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使团和突厥士兵的战斗力对何容锦来说自然不值一提,即便坐着轮椅也能游刃有余,只是他身手虽然矫捷,心里却翻江倒海不能自持,尤其看到阙舒竟然亲自追来时,不得不将一个脑袋当做两个来用,既要往外退,又要关注阙舒的安危,分心之下,后退的速度自然大打折扣。
阙舒有塔布带领几个护卫的冲杀,速度十分惊人,等何容锦退到营地边缘,阙舒到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一个怒气冲天,一个波澜不惊。
“为何要走!”阙舒伸手去抓轮椅却被他挡开了。
何容锦淡然道:“因为想走。”
阙舒道:“你答应过和我一起回西羌的!”
何容锦面不改色道:“我食言了。”
阙舒瞪着他的眼睛几乎淌出血来。
塔布在旁看得心惊胆寒,劝慰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何容锦道:“一直有。”
阙舒牙根咬得咯咯响,胡子挡住了他的两颊,却挡不住额头暴起的青筋。但是即便心里到了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用铁链和自己一起捆起来让他哪里都不能去的地步,他还是沉住气道:“说。”
何容锦道:“我不是你的禁脔,从来不是。”
阙舒抢过旁人手中的刀朝何容锦砍落。
何容锦漠然地由着他砍,直到发现他砍的位置是轮椅扶手才抓着轮子稍稍一侧,避过刀锋。
这厢,他们犹在纠缠不下,那厢,布库已经做出了决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所料未及。何容锦纸条上只说想回小可汗府却受到西羌使团的阻挠,因此请他帮忙,但没想到这种阻挠竟不仅仅是口头上的。
忙他已经帮了,祸也已经闯了,半路收手和蛮干到底的结果都是得罪西羌使团,既然如此,倒不如把何容锦救出来,说不定小可汗还会因此而全力护他。
祁翟看布库的茫然渐渐化作坚定就猜到他的想法,忙道:“突厥和西羌乃是友邦,要是有什么误会也该及时化解才是。”
布库敷衍道:“不错不错。”说着,人已经冲入战场中。
此时营外又有兵马赶到,让交战双方齐齐一惊。
阙舒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突厥护卫队的盔甲,冷笑道:“看来为了救你,确珠真的下了大本钱!”
何容锦一边推着轮椅躲闪塔布伸过来的手,一边皱眉道:“和确珠何干?”
阙舒道:“若非确珠,布库哪里来这样大的胆子公然指派兵马闯入西羌使团的营地?!”之前还只是调了一小拨人马冲进来,算是偷,如今的人马却是摆明车马要明抢了。
何容锦一愣,也觉得十分蹊跷。
“何总管快走!”布库终于杀了过来。
何容锦被他一吼,顿时回过神来,暗道:这个布库平日里看沉稳内敛,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冲动。不过这个时候已不容他细想,突厥护卫队冲下十几个人将他围在中央,迅速朝外撤退。
阙舒想追,却被五六个人挡住去向。
何容锦大约被送出数百丈远,就看到一辆大马车停在路边。
护卫道:“请何总管上车。”
何容锦推着轮椅到车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头看来路,此地地势略高,因此虽远离营地,却依稀能看到人影晃动,打斗十分激烈。按理说,他既然逃走了,布库该下令收兵才是,为何还要继续?
难道他想将西羌使团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他心底猛然一凉。
“何总管?”护卫不耐烦地催促道。
何容锦道:“我有一样极重要的东西落在军营里,一定要拿回来。”他的轮椅刚一动,护卫就已经挡在他的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心底不安的预感似乎成为了现实。
护卫道:“总管要拿什么,只管吩咐我们去拿。”
何容锦试探道:“西羌使团的军营你们也可来去自如吗?”
护卫道:“我们尽力便是。”
他们的态度让何容锦不好的预感几乎成为现实。他当下冷笑一声,“若我偏要自己去拿呢?”
“我与你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二次看到你这样强硬。”随着一声叹息,马车的帘布掀起,确珠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何容锦愕然道:“小可汗?”他刚刚虽然听闻车厢内有声音,但因为对方武功并不十分高明,所以未放在心中,以为是一名普通护卫,不想竟然是确珠亲临。
确珠道:“好久不见。”
何容锦道:“您为何在此?”他的出现让他越发觉得今天的袭营不简单。
确珠道:“当然是来接你。你不是想要回小可汗府吗?”
何容锦想起那张纸条,暗暗叫苦。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确珠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慢慢地俯下身,轻轻一笑道:“我很想你。”他面容英俊,说起情话来,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但何容锦的心底却半点涟漪都没有,只是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袭击西羌使团是你的意思?”
确珠慢慢地直起腰,还未答话就看到何容锦突然调换轮椅,朝原路返回。
护卫在确珠的示意下侧身挡在他前面。
确珠道:“你还没有听到我的答案。”
何容锦道:“还有必要吗?”
“你觉得没有,可我却觉得有。”确珠道,“至少我很想听听你的答案。你和祁翟不过数面之缘,却已经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吗?”
“生死相随?”何容锦眉头一皱,身体猛然从轮椅上跃了起来。
拦在他身前的突厥护卫跟着跳起来,却被他一人一掌拍飞。
“何容锦!”
确珠的呼喊很快被他丢在身后。何容锦单脚点地,飞快地朝营地的方向跳跃着。
营地冒烟,隐约有火光闪烁。
杀声越来越近。
何容锦一冲进营地,就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使团的人已经被打散了,只能看到突厥士兵正在围攻剩下的几个西羌护卫。
何容锦劈手夺过旁边突厥护卫的刀,连连砍翻数人,杀到硕果仅存的几个西羌护卫身边,惶急道:“阙……塔布呢?”阙舒和祁翟或许会被冲散,但塔布绝对不会。
西羌护卫已到强弩之末,看到他才稍稍振奋起精神道:“他们已经突围了!”
另一个叫道:“我看到突厥人追下去了!”
何容锦心头一紧,“哪个方向?”
两个人竟然指了两个方向。
何容锦只好先带着他们杀出重围,杀到外面,就看到确珠高踞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四周都是突厥的兵马,不止是护卫队,还有一拨穿着飞鹰肩甲的士兵。
飞鹰军。
何容锦心顿时沉到谷底。这是个阴谋,绝对的阴谋!
确珠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冷意,犹如在看一条放在砧板上的死鱼,“你决定要走这条路?”
何容锦看着冷漠而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消过对他的怀疑,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他试探的一部分罢了。“小可汗的心里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确珠道:“我曾经希望你帮我推翻它们。”
何容锦道:“我令你失望了。”
确珠垂眸想了想,“于公于私,我都不该放你离开的。”
何容锦目光一凝。
“不过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看在你当年拼死相救的份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愿意放你一次。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确珠一拉缰绳,骑着马从他身边慢慢擦身而过,“赫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