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瑶回到王府后, 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把在尚书府里听到顾风雨说话的侍女们尽数处死。
先前“神武王爷”在府内, 她尚也不敢如此,但是现在整个王府只有她高高在上, 何况如今已经是迫在眉睫,因此苏千瑶将此事决断的干脆利落。
而对宝??来说,顾风雨所说的这件事,虽然是头一遭听到,但却并不觉得多意外,且宝??所关心的也不是这点。
苏千瑶这件事暂且平息之后,另一宗影响是:顾夫人对宝??简直崇拜有加。
顾夫人生在书香门第, 从小娇生惯养, 又并未经历什么波折风雨,性格极为简单,对她来说,能够鼓起勇气拦着苏千瑶已经是极不容易, 全是怕顾东篱会责怪她没护住宝??, 另一方面则是真个担心宝??应付不来王妃,却做梦也想不到,宝??竟全没吃亏,反而那般大胆地、竟狠狠地打了王妃一巴掌。
只不过这件事儿不好对人宣扬,顾夫人只好暗地里乐。
宝??却依旧如昔,这数日来便做了几件小婴儿穿的衣裳,她闲着无事, 因觉得那只小老虎给了凤玄,闲暇时候,便又巧手做了一只。
顾东篱的两个千金见了,极为喜爱,你争我抢,宝??想给她们两个一人做一个,顾夫人却怕她太劳累了,主动对两个女儿许下豪言壮语,要替她们一人做一只。
宝??便点拨教顾夫人做针线,奈何顾夫人全没有碰过此物,倒是先把手指头扎出几个洞来。
幸好她虽然生疏却并不娇气,到底还是做了两个东西出来,只不过并不像是老虎,也不像是猫儿狗儿,整个儿一个四不像,勉强能看出四肢跟轮廓,尾巴也是长长短短。
两个女娃儿虽然对此物感到“惊疑”,但到底是娘亲亲手做出来的,便也高兴收了玩儿。
宝??无事的时候,就想到苏千瑶所说的那句话,想到一个“死”字便一阵心跳,连带着不舒服,似乎连肚子里的孩儿也跟她一样担心凤玄。
如此又过了半月,边疆传回消息,神武王爷败退的讯息极快地便在京城内散播开来。
不仅如此,有人甚至已经预言这一次战况不妙,并且连凤玄出征前曾受了伤双腿也无法动弹的事都传播开来,且极尽详细极为逼真的。
这样一来,一些不知内情的百姓顿时也跟着惶惶然,还有另外一部分却坚持不肯相信……然而流言真真假假,甚嚣尘上,许多人从坚决不信转作松动……
消息自然也传入尚书府,底下奴仆们已经传遍了,但因为顾夫人吩咐,故而没有人敢当着宝??的面儿说起此事,宝??自也不知。
只不过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天魏紫和姚黄钻到花园里玩耍的时候,听了几个丫鬟暗地里的议论,姚黄不懂这些,拉着魏紫要走,魏紫也是似是而非,便觉得无趣,两人正欲离开,却听那几个丫鬟又道:“夫人说严禁我们在宝娘子跟前提及此事,却不知道是为何?”
“这个的确是有些古怪,你们说,这位宝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上回王妃来府上也巴巴地去见了她。”
“看起来不似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举止……也不像是高门内眷。”
“王妃来看过,这回夫人还说不许让我们提及王爷吃了败仗的事,难道宝娘子是跟王府有关?”
两个小丫头听得疑心重重,从花园跑到屋里,见宝??仍在缝衣裳,姚黄便问:“姨姨,什么是高门内眷?”
宝??也觉得这个词儿十分陌生,可这些日子好歹也接触了“一些”,她便思忖说:“姨姨也不太懂,大概就是很富贵人家的女子吧。”
魏紫问道:“姨姨是神武王府的内眷吗?”
宝??怔了怔:“什么?”
魏紫还有些犹豫不敢说,姚黄年纪小,性子单纯,生怕宝??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知道,便小声地道:“方才在外头听她们说王爷吃了败仗,还说……娘叮嘱了,不能跟姨姨说。”
宝??身子猛地一抖:“什么?”
魏紫见宝??脸色不好,心里也觉得不对,就推姚黄:“不是说不要乱讲吗?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姚黄差点儿被她推倒,呆了呆,有些害怕地样子,就想哭。
宝??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过来扶住姚黄:“没事没事,姚黄不哭。”
姚黄眨巴着眼望着她,眼睛里已经冒出泪花来,宝??又把魏紫拉过来:“阿紫你是姐姐,不要对妹妹这么凶,知道吗?”
魏紫也有些后悔,忐忑看着宝??,小声地说:“好的姨姨,不过……娘亲说过不能说的,娘亲知道了,会不会打我们……”
姚黄一听,更害怕了,随时要哭。
宝??望着两个丫头天真的脸,勉强一笑,把姚黄抱入怀中:“你们娘亲很疼你们的,怎么会打你们?还有,这里没有别人,这件事姨姨不会跟任何人说,你娘亲自然也不知道的……你跟妹妹也不要去说好吗?”
魏紫想了想,觉得可行,就用力点头:“好的姨姨!”
姚黄听姐姐答应了,才也不哭:“好的……”
两个孩子去了心事,就开始心无旁骛地玩。
宝??拿起针线,勉强缝了几针,手指却总是不听使唤地抖。
宝??把布料放在膝上,双手交握,用力捏着手指,只觉得手指僵硬而冷。
两个小娃儿玩够了,便有丫鬟来请了回去。
宝??见他们走了,便把针线放下,回到里屋去躺了会儿,片刻后太医松了药来,宝??端起来依旧喝了,太医请了脉,说了几句好话便退了。
宝??察言观色,见太医望着自己的时候神情虽然依旧,但目光之中却若有若无地多了一丝似忧虑似担忧之色。
宝??喝过了药,便又在嘴里含了一颗酸梅压着那股苦味,也压着胸口隐隐地翻腾。
这一夜,宝??睡不能安枕,到了半夜,却被噩梦惊醒,耳畔依稀听到沙沙地声响,宝??惊地爬了起来:“是什么声音?”
外间守夜的奴婢听了,急忙爬起身来:“娘子,是下雨了。”
“下雨了?”宝??有些发呆。
“是啊……马上就要开春儿了,天气也暖和了不少。”那仆妇柔声回答。
宝??重新躺回去,手中抱着那个新做好的小老虎,心中想道:“又下雨了……当时跟夫君第一次见面,就是下着那样的大雨……”想到往事,几分甜蜜几分心酸,落下的泪打在小老虎的头顶,又极快隐没。
宝??低头,手在小布老虎头顶摸了摸,又低头亲了口:“夫君,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回来……我跟宝宝等你呢。”小布老虎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呆怔天真,被宝??抱着靠在她的胸前,相偎相依。
次日,岳凌来见宝??。
岳凌早就知道外头众说纷纭,然而在宝??跟前却是滴水不漏,绝口不提。
宝??自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沉默,沉默中岳凌望着宝??把小布老虎放在桌上,他便笑着拿到手里:“宝??姐,这只新的比那只旧的好看多了。”
“啊,是吗?”宝??有些心不在焉。
岳凌说道:“就是给太子的那只啊……说起来,好久没看到那个小家伙……咳,太子殿下了,怪想念的。”
宝??听到他提起刘拓,便道:“是啊……”眼前浮现刘拓的小脸,宝??忽地问道:“小岳,太子知道我们来了尚书府吗?”
岳凌不以为意说道:“我看不会知道吧?谁会特意告诉他啊。”何况并没有人知道宝??的真实身份,那些外人更是无从提及了。
宝??听了这句,皱着眉,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勉强缝了一针,就问:“那你说……太子会不会去王府看咱们呢?”
岳凌把玩着那小老虎,闻言道:“那小子……殿下他那么喜欢宝??姐,当然会去的。”
宝??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听到岳凌亲口说出,不知为何心里极为不安,手下缝了几针,歪歪扭扭。
宝??察觉自己有些心慌意乱,索性停了,定定地望着窗口想事情。
岳凌见她出神似的,便问:“宝??姐,怎么了?你是不是也想念太子了?”
宝??咬了咬唇,说道:“小岳,王妃是皇后的堂妹是不是?”
岳凌点头:“是的。”提及这些外戚,又想到那天顾风雨说的,岳凌不免面露轻视之意。
凤玄的威名在大舜无人不知,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连择妻的权力都没有,却被做主许了这样一位不贤惠的王妃。
岳凌跟所有信服神武王爷的人一样,视凤玄为天神,如今得知内情,心中自然大大地替凤玄不忿。
宝??对朝堂上的事一无所知,竭力想了会儿,却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可是心里仍旧难以安定,便又随口说:“听说当初王爷的亲事也是皇后出力的……那么王妃跟皇后一定很好吧?”
岳凌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曾经听军师说,其实王妃跟皇后倒是不怎么对付的,好像……王妃想嫁给王爷,王爷不答应,王妃就去求皇后做主,没想到皇后不理她……后来,还是苏家的家长出面,皇后为了大局着想,才肯帮忙,让圣上赐婚的。”
宝??听着这些,记起凤玄也曾跟她如此说过,便只点点头。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宝??便想到凤玄战败那消息,想到这件,便又想起前些日子苏千瑶在她耳畔说的那些话。
宝??心里砰砰跳,心想:“为什么王妃口口声声说夫君会死?现在想想,那种口吻,却不像只是诅咒的语气……倒像是知道一定会似的……”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痛,面色不由也变了变。
岳凌见宝??不语,便问道:“宝??姐,你问这些做什么?不过说起来……这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王爷居然会摊上王妃那么歹毒的人,可真是老天不长眼啊,宝??姐你可知道,我听顾大哥说,那个女人前日一回王府,先把那些跟着她的侍女杀了。”
宝??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岳凌道:“还不是怕她们知道了她那丑事会四处乱说?所以干脆杀人灭口,那种女人……作出这种事来我可一点也不稀奇,心毒的厉害呢,就看她当初那样对王爷就知道了……我看,她消停不了,怕是更仇视你了,顾大哥叮嘱我要好生护着你呢。”
宝??听岳凌碎碎念说到这里,心里于混乱之中闪过一道光,她来不及多想,冲口就说道:“小岳,能不能传个信给太子,让他不要去王府找我?”
岳凌愕然:“啊?”
宝??握着拳,皱着眉竭力地想,可是却想不到什么理由,就又重复说道:“我只是……不想他去王府,不能让他去……”
岳凌听了,虽然起初有些不太明白,但他也不笨,想了想,就说:“宝??姐,你是怕那个女人对小太子不利吗?”
宝??望着岳凌,犹豫着点点头:她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可是只是一种本能似的,不愿刘拓去那里。
毕竟现在的王府,凤玄也不在,她也不在,让刘拓那个小孩儿去……
岳凌见她果真担忧,便安抚道:“宝??姐,你别怕,放心吧!太子年纪虽然小,可是却聪明的紧,何况他出宫的话,还有许多大内高手陪着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岳凌说着,又笑道:“那个女人虽然狠毒,不过应该不会对太子下手吧?要真是那样,得罪了皇后跟皇上,她可不是自取灭亡吗?除非她是疯了。”
宝??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静了下来。正在这时,却听到门外有人道:“谁自取灭亡……疯了?”说话间,一个魁伟身形便迈步进来,原来是顾风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