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坪大的房子, 简单的木床上面铺着蓬松洁白的被子, 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喷喷的肉香,李弦凉站在锅边,用筷子把锅里那块牛骨头翻过来, 底下的汤汁沸腾翻滚着,热腾腾的冒着气, 看着煮的熟烂的牛肉,李弦凉露出一丝笑容, 他拿起汤勺舀了点汤汁, 小心冀冀的吹了两口,然后放在唇边尝了尝味道,嘴唇抿了抿, 感觉还不错。
于是他放下勺子, 匆匆的用毛巾把溅到灶台上的汤点擦干净,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带着盖子的汤锅, 缓缓的把汤倒了进去, 然后轻轻盖上盖子关了火,捧着汤碗单手打开门,去了隔壁。
三年前他带着高烧,万念俱灰的坐着火车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那天这边还下着大雨, 他全身湿淋淋的晕倒道旁,正好遇到的孙大妈出门买菜在路边看到他,见他可怜见的, 便好心的把他带回家里,待烧退后,大妈了解到李弦凉刚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便将自己家一间三十坪的房子很便宜的租给他,还让女儿帮他介绍工作。
当时那一个多月他状态一直不太好,面试时的问题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觉得自己回答的很糟糕,他以为肯定不行出来后便走了,但没想到几天后却被通知已面试上,虽然只是家私营企业,很小,也没什么好待遇,但工资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这些年李弦凉一直觉得他欠着老太太一家人的情意,不知道怎么报答,便一直拿老人当亲人待,有事没事会过去陪她说说话,平时做了好吃的也会送过去给她尝尝,昨天她女儿回来看她,念叨着老太太想喝牛肉汤,李弦凉听在心里,今天下班便去市场买了牛骨头回来熬。
李弦凉站在门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老太太的女儿琴姐,她看到是李弦凉后笑的热情的说:“阿凉,猜到就是你,快进来快进来,老太太正念叨着你呢。”
李弦凉微笑着说:“琴姐,我熬了点汤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琴姐笑容满面的接过来说道:“你真是太有心了,老太太都让你伺服的发福了,快进来吧。”说完便回头对老太太说:“妈,你看你这干儿子多孝顺,把汤都给你送来了。”
孙大妈这几年头发白的少了,脸庞也很圆润,红光满面,只是牙齿掉了几颗,还要过几天才能补上,现在只能这样喝些汤吃些米粥,见到李弦凉她飞快从里屋走出来,对李弦凉招手说:“凉凉,快来,阿民回来了,刚回来,还带了很多好吃的,我给你留着呐,快来。”
阿民是老太太的小儿子,全名是顾卫民,
琴姐笑着说:“妈,你对你干儿子可比对你亲闺女好多了啊。”说完掀开手里的盖子,一阵香气飘出来,她说:“您又有口福了,这是牛肉汤,你不是最爱喝牛肉汤吗?”
孙大妈笑的合不拢嘴,她说:“凉凉煮的汤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你们煮的好喝,对我口味。”说完就过去拽李弦凉进屋,李弦凉赶紧轻扶着老太太的手臂,笑说:“孙大妈,慢点走,不急的。”她才一米五的个儿,走的却比他还快,李弦凉有点担心,这么大岁数的老人走不好摔一跤可不得了。
屋里有地热暖洋洋的,琴姐去厨房把汤倒了一碗出来,递给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喝了两口直砸吧嘴说好喝,琴姐在一边笑道:“阿凉可不得了,将来谁要做了他媳妇,那可真是上辈子烧的高香,这辈子攒的福气啊。”说的李弦凉有点坐不住,脸色有些尴尬。
顾卫民扔给李弦凉一个蛋挞,说道:“小李,你有没有兴趣到a市工作?我可以给你介绍,工资肯定比现在的高,而且五险一金什么待遇都有。”
李弦凉笑笑回绝说:“不用了,现在这边待的挺习惯的,不想再搬了。”
琴姐也不赞同道:“阿民,你别老让阿凉去做你那些低三下四的工作,那地方太乱,阿凉人这么好,可不能让你给带坏了,再说咱妈都不能同意。”老太太边喝边点头,对对,还是在家这边待着安心。
顾卫民忙道:“姐,什么叫低三下四的工作啊?那叫服务行业,你不能再这么不懂乱说,太误导人了,再说人家a市是大城市,咱这个小地方跟人家大城市没法比,小李老待在这里是出息不了人的,我只是想带他出去见见世面,等我在那边做好了,就买房子让你们一起搬过去住,我也不用再为了看妈两地跑断腿。”
琴姐剥着桔子说:“你说买就买了?a市那房价多贵,一套动不动就好几百万,上千万的,你一个小职员能买起吗?”
顾卫民吃了块红豆糕说道:“我说姐啊,你别瞧不起你弟弟好吗?前几天我遇到我们公司总经理了,他这一阵子很赏识我,说要提拔我做他的助理,助理啊,如果真能升到这位置,一套房子算什么啊?很快就会有的。”
琴姐疑惑道:“真的假的?不是姐不信你,一个助理真能赚到一套房子的钱?”
顾卫民用毛巾擦了擦手说道:“那要看做谁的助理了,普通助理当然不行,但是我们经理可是a市巨头风雄公司李国雄的侄子马辰一,他的助理就值这个价。”
在一边慢慢吃着蛋挞的李弦凉突然手一抖,蛋挞掉下一地,他忙弯腰拾起来。
没事没事,琴姐顺手拿过她当垃圾筒的空盒递给李弦凉,然后边帮李弦凉拣边随口问道:“你说的那个马辰一是谁啊?有那么大本事吗?”
顾卫民说:“姐,说你是小地方的,你还真什么也不懂,风雄公司听说过吧?他可是风雄集团内定的下一任总裁啊。”
“真的?”琴姐一听觉得有门,急忙又问道:“阿民啊,那你做他的助理工资会很高吧?在他手底下会不会难做啊?那经理人怎么样?”
顾卫民用脚掂了掂椅子腿回道:“马总那个人,怎么说呢?在他手下做应该会很累,我以前接触他也不多,他是高层嘛,很难得见一回,以前是听人说过,三年前他好像受了什么打击,抛下工作两个月不见人影,回来后人瘦的不成样子,经常胡言胡语,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只是工作起来很拼命,有时半夜都不回家,工作完直接睡在办公室。”
琴姐道:“天啊,他是工作狂吗?那你做助理不是很辛苦?咱还是不要干了,身体累垮了可不行。”
顾卫民笑说:“要真能做他的助理,累垮我也干。”
琴姐见弟弟这么有干劲,便说:“那你这回要多带些家里的土特产回去,好好巴结巴结你那个马总,打个人情什么的。”
顾卫民摆了摆手说:“姐,你别操心了,人家不缺钱也不缺这点东西,我心里有数。”说完他拿起几个芒果布丁,递给李弦凉几个。
琴姐帮老太太擦了擦嘴角,老太太说困了便让她先上床睡觉,李弦凉见状放下手里的布丁起身说要走,琴姐给老太太盖上被子,转身一把抓住他,说道:“先别走,琴姐跟你说个事。”
李弦凉疑惑的跟她出屋,琴姐把他拉在木椅上坐下,李弦凉问她是什么事儿?
琴姐说:“阿凉,你看你今年也二十七、八了,是不是得考虑下终身大事?”
李弦凉听罢有些局促的说:“琴姐,这事我没怎么想过,而且现在……”
琴姐打断他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会不想,肯定心里想不敢说,琴姐知道你腼腆,也不怎么会追女孩子,你们公司那几个女的我都认识,能配得上你的没几个,这两年我一直帮你留意着呢,前几天我们所里才调来几个女孩,长得都不错,是当地人,个子高挑还很会说话,有一个我特别钟意,一笑两小酒窝,很可爱个小姑娘,你肯定会喜欢,跟你站一起挺配的,我昨天已经跟她说了你的事,她同意并且想要看看你,怎么样?找个时间和她去吃个饭了解一下?”
李弦凉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琴姐没说话。
琴姐见状拉下脸道:“阿凉,琴姐是把你当自己人,你可不能打我的面子啊,姑娘那边我已经帮你说好了,你就去看一眼就成,年龄到了男婚女嫁这很正常,别觉得的害臊,而且你这年纪也应该成家立业了,你姐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三岁了,这女孩我瞅着各方面都不错,你们两个人见见面聊一聊,也许就对上眼了,琴姐还想喝你们喜酒呢,要实在看不中也没关系,我手头还有几个不错的,咱可以慢慢看,总会有合适的……”
李弦凉知道琴姐确实是出于好心要帮他,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忍拒绝,便点了点头,琴姐挺高兴,跟李弦凉约好这个周末下午一点,她带女孩到久久茶吧找他,并要他早点过去。
说完,李弦凉便起身告辞了,回去后,他关上门倚在门边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三年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以为自己再听到那个名子应该能够坦然以对,却发现听到那一刻手控制不住抖的厉害,那个名子就像是雕在心底刻骨铭心,每每提及就会伤筋动骨难以自控。
这几年他换过手机号,唯独和张弘文还有联系,张弘文对他说过,马辰一曾经发了疯似的去他原来那个公司找他,甚至对经理施暴只为逼问他的下落,张弘文问他,你是不是真的认识风雄的那个马辰一?否则他怎么会找你?还是他找错人了?有和你同名同姓的?他说,你当时没在场,你都想象不到那个马辰一当时的状态,我们都吓傻了,这还是传闻中那仪表堂堂的a市名少吗?他简直像疯了一样,经理说不知道,他差点用手掐死经理,他走出去的时候,很多同事都不忍心看他,你说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像他那样不顾自己的身份?做出那种事情?表情就像是希望破灭,很绝望很绝望那种,啊对,就是像泰戈尔的那首诗,失去最爱的人世界充满黑暗一样,真是太悲惨了,你说有钱又能怎么样?还是一样会有痛苦,活在世上大家都避免不了的,众生平等……”
李弦凉当时听完倚在床边便忍不住的开始哆嗦,他以为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时间能冲淡所有,可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了,他听到或者想起仍然会难受的想流泪。
李弦凉仰头,后脑勺嗑到了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三年了,那个家伙终于忘记他了吧?他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所有的都已经彻底结束了,这样很好,大家从此以后不必再纠缠,以后想起来也不必再有怨怼,彼此都得到解脱,你不会再爱我,我也不必再去恨你,这样也好,也好……
李弦凉的手用力的捂住心脏,他缓缓低下头,用手指不断的细细拂着胸前那块玉佩的形状,眼泪突然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