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玫也叹息,她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表哥等我做什么呢,你如今有妻有子,再过几年,功成名就,就可以闲下来教养孩子,共享天伦了。表哥你,好好过日子是正经。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论如何,好好过活么。你几年不回京一趟,又是何必。”
“你怪我么?”唐玉琦问道。
明玫低头:“我不怪你。若我比你年长,便可能是我早婚早嫁。”
唐玉琦叹息,又想抬手摸她的头,动作到一半却停住,慢慢放下手臂道:“妹妹长大了,从来,妹妹都比我明白。”
世事如此,不是只有她明白,只是她比较认命罢了。
“若是若是若是我想带你走,你愿不愿意?”唐玉琦磕巴了几下,终于一咬牙,说出了口。
明玫愣了一下,慢慢抬头,视线落在前面地上的几颗枯草上。
“我不会让你带小小姐走的。”不远处封刀淡淡插口道。
“封刀!”唐玉琦不满。
“琦哥儿,我肯带小小姐来见你是一回事,但你要带小小姐走是另一回事。我不会让你带她走的,我是她的护卫。”
“封刀!”唐玉琦又叫。
“你熬不住了还可以回家去,小小姐受不了了可要怎么办。”封刀看着唐玉琦,不为所动道。
唐玉琦瞪了封刀一会儿,就转头看着明玫恳切道:“妹妹,我是真的想带你走的。我们可以常驻南襄,再不回京,京中已有两子,传宗接代也好,承欢膝下也好,共享天伦也好,我都尽了力了。以后,只我们在南襄城过日子,再不回去,你说可好?”
明玫看着不远处,轻轻摇头:“不好。”
这两个字如默剧的开场报幕一般,幕天席地都静静无声。
过了许久,唐玉琦才苦笑着轻声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只是不死心。”
后来唐玉琦告诉明玫:“我来,其实是想亲口告诉你,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我沿江而下走了几天几夜,然后住在山里。那里有一个小房子,是进山的猎户们经常歇脚的地方。那里虽然简陋,却也东西齐全。里面有现成的米面,我于是试着想要自己煮饭,可只是生个火而已,已经弄得灰头土脸差点把房子点着,更别说要做什么美味的东西出来。从前我连自己开荒种地都想过,事到临头却压根不知道从何下手。后来就只好打猎来吃烤肉。我以前吃过很多次烤肉,只要出去打猎,几乎都会烤来吃。可是,才发现自己烤出来的肉很难下口,以前都是大家围着笑谈,旁边小厮们烤的,才知道离了呼奴唤婢的日子我什么也不会做。忍着吃了一阵子烤肉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我便打了猎扛下山去,到旁边的村子上想换些米菜熟食回来,结果倒引起了恐慌。我听见那些村人偷偷讨论着说这个人看着不象我们本地人,是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囚犯,商量着要不要报官总之大家都避着我那时候我常想,如果妹妹跟着我出来了,这样的日子要如何过,才知道当初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所以,你也认命了对吧。明玫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少爷,到时辰该走了。”一个唐玉琦的随行提醒道,“不能再晚了。”
唐玉琦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对明玫道:“你要好好的”
明玫也点点头,看着他站起身来,蹬鞍上马。
最后,她以一个标准的福礼与他道别。他在马上看着她半天,终于也抱拳回了一礼
听着马蹄声一路远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明玫转头问封刀:“知道五少爷为什么来西北吗?”
封刀奇道:“小小姐不信琦哥儿是为你来的吗?”
“你信吗?”
封刀默了默,抱拳道:“属下打听不到。”
不是说不知道,是说打听不到。也就是说,这是最终答案了。
明玫点了点头:“知道了。”他身边人称他“少爷”,所以他是代表唐家而来。唐家和西北,有什么隐秘关系呢?……
阳春三月,出了孝期的明瑾订下了亲事,承福郡王侧妃,口头协议。贺老爷来信让明玫动身回京,参加七月间明瑾的婚礼。明玫以未脱孝为名不肯。
这天,明玫去了嘉县县城,开始她的相亲会。为了方便,这次孟姐夫兄弟两人一共领来了四位才俊,都是孟姐夫弟弟在青山书院的同窗。明玫在包厢里隔帘相望,发现外面环肥燕瘦啊。
最后她把目光盯在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书生身上。那书生长的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和孟姐夫几个人围桌而坐,频频举杯。可明玫发现他几次都把酒掩袖倒掉了。嗯,这货不实诚,不过同窗共饮,不喝便不喝吧,倒什么倒呢。——仔细一听,原来孟姐夫在跟人家聊生意。
明玫看了看手上的资料:穿青衣者,陶家二公子,兄弟两人,排行二。祖上做过官,虽几代没有人出仕,但家业打点的极好。——不愿以商贾身份面世,偏要祖上的官身。所谓家业打点的好,其实就是会做生意,明玫翻眼。
青山书院的学子,家里有房有田有车有铺,总之家境殷实,和孟家有合作的生意。为人厚道木讷,于学问上尚可,于经济仕途上很有想法。下面还有日常生活介绍,倒不铺张浪费,也无不规矩行为。最有意思的是孟姐夫加的一笔:此人长驻青山书院读书,带有一小厮和一丫头服侍。注:此小厮和丫头是对有情人,陶二公子已经答应府试过后让两人成亲。
这一笔加的妙呀,不知是明琪的意思还是孟姐夫的意思,深得她心啊。
就他了,二就二吧,二好,不用操心家事,没有经济问题,没有女人问题,就算偶有男人问题也顾不得了。
于是明玫把陶二公子的简介留下了。
让封刀加大马力大力侦察,发现真没有什么毛病。功课属于中上,相貌属于中上,为人属于中上,家里情况中上
就这个中上男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催着明琪给作个主。于是明琪与孟姐夫一商量,长姐作主虽然可以,但还是得过家长啊。
孟姐夫与陶家略提了提,陶家家主迅速从家里赶来了,对明玫满意得到了恭敬的地步。倒反让明玫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这个陶家就是那个求茶引的陶家呀。
陶家家主面相随他儿子,是个厚道老实的样子,微躬着身子说话,客气恭敬满脸堆笑,很象明玫家里的大管事儿模样。陶家家主表示,如今京中多有事端,茶引不成仁义在,他陶家并不强求。并大夸明玫能撑大事儿,直言长子承家传统并不敢破,但他可以做主将家业对分,兄弟各半壁江山,各自当家去吧。
明玫觉得甚好。
只是她说好不算。于是明琪给贺正宏写了一封信。
信上编了个故事,说某日她做了个梦,梦见祖母要她为明玫的婚事操心作主。结果第二天,明玫祭拜完祖母到河边走走,结果失足落水。因缘际会,青山书院一帮学子正好路经附近,将明玫救了上来。初夏薄衫,明玫又受了些惊吓,于是二人姿势就有些不雅。后来此人上门提亲,经过仔细打听觉得此人甚好,妹妹也觉无脸再嫁他人,于是她这个长姐就觉得,敢是祖母放心不下妹妹,为妹妹牵的红线?于是由她作主,口头应了下来。然后说为贺家及妹妹个人名声计,请父亲母亲大人答应为盼,现在定下,脱孝后成亲。后面附了陶二公子的个人资料。
明玫也附了信,表示自己是真心愿意的,陶家不要茶引了。表以为人家为了茶引来勾引你女儿,不要以为女儿希罕人家钱财。那不过是个经济适用男罢了。——进可苦考功名,退可安富守家,很好呀。
贺正宏接到信一看,嘴角直抽抽,还不是小七那丫头,怕给她订了别家,就出这般馊主意。老家那地儿,夜里姑娘媳妇们成群去洗澡,被过路人看到过屁股也是有的呢,也没见就非谁不嫁或羞愤去死。想到西北可能并不安全,便回信直言让两姐妹少来这套,并命小七速回。——这丫的他故意没有多说,就是想看看,那丫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实际上,自那天之后,那位就没再提起过贺家女儿。而最新消息,据说意属毛阁老家孙女儿。文臣,清流,这意思是和老皇上一样,不肯让后宫甚至子女沾兵权了?所以将来便是有兵权的外家,只怕用过之后也得迅速卸了吧。如此,也好。等正位定下来,自家女儿就得迅速订下亲事去。嗯,现在就得选好。免得到时人家提起了,你再订,反惹人家不快。
这边明玫开始主攻大太太。想来大太太大概也会愿意自己这个小庶女远嫁他方的吧。这样不惹眼多好,如果定要让她回去在身边,惹了眼也怨不得她是不是?于是明玫信上表示,第一,与陶家公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名节尽毁呀,不敢回去败坏了贺家其他姐妹的名声。并细述了各姐妹以及八妹可能受到的带累,最后,求大太太成全啊成全啊。第二呢,就是陶家家财颇丰,愿拿十万两银子做聘礼,并不要女家嫁妆。财帛若能动大太太的心,便是最后掏了自己腰包她也愿意啊。第三呢,就是隐隐地表示,如果都不成,就破罐子破摔去。提了句唐家几个表哥都是好的,兄妹们能常相伴了也算不错。——老子唐家做妾去,丢死你的人。
而大太太的来信很轻描淡写,只表示:事急从权,小七不必多虑。
明玫被晾这儿了。
想来想去再无良策,她干脆,先稳住心神守孝,一边慢慢想折吧,反正还剩下一年多时间。
而陶家二公子倒了霉,被流氓痛扁了一回。说是教训他对某女子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把陶二公子打得躺床上半个月起不来身。
明玫接到信儿,吓得不轻。她看一眼封刀:“你知道是谁对吧?”
封刀挠头:“小小姐,属下真不知道。”
明玫不信:“真不知道?”
封刀举手发誓:“真不知道。小小姐,绝不是指挥史派的人。”
这还用你说,这才几天啊,就是贺正宏派人,也来不了这么疾速。
然后,陶家家主又端着一张弥勒佛般的脸来了,道:“原不知贺家老爷对小姐亲事早另有安排。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因此之前是陶家唐突了,竟没有事先问过贺家老爷。”另对明玫说了许多赞溢之词,于是,此事作罢。
明玫叹气,是继续相亲呢,还是就看老天安排算了?
到七月间,郡王出妻孝,与明瑾两个人正式订下,并订于八月过门。
明玫得信,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侧妃到底只是侧妃,又因为贺老爷贺大太太三年孝期未满,所以府里不能给她大办婚仪,而郡王府娶个侧妃而已,不会象娶正妃时有许多的赏赐直接作嫁妆,于是明瑾也是六千两银子,大太太私下给加了二千两拉关系,让她好好照料外孙子,并表示:“你只管放心的去吧,把哥儿照料好,也全了姐妹们的情份了,四姨娘这里,有我呢。”
明瑾面无表情地磕了头,一顶小轿抬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一点点,修改前面几篇先。
~~~~~~~谢谢撒花留言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