。结果一回头,他发现哈士奇扑猫爬架不成,竟然开始啃房间里的桌腿,有一条腿已经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他吓了一跳。
许约带这只小猫回来的时候,他看着觉得好玩,上来逗了几下,结果小猫竟然伸爪子挠他。
虽然只是浅浅的几道血痕,很快就愈合了,但许经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伤,就暗地里记恨上了这只猫。
只要哥哥不在家,他就想方设法进来折腾几下。
不过他没蠢到家,知道不能留下痕迹,不然肯定会被哥哥教训。
以前他都是揪扯吓唬几下就算了。小猫只会喵喵叫,不会告状,哥哥当然没发觉。
可这次,哈士奇留下了证据。
许经心虚得很。他不怕许父许母,就怕自己的哥哥。
小时候他不懂事,时常抢哥哥的东西,后来有一次,父母不在家时,哥哥趁着其他人不在,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从那以后,他就有些怵这个哥哥。
要说许约对他多狠多不好,并不是。只不过心理阴影都是从小留下的。
许约越大,性格就越有些独,尤其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房间。就连那些下人,也都是经过许可之后才能进来收拾。
当然,哥哥的房间没上过锁,又没装摄像头,就算有人趁他不在家时偷偷进,他也不知道。
但终归不能让他察觉。
许经赶紧把哈士奇弄了出去。
白桦懒洋洋地看着这场闹剧,觉得很无聊。
在猫爬架上呆了一会儿,他就趴在上面继续睡觉了。
其实肚子有些饿了,但猫碗里面盛放的都是猫粮,虽说是进口的名贵猫粮,终究不是人的食物。白桦闻了闻就没了兴趣。
还是等呆子回来之后,跟他一起吃饭吧。
“我说,小统,我吃人类的食物,对这具身体会造成影响不?”
“现在多少会有一点儿,毕竟这是猫身。不过等宿主的人类习性占据上风,再吃人类食物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系统回答。
能吃就好。
白桦睡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全身都不舒服,梦到自己成了个大足球,在草坪上被人们抢来抢去,踢来踢去。
猛地,一个看不到脸的男生狠狠一脚凌空抽射,他整个都悬空起来,直到撞击到一棵大树上,撞得他头晕眼花。
他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小统,怎么这么黑?难不成我瞎了?”白桦看不到四周的情况,只觉得憋得难受,全身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哪里都不舒服。
“呼,宿主,你终于醒啦!”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来。
“我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真瞎了吧?”看不到东西,白桦心慌慌地问。
“不是,是你被绑架了。”
“……是许约的爸妈干的事儿?”白桦问。
“宿主你真聪明!我还想看你能不能猜到绑匪的身份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系统说。
呵呵,除了那对奇葩父母,也没谁能干得出来这种事了吧?
明明时时处处以上流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却偏偏做出这种没格调的事。
绑架自家儿子的宠物,就因为这宠物不是名贵品种,让他们觉得没面子。
却没想过万一许约回家了,发现小伙伴丢失,会多难受。
“他们打算把我丢到哪儿啊?”白桦问。
如果他是真正的猫,这起绑票案原本不应该这么轻易就发生。毕竟猫的警觉性是相当高的,只要有人靠近,它们就算睡得再熟,都会立刻发觉。
可惜白桦是人类,还没完全适合这具猫身,睡着了,也就真的睡熟过去,连被人抓起来扔进口袋里都没发觉。
做猫做到他这份儿上,也是够蠢的。
先前还觉得许经和二哈蠢,没想到现世报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他们要把我丢到哪儿去?”
“不是他们丢,是他们找了别的人,要把你带到其他城市去,再把你丢到荒野里,这样你就算不会被饿死,也绝对找不着回家的路了。”系统说。
啧,要不说,这世上最毒的就是人心呢。
至于对一个还没成年的小猫下这种手吗?
听着传来的闷闷的汽车喇叭声,感觉着身下的颠簸,时不时还要被颠得摔个跟头,白桦气闷地说:“看来是把我塞后备箱里了。”
他倒是能亮爪子把罩着他的口袋撕开钻出去,但汽车后备箱他打不开,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身娇体软的小猫。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在白桦身为一只猫也觉得晕车想吐时,车终于停了。
后备箱被打开,装着他的口袋被随意地提了起来,丢到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开车门关车门的声音,汽车重新发动,一溜烟地离开了。
白桦听着四周没了别的声音,这才终于伸出尖锐的爪尖,一点点儿把口袋撕开,费力地钻了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向四周看去。
果然,这里一看就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郊外。
他现在正在一棵大梨树下面,梨树已经结了果子,挂着很多小小的绿色的梨。风一吹过来,梨和叶子一同摇晃着,看着很好玩。
白桦忍不住噌噌几下沿着树干爬到树枝上,伸爪子抓那些树叶玩,等抓累了,又去够没熟的小梨。
“宿主,你真心大,竟然玩起来了。”系统说。
“又不是我想玩。”白桦反驳。
确实,他对这种幼稚的游戏压根不感兴趣。可他身体一见到这些,就本能地兴奋起来,忍不住就要爬树。
这大概就是猫科动物的本能吧。
“幸好这里没长点儿猫薄荷一类的,不然估计我这辈子都回不了呆子的家了。”白桦玩累了,这才趴在树杈上,对系统说。
“宿主,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慢慢来吧。这一路上得慢慢走,要不是有你这个定位在,你以为我真能找到呆子的家?我可是刚穿过来没两天的。”白桦说,“那对夫妻也需要个教训,我要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去了,不遭什么罪的话,你觉得呆子会为我出气不?”
敢扔他,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其实他并不是非得赖在那里不可,但许父许母突然来这么一手,给他完成任务造成了妨碍。
影响他完成任务回到现代的,都是他的敌人。
这是白桦的心理。
在树杈上趴着歇了一会儿,他这才溜溜达达地下来了。
“帮我指方向吧,”他说,“现在咱们开始长征第一步,啧,也不知道我这娇嫩的小肉爪子能不能挺住,希望不要太惨吧。”
一猫一系统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儿。这里虽然是郊外,但并没有荒凉到完全不见人烟的地步,除了偶尔遇到个小村子外,有时也会有行人路过。
人们大多数都不理睬他,只有个别的会朝他喵喵叫几声,或者恶作剧般地朝他丢几块石头,不过都被他敏捷地躲过去了,没受什么伤。
越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白桦停了下来。
“小统,我饿了。”他说。
从穿过来到现在,除了喝了点儿牛奶之外,他还什么都没吃过呢。
“那怎么办?照宿主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走上好几天才能回到许约那里。可一路上没吃没喝的,怕是还没到宿主就先垮了。”系统忧心忡忡地说。
这事它自认有很大责任。本来许父许母靠近睡着的白桦的时候,它能够及时示警的。但它当时正在和地府的主智脑联系,定位这个时空中能够进行二次传送的时间点,为了防止被干扰,它把身边的一切都屏蔽掉了。
等定位完成之后,它撤掉屏蔽时,就发现宿主正被许父许母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还特意嘱咐着要扔得远远地,永远都回不来那种。
现在除了帮宿主指路之外,它基本没别的用处了。
“在饿着肚子的时候,人是不该讲什么气节的。”白桦满脸深沉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就飞快地蹿进了旁边的一个院子里。
那院子的窗户开着,从窗户能看到厨房里已经做好了饭菜,却没什么人在。
白桦先是把院子里洗完晾干的衣服叼了一件下来,扯到厨房里,又从饭桌上的盆子里拖了几个大白馒头出来,放到衣服上,笨拙地用爪子打成包裹形状,从肚子到后背勒好,免得掉下去。
“这就是这几天的干粮了。”白桦说着,跳到一边的盆子边,那里装了大半盆的清水。
他伸舌头舔了起来。
在外面跑了这么长时间,他不仅饿,还渴得不行。
喝得差不多了,每动一下就觉得肚子里的水在叽哩咣啷地响,白桦这才停住,转头要离开时,就看到厨房门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矮矮的个头,瘦瘦的,显得眼睛特别大。看到白桦转头,她没惊慌尖叫,反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姑娘的两颗门牙都没了。
看到白桦瞅她,小姑娘乐滋滋地朝他伸出手,露风地小声叫着:“小猫,你来!”
白桦没理她,从桌上跳下去,跃上窗台,打算离开。
看到小猫要走,小姑娘有点儿失望,却没阻拦。
白桦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到近,生怕被其他人发现,急忙跳到窗台外面,几下就攀到了高高的院墙上。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小花,你怎么偷吃东西?”
然后是露风小姑娘怯怯的解释:“我,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自从家里把你抱回来养,就像养了个讨债鬼似的,除了吃就是吃!一点儿用都没有!这回更好,还学会偷嘴了,你说,难不成我们亏待你了不成?要不要明天拿块木板把你供起来,早晚三柱香啊?”
伴随着尖利苛利的责骂声响起的,还有噼噼啪啪地响声以及小姑娘低低的呜呜声。
可不管挨了多少打,小姑娘都没说出那些东西是被一只猫拿走了。
是因为说出来不会有人信吗?还是别的?
白桦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忍不住在院墙上回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被按在地上,一个身材粗壮的村妇正手里举着个木棍,往她身上腿上不停地抽着,一边抽一边骂。
小姑娘缩着身体,勉强用手护着头。有那么一会儿,她的头恰巧转到窗户这个方向,和白桦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如果她直接叫破的话,村妇是能发现院墙上真正“偷”了食物的白桦的。
但小姑娘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不再看他一眼。
白桦轻手轻脚地从院墙上跳了下去,很快离开了。
晚上,大家都睡着了。
小姑娘被赶到门外,只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不是这家的亲生孩子,是这家人好几年都没生孩子,才把她抱养回来。没想到刚抱回来几年,养母就怀了孕,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从那之后,她的日子就难过起来,每天天不亮都被扯着耳朵揪起来,赶到院子里去干家务活,有时候地里农活忙,她也要去跟那些大人一起干。
她的手上时常被割得一条血口一条血口的,养母却跟没看着一样,还时常抱怨她吃得多,不干活。
到后来,挨打更是成了家常便饭,养母时常一不顺心就找个借口打她,不给她吃饭。
像今天,明明是猫拿走了食物,养母认定了是她,还说她不承认是学会了撒谎,要给她一个教训,于是把她赶出门,让她睡在院子里。
她倒不怪那只猫。她知道猫是警惕性很强的动物,轻易不会靠近人。那只小猫看着不大,跑到她家里来偷吃的,一定是饿坏了吧?
希望那只小猫能尽快被一个好心人收养,过上好日子。不然以后这种时候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大人们发现了,就会吓唬它打它,甚至还会下药害死它。
小姑娘正想着,就听到院墙上传来低低细细的猫叫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过去,借着月光,果然看到院墙上站着一只猫。
身上系着一个比猫身还大的包裹,果然是白天逃走那只。
小姑娘先看看屋里,见里面的人还在打着呼噜,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小声地说:“快走,你快走,别回来,不然被那些人抓住了,他们会打你的。”
白桦却没听她的,从高墙上跳下来,朝她走了几步,停下来,还是喵喵叫着。
“你渴了吗?想喝水?不舒服?哪里疼?要睡觉?”小姑娘一连猜了好多,都没猜,就见白桦走到院子的大门处,转身看着她。
两只猫眼在月光下闪着熠熠的光,那模样仿佛是在说:“给朕把门打开。”
小姑娘着魔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把门栓拉开,推开了大门。
门发出“吱”地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小姑娘吓得一个哆嗦,身子僵了半天,发现屋子里并没传来动静,她把门栓放下,压低声音说:“你快走吧,千万记住别回来了。”
小猫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从大门处走了出去。
小姑娘松了口气,刚要关门,就见小猫走出去几步就停了,蹲坐在地上,转头看着她继续喵喵地叫着。
那一瞬间,小姑娘福至心灵,竟然领悟到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走吗?”她问。
小猫喵了一声,像是肯定。
小姑娘毕竟还小,她只知道养父母一家对自己特别不好,时常不给吃的不给穿的,让她从早晨干活到晚上,轻则骂重则打。如果以后一直过这种日子的话,她宁愿跟猫生活在一起。
她转头看看屋子,最后没有半分留恋地迈步走了出来,跟着小猫走向了茫茫黑夜。
她的养父母一直睡到天大亮了才起来,养父睡醒之后习惯性地进了厨房,一掀锅,发现锅里什么都没有,早饭都没做,立刻骂骂咧咧起来。
养母发现养女竟然敢偷懒,随手从灶边的柴禾里抽出一根棍子,就去屋外找人。
可是她找遍了院子,却根本没看到小姑娘,只看到睡觉前被闩得牢牢的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