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看,男人立妾室,是干什么的呢?侍侯男人和开枝散叶,前者,世子爷不喜欢你,后者,生孩子你又不会。所以你说,立你做妾室好干嘛呢?”明玫问道,做妾室你条件不具备呀,不然你给个理由先啊。
洛月觉得她又被调戏了,脸上的表情便又不愤起来。看着明玫冷笑一声道:“少奶奶不用总是拿洛月取笑,洛月既然敢来,自然有容不得侯府抵赖的凭据。”
室内几人便互相看一眼,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这表情让洛月很满意,把柄这种东西,就是要关键时刻拿出来用的。她看着明玫,脸上隐有得意。
明玫也觉奇怪,这洛月口口声声要进府为妾,难道是官府的立妾文书?最大的可能,是霍辰烨那货给的跟情书差不多的保证书吧。
便是婚书又如何,老娘还有圣旨呢。
明玫干脆没问她有什么,直接问道:“你有又如何?”
洛月见明玫这种反应,一时不确定她是已经知道这回事还是怎样,只是自己杀手锏被如此不当回事儿让她隐有不安,但她依然冷然道:“所以,堂堂侯府,想不认帐?定然不成!”
明玫就笑了:“不认帐又如何个不成法?”
洛月一愣,心中越发觉得不妙,嘴上仍道:“若是如此,洛月不才,也定然宣扬得让霍世子臭名远扬,让霍侯府被天下人耻笑!”
“这却吓不到我。洛姑娘虽然裙下臣多,对世子却也有些情份的吧,如何做得出有损世子名誉的事儿。”
“少奶奶果然年轻,还这么单纯呢。情谊这种事儿,若不能为自身谋福利,何必要它。”
“洛姑娘青楼花魁,原来是这么单纯呢。”明玫道,语气略略变得缓慢,“可纵然你无情无义,你宣扬得出去吗?你觉得侯府若不愿,你会有宣扬的机会?”
脸色不见有半分狠,那话峰却再无半点遮挡。
霍世子脾气虽大,但却很有硬骨,洛月并不曾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轻抹淡写又赤果果的无赖行径。她看着明玫,忽然觉得她才是最青红不忌的那一个。暗暗后悔自己怎么会以为霍家人会就范,这架式,莫非今日真要栽?
明玫看洛月露出戒备和防范的架式,便知道她心中怕了。她好整以暇喝着茶,并不出声。
洛月却感到压力渐大,她强撑着道:“我有契书,并不带在我身上,若我不归,自有人拿出来公布于世。”
“谁在意你有没有带在身上了?”明玫毫不在意道。
“你,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都行!洛姑娘难道想不明白,如果你人消失了,你的契书便是公布出来,也没人能确认契书的真假么?何况你便有契书在手,霍府不会再造别的契书抵消么?”
灭了你你那凭证就是个p。尼玛敢要挟,来试试看谁火力猛。
“哈,哈,我不知道原来奶奶是这样……”洛月嘴硬道,底气明显不足。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多操心,你现在只需要想你如何全身而退就好了。”
面对着八风不动的少奶奶,洛月一时心惊不已,只觉冷汗夹背而下,眼神连闪,迟迟无语。
“知道你几次厮闹到我面前,我为什么都不见你吗?我告诉你,是因为压根没理你的必要。你懂吧?”身份悬殊,强权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洛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洛月第一次觉得,她没什么有郊的招了。她心一横,道:“奶奶既然这么欺负我洛月,不叫我好活,我洛月便趁了你的意就是……”说着就作势爬起身子向着一边的桌子冲过去。
霍府沾上人命官司,不信你就一点不担心。
“你要自我了断,甚好。”明玫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估记招数也差不多用完了。
洛月见吓不住她,就收了势站住身,脸色阴沉极了,扭头朝明玫冷哼了一声道:“哪有那么便宜!洛月既然委身青楼,所识之人,自有比霍府有权势地位的!”
明玫呵呵笑起来,道:“看看你,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你认识谁也不是你家的,有权势地位更没那么好使唤吧。”背后有人这种事儿,还是不要问出来才好。
洛月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形势明明大好,谁知明玫却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你如今可还愿做妾?”
屋里几人都大为意外,连司茶站在身后也暗暗着急。现在还问这个干嘛,应该乘胜追击一棍子打得死死的才好啊。
明玫语气很有几分亲切,可洛月却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一时也无主张,便眼一红,将最拿手的哭戏又祭了出来:“求奶奶可怜可怜洛月这苦命之人……”
“打住。洛姑娘,我与你不熟,你不归我可怜。另外,我刚才说愿意你进门做妾,却是真的。”
洛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明玫。
“你知道,大户人家做妾,自有做妾的规矩本分。进我的门,必须守我的规矩,你可做得到?”
洛月连连点头。
“你刚才指我不贤,我寻思了下,让你进门,占个妾位,立个贤名也不错,免得别人再说我嫉了妒了不肯给男人立妾了。”明玫道,“反正你也好养活,你刚才说吃奶奶剩饭是吧?的确我每顿剩菜剩饭颇多,足够你吃了。这吃上,就不用再多花银子。还有,住的呢,反正府里房子多,腾一个小院儿出来,给你一个人住着也便宜。虽说你的出身名声不好听,但反正再也不用你现身人前,就天天在院里呆着就行了,时间久了谁会记得你原来是谁,现在在哪儿呀。面子上也就过去了。”
“你看看你在外面,这么几天功夫烦了我三次了。如果进了门,教调好了,保管一辈子也烦人不了几次。”
“当然做了妾室我也不会苛待你,每月二两银子的例钱照常给你。我算着,把窄鱼巷宅子卖了,够你好多年月例了。也并不需要另外花费什么。但你进府前要把身子清洗干净,原来的旧物半分不准带进来。珠宝首饰金银细软全部捐出去,那些恩客给你的东西,绝对不许留下半点。”
“还有,你说要为我做牛做马,这个还是有点儿用的。没事儿让奶奶骑上在地上爬几圈,挺好。昨儿个还见宝哥儿骑在婆子身上满院子玩呢。不过你这身板,只怕不济,等养肥再说。估记暂时也只能先让小孩子骑骑了。”
“总之奶奶我的规矩就是,我刚才说到的,你全部,要做到。其他的,到时想到再说。你记得了吗?”
洛月愣愣的没有说话。她在这奶奶面前,整个儿就把握不住一点儿节奏,人家高兴了给个笑面不高兴了吓她一身汗的感觉太不爽了。
“洛姑娘是聪明人,定然明白什么才是你能得的。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清楚,若还要跟着世子爷,我给你摆酒。如何?”明玫越发和蔼可亲起来。
见洛月也没什么可说的,明玫便低声交待蔡妈妈几句,然后让她和旁边婆子送客:“好生送出去。下次洛姑娘来访,记得让门房来报一声。”
洛月表情木木地跟着出去了,也许跪久了,走时脚步有些虚……
终场休息,两位嫂子很热烈地夸了一顿明玫。霍侯夫人倒有些沉默,便到底也没有指责什么。
明玫回去更衣。司茶素点素心她们本来磨拳擦掌,后来发现明玫雷声大雨点儿小,竟就这样让洛月走了,连个具体要求都没有,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埋怨明玫:“小姐就是太过心软了些。”
“不然能怎样?不过吓一吓让她以后有点儿顾忌,不敢想来我面前闹便来我面前闹罢了。”霍辰烨都不能打杀,难道她去打杀不成?最主要是,她觉得这洛月还有些底细她不了解。
司茶道:“怎么着也该……就打她一顿又如何?”她还能去衙门告状不成。
明玫嫁人之后连番不肯示弱,大伙儿也跟着脾气见长啊。
明玫笑道:“司茶,你什么时候也成打女了?”
司茶哼笑起来。
明玫问道:“你们不觉得这洛月,不只是身姿优美空有长相的花瓶么?你们看她讲话用词优雅,言之有物。貌似泼皮,但其实行事说话颇有些章法,断不是仅学得几篇戏文识得几个大字那么简单。”
“小姐是说,她是有人用心教调过的?”司茶惊道。难道这会是传说中的扬州瘦马之流?
这谁知道呢。不过霍辰烨十二岁时遇上十五的洛月。十二岁的男生,很多人家才刚刚搬离老妈的侧厢别院另居,象唐玉琦,十三岁才分院单住,其后也常在内院厮混。十二岁,情窦萌动心智懵懂的年纪,小弟弟才刚刚崛起会吐口水的时候,若想用女人毁人不倦,此时正是最佳时期。
以前只关注了霍辰烨和洛月双双走过的岁月。只不知在十五岁之前,是不是也一直是个戏子?
蔡妈妈回来,低声对明玫道:“……老奴才替小姐问出‘洛姑娘是否真会唱戏’的话,那洛月就脸色微变,说‘嗓子倒了,戏本撕了,早忘完了。’老奴瞧着,她似乎身子僵直了些。”
明玫点头。还有那入幕之宾,能瞒到现在或者说让霍辰烨忍到现在,只怕真的有些身份呢。
“素点,你出府去找趟安新,让他查一查……”素点答应着就往外走。
司茶笑道:“一说找安新跑得比什么都快,倒是早点让我们喝上喜酒呀。”
安新本来是寻给司水的,司水眼高瞧不上,但素点常和护卫们一起练拳脚,倒对安新越瞧越上眼了。
素点闻言也不羞:“安新说了,都听小姐的。倒是司茶姐姐你,快点儿找个新姐夫呀。”
司茶干脆也不羞:“新姐夫总会有的,要你丫头操心。”
洛月这一趟确实有被吓到。至于入府做妾,她已经歇了心思,只想快快出府去。
明玫的话她听得明白,她也懂她的意思:谁做妾不是为着让男人宠着,富贵享着,后半生无忧人后,显赫人前么。这么着不得利,不得名,不得宠,木自由。谁要进府干嘛?——她信那不只是恐吓,她真做得到。
何况这少奶奶进门才几天,不想立妾的时候婆婆说话也不好使,她说立妾,连征求一下婆婆和男人的意见都不用。面对这样的少奶奶,她实在没有信心再想着用什么手段去谋夺宠爱不守规矩了。
刚上了自己租的小轿,就远远听到一阵马蹄声,忍不住让轿夫等了一会儿。果然是霍辰烨回府了。洛月将轿帘掀道小缝细看,只见霍辰烨一身浅紫锦袍,松松握着缰绳,就从她轿前打马而过,身姿挺拔,意态悠闲,记忆中熟悉的眉目依然俊美无比。
他到了门前翻身下马,有小厮来牵了马缰,有管事儿模样的人来给霍辰烨说着什么,似乎示意了一下她的方向。没听到霍辰烨说什么,但他竟是看也没看过来一眼。
洛月心中黯然,不由微微出神。今天被逼得什么话都说尽了,他和她,只怕连面上情份也维持不住了吧。
可她没有说谎,世子就算不喜欢她了,她也喜欢他,她只喜欢过他一个人。可她这样的人,谁会信,谁在意?
她自己都在意不起,她已经没有多少青春可以耽误了……
霍辰烨回府,很快便听到了洛月来府的详细版本,不用安新回报消息,他主动全交待了。
“那时我小,于床帷之事并不懂什么,身边的丫头虽然总是往我身边凑,可她们其实也不懂什么,大多争的不过是我对谁笑,跟谁亲昵,赏谁东西什么的。偏洛月很懂……”
霍辰烨小不服气,于是恶补秋宫图什么的,结果发现还是洛月更渊博,会更多花活。有比较就有发现,霍辰烨终于觉出不对来。一查之下,很快发现端倪,果然是被侯夫人专门买来给他偶遇玩的。
十三四岁那两年,十分的混乱,霍侯夫人动他母亲嫁妆往他身上栽赃倒是其次,洛月事件让他更是暴燥。但少年都忍了,只跟他老爹吵得欢,还为此住进过青楼。
后来他离家时,没有管洛月了。他从西北回来,跟明玫订了亲事。
可是,霍辰烨道:“我初回京,并没有去见她,只忙着跟你订亲的事儿。洛月在红袖召里宣称她卖艺不卖身,挂着我的招牌,却也让不少人却步,楼里主子也关照,一直便没有什么事儿。但却有人在知道咱们订亲之后逼她就范……”
三姐夫承福郡王大人。
那时正跟在五皇子身后招摇得厉害,正是权势地位俱有。洛月其实是那时候被逼着灌的十寒汤。
明玫听得傻眼,发觉自己脑子不够使了。难道这才是真相?
“你说,他故意的??”
四小姐入府,不被喜欢,郡王爷又动起小七心思,谁知贺正宏仍不同意,却打听到出孝的小七迅速和霍辰烨订了亲,于是那郡王爷……霍辰烨实在不想多说这个。
“我在京城呆了两个月,走之前才知道这事儿。想着以后我们成了亲,这事儿再传出去,太过难听,就将她赎了身脱了籍安置了。”
明玫想了一下,也是头皮发麻。
狎支是一回事儿,强逼庶民是另一回事儿,倒可有效阻拦他再骚扰。
那洛月大概也怕那郡王爷再来纠缠,特意回红袖召献舞昭告一番,这才离京去找霍辰烨的。
“那你送她回来的护卫?”当初洛月追随不成被遣送回京时,那靓眼的护卫,最初让明玫真的看出了森森的爱意。那时候她甚至觉得,是因为订了亲,霍辰烨担心贺正宏或霍侯爷下黑手,才专门让那些护卫在那里保护她的。
“她去过西北,我担心她万一对那边的事儿有什么风闻。那时太子爷不是还隐忍着嘛。”
交流沟通很重要!明玫终于释然。
“霍辰烨,你站着不要动。”明玫道。
“做什么?”
“一动也不要动噢,我说能动才准动,不然让我打十下。”明玫道。
“好,我不动便是。”
于是明玫扑上去一顿捶。叫你不早说,让人费这么半天劲儿。
被霍辰烨半道抓住了:“挠痒痒似的,倒累着自个儿。我又没动,干嘛打我。”很快明白过来了,动不动都得被捶。“算计自己男人,嗯?”……
后来,洛月再找明玫,把那份契书拿给她看。霍侯夫人早些年写给她的聘妾文书,有见证人,没有官府印章。当然,上面还有其他约定。
总之,洛月拿契书换两样东西:窄鱼巷的房契和一千两银票。
窄鱼巷宅子值个大几百两,明玫没有给她。“既决定放手,姑娘何不彻底了断,你也不年轻了。”
给了她两千两银票,洛月谢恩而去。明玫转手把窄鱼巷宅子卖了干净。
当然,明玫捏着写了废字的契书没有声张。所以霍侯夫人十分苦逼地被洛月要挟着诈了好几回银子。明玫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写着从此和霍家人皆不来往的字据挑眉。支女的话,还真是不可信啊。
当然,洛月后来倒没有再纠缠霍辰烨是真。没多久之后洛月姑娘再入青楼,表现十分生猛,又成京城话题。
后来又逮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国公爷入了高门,从此在内宅混得风声水起。教调了一帮美貌丫头,和国公府世子爷偷玩群p,后来一丫头怀孕生子,母死,子由洛月抚养,老来得子,此子十分得老国公爷及兄长疼爱。再后来老国公爷殁,世子晋位,此位假弟弟亲儿子的以年幼为由没有分出去,洛月也跟着儿子在新国公爷府里逍遥快活……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