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在下面】】
第九十四章 【瞠目结舌】
咬牙强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向前移动，几乎是重症病人般好不容易到了楼下。临也单手握紧了领口，摸着墙壁靠在路边慢慢地蹭。
忽然一阵狂风呼啸，临也偏过头，正看见赛尔提紧急制动停下了机车，相当匆忙地跑过来，什么也不说拉着他的胳膊就往车上拖。
“哟，搬运工。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可以不要打扰我吗。”
【我也是有很重要的委托。】
“这样啊，那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可不记得有拜托你运什么东西啊。”
赛尔提单手晃晃，一个用影子做成的头盔就套在他的头上。
临也明白了，赛尔提这是要带他逃走。他本能地反手别开她的胳膊：“不必了，小静不杀死我的话自己也会先疯掉吧。反正我已经赢得一贫如洗，不差这份胜败。”
折原临也狂妄的中二自尊使他不屑于向谁求助，可是赛尔提却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透过头盔临也明白她在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并且胸中的愤怒引发了身体的颤抖。
“放手赛尔提。”
无头骑士岿然不动，紧紧钳制着临也的黑影之手既没有放松也没有变得更紧。但是能感觉到她的怒火越来越强烈，如地震前隐隐作响的异样宁静。
不明白赛尔提究竟是怎么想的。恐怕在她看来，现在的折原临也太过可笑，因此正在憋笑，才会颤抖得那么厉害吧。
“放手！”
他火冒三丈地大吼：
“不要再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了，为什么我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作为哥哥没能保护好妹妹，失去了舞流和九琉璃我该怎么和老爸老妈交代！没有了她们的世界，你们还希望我能好好活着吗！！”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可在那一瞬间，赛尔提·史特路尔森的体内猛然间迸发出数十道尖锐的黑影，如同爆炸般在身后铺天盖地地涂抹着黑色。极致的愤怒下不知道是她身后的机车，亦或是影子本身发出凄厉的嚎叫，包含着狂气的诅咒之声震动着周围的空气。折原临也看着那片影子越来越大，如同黑幕罩住了赛尔提和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一秒间她便甩开手中的成团的黑影，解除掉临也的头盔，重新使其组合成为武器。
——那不是镰刀之类崇尚外形而过分显眼的概念性武器，而是更为实用的，有现实感的武器。
——武士刀！？
看见大约三尺长的条状物的瞬间临也心叫不好，但却扯不开赛尔提的手。不，与其说扯不开，不如说地上的黑影已经将他的双足固定住！
下一秒充满着死亡味道的暴击便迎面而来。
这一下直接砍在他侧颈，刚刚好所有反抗的力气都消失了。
【你的确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赛尔提大力的抽击清楚地表现着自身的感情。即便没有嘴巴，临也也能推测她的重击包含着怎样的言语。
【失去了妹妹，你就用你自己去交代！三个孩子都死掉的话，父母不是会更加难过吗！给我适可而止啊你这混账中二病患者！！】
随着愤怒，无头骑士双手高举，像历史剧中奋力拼杀的武士般狠狠向下劈去。支撑在两人周围的影子张力达到最大，嘭地一声大范围爆炸，将所有成片的影子炸回黑色粒子的原始状态。
“噗——！！”
与此同时，本就虚弱的身体猛然间痉挛起来，临也吐出一腔胆水倒在地上。虽然影子制作的武器不会使伤口流血，但冲击感与痛楚与真正的武士刀是没有区别的。直到这时赛尔提才停止了袭击，利落地将影子武器打散。淡淡的黑烟漂浮在空中，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居然没有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而下降，对路过的行人来说实在是非常超现实的景象。
【你刚才在电话里对新罗说了很过分的话了吧。】
【我以前说过吧，你说我是无所谓。不过下次要是敢再污辱新罗，就有你好受。】
“……啊，‘说得详细一点，会让我遭受得花三天完全治疗才会痊愈的伤’，对吧？”
临也捂着肚子。
“……可是我又没有侮辱他……而且你们俩的爱情通讯也太快了吧。”
【闭嘴，新罗向我说明之后，我的行为已经由为了不让静雄杀了你而‘带你逃走’转化为‘岸谷新罗拜托我带你逃走’，所以你没有说话的权利。现在的我是搬运工，而你只是货物。】
“切……真的是尽职尽责的搬运工啊，什么什么？‘届けたい思いが、空を超える（深切思念，超越国界）’？可惜啊，像你这样没有头的恐怕连海关都没法过。”
不知为何，到这种时候还要嘴硬着调侃别人，难道说，只为了自己毫无用处的自尊，令人讨厌的难过就都能咽下吗。
折原临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这张嘴。未出口先要贬低人家三分，这么多年来已经成为本能，即便在一无所有的时候。
但不知为何，听了他的嘲讽，赛尔提反而放了心似的，收回了蔓延出来的影子。看来在塞尔提的判断标准中，还能讽刺别人的折原临也就应该还死不了。
【上车吧货物？】
然而——
刚要回身跨上机车，折原临也便硬生生从她眼前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被打飞了。
——轰！
随着自动贩卖机本身，以及机器里的碳酸饮料全部爆裂开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机器本身便先于声音擦着她的头盔飞过，折原临也瘦削的身体一瞬间便从眼前飞到了下个路口。
那个瞬间，赛尔提记得自己意识中唯一的单字是：
…kわりだ。（完蛋了。）
——哇啊啊新罗，我明明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却要死在这里了吗！
…新_、郅筏皮耄”镜堡溃。ㄐ侣蓿野悖∥宜嫡娴模。
五彩缤纷的液体流了出来。
乌龙茶，绿茶，可乐，运动饮料，苹果汁，dr.pepper*，还有一股暗红的浓稠液体，是番茄汁吗。
折原临也咬碎了牙才从自动贩卖机下面爬出来。
是血。
自贩机前窗碎片稀里哗啦地落下来，跳着脚打出清脆的节奏。
“我说……噗啊！”
只是轻轻张开嘴，血块就从嘴里喷了出来。临也抬手摸摸左脸，应该是被正中面颊的自动贩卖机打到肿起来了，脸上的皮肤火辣辣的像要爆开。
“不妙啊赛尔提……”
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粉碎了，两条腿几乎撑不起身体的重量。以前从来没被自动贩卖机真正打中过，才知道自动贩卖机的伤害性居然这么强。
看来已经逃不掉了。也就没有必要让自己想通，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了。但是，必须站起来。
是的，必须站着死。
单手蹭掉了嘴边的血，折原临也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苦挺直身子，站得依然如曾经的自己那般玉树临风。
“货物破损可是搬运工的责任啊。”
这样说着，视线对上了对面的人。
平和岛静雄手里已经握着路标，微微弓身，做出待击的姿势。但是临也却不受他挑衅似的，依然气定神闲地站着。
那不是准备和“池袋暴君”平和岛静雄干架的姿势，也不是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的姿势。
——那是折原临也，迎接死亡的姿势。
在静雄的身后，他仿佛看见了死神。所以，没有任何必要逃避了。
——死神在等着我。
了解到他的意图的瞬间，也许还早在那之前，静雄手里的路标就猛然打了过来。
——舞流，九琉璃，大哥很快就来。
临也闭上了眼睛。
邕郏
随着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一股蕴含着凛冽杀气的劲风扑面而来。然而临也却没有“自我存在”消失了的感受。以为死亡本身原来是无法被感知的过程，但过了许久仍然没有灵魂脱离身体的轻松感。临也做出了“睁眼”的动作，然后——
赛尔提·史特路尔森充满女性曲线的身体如同黑色的墙壁般挡在自己身前。
纤细的双臂虽然微微颤抖着，却包含了无限的力量，这一切都是因为两臂末端所生长的手掌，它所持一人多高的漆黑镰刀正与冰冷坚硬的钢铁力力相抵！
如果赛尔提有头颅的话，现在吃下了静雄猛烈一击的脸上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呢。会皱着眉头流下冷汗么。临也忍不住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拿不准是该道谢还是让她停下。
但是选择权不在他。
“赛尔提！走开！”
蕴含着更为愤怒的力量，静雄大吼着借力向前推进。影之镰刀刀柄虽然纤细却异常坚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断。方才下意识制作出镰刀的赛尔提在僵持中体会到刃部的无用，凭借意识将刃部的影子重新汇聚到刀柄以增加强度。
“我，说，了——”
静雄的表情更加狰狞，即便隔着赛尔提临也也能够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的暴起的青筋。无头骑士无言的背影似乎在让临也快走。瞅准静雄为了后半句的怒吼而呼吸的刹那，或许只有那么0.01秒的空隙，赛尔提抓住了机会，双腿猛然发力，突然蹬地冲了出去。
“嘎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如同炮筒向后的坦克般，凭借着浑身爆发出黑色迷雾的后坐力，无头骑士“嚎叫”着飞身向前，碾压过境，推开手持路标的平和岛静雄。
临也和静雄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开到初始状态，安全指数回复正常。
明白赛尔提的意图是拉开距离好方便自己逃跑，但是临也没有走开。
因为实在无法挪动半步。
“呃啊！？”
含在口中的半句“走开”还未说出，静雄的身体就受到影子爆发产生的强大推力突然退后，视野中的景物纷纷向前飞去。由于并没有和赛尔提交手过，对比并无经验的静雄略微迟疑了一下，身子一歪无意中将空隙暴露给对方，紧接着重新组合的漆黑镰刀已经朝着身体攻来！
大幅转身顺势一刀，漆黑却闪烁光芒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整个切入！胜负已分！！
一招，仅仅一招，无头的杜拉罕夫人与传说中、实际上也是公认的“池袋最强”平和岛静雄的打架仅仅一招便令常常见识两人分别干架的折原临也都无法动弹。
他们的动作中包含着美感。
两人是互相尊敬着的，况且不管静雄再怎么生气，至少还不会和女人动真格。他不敢给赛尔提全力施压，光是看气势就明白。若是换做他人，在有能力举起武器防御之前恐怕就已经飞出现场了。
虽然赛尔提只是在形式上赢过了他，但打斗中所包含的美感已经足够震撼人心了。力量与暴力的交锋，气息与技巧的博弈，那种气氛——诚实地说，是一场绝不该提前退场的电影。
而且——在静雄急速后退腾起的硝烟与赛尔提身后爆发的漆黑影子混合物中，那边明显有什么不容忽视的“怪异”存在着。藏身在生物般不安地窜动的黑影后面，“怪异”本身反而安静得像是被凝结住了时间。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没有生机的沉默表情下是苍白的皮肤。昭示着不健康的身体忽然一动，脑袋向左歪去，嘴角划出诡异的弧度。
——诶！？幻觉！？
非要拿什么打比方的话，那个笑容，就像是量角器的弧边般完美的一百八十度——尽管是笑容，却笑得令人浑身战栗！
临也也只能告诉自己是幻觉，因为在硝烟与黑雾的彼端，在静雄的身后，慢慢浮现出的轮廓是——
代田千绘！！
她在笑。
笑得甜美异常。
是的，又甜美，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