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小心地点开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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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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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茶水女子大学附近某公寓
少女和青年以亲昵的姿势席地而坐。
光是测算两人的距离,或许会误认为两人是情侣或者兄妹。
但正在低声交谈的他们,只是住宅相邻的邻居关系。
“千绘,谢谢你。”
青年真诚地道谢,擦干眼泪露出笑容。因为本就生着一张美丽的容颜,无论怎么笑都很美。
如同画卷中流淌着不真实的光,少女一瞬间几乎沉醉在青年的笑容营造出的虚幻中。
但是她的内心却无法自如地暴露在青年的笑容所营造出来的,纯洁到一尘不染的光芒下。只有她自己能够了解,自己的心灵有多么的不可见光。
少女的眼神和心灵,都浑浊到了师傅不愿意见她的地步。
说谎的少女想要改变,却很担心此时坦白会不会被原谅。虽然同样是被骗的平和岛静雄没说什么,但毕竟也有人无法忍受谎言。
小心地斟酌着坦白的后果,千绘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开口:
“对不起。”
“我……是那个女人的熟人。”
青年凝滞住的表情她没有看见。
“那……个女人?”
“可以说是被普遍称作‘间谍’一般的存在……”
“……和诚结婚的女人?”
“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不,等下……”
过了几秒,垂下头等待审判的少女上方忽然传来爽朗的大笑声,千绘抬起头,看见弥生毫无阴霾的阳光笑脸,并捶着地板的样子似乎心情极佳。
方才那种柔和的飘忽光线一下子变得刺眼而炙热,仿佛炙暑天在发烫的沙滩上奔跑般令人心情舒畅。神泽弥生略带伤感的微笑变成大笑那一刻,缥缈的气氛忽然就有了实感。
少女讶异地看着那片灿烂的阳光。
“……没关系的啊。”弥生止了笑声,摸摸千绘的头。
“虽然不知道你一开始是怎么察觉到诚另有爱人,但是这栋公寓是你先住进来,而我后搬来的,就证明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嘛。”
“东京真是小啊。”
青年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发出感叹。
“就诚离开我的结果来看,你的愿望成真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可以去告诉那位夫人放心。”
“不是的……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是我自己擅自行事了。”
“这样啊。”
青年眯起眼睛回想着:“诚说,那女人的名字叫做‘幸’——松尾幸,真是个好名字呢。”
“——幸运的家伙。”
有爱着自己的男人和爱着自己的朋友,在弥生眼中的幸已经得到了值得珍惜的一切。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因为嫉妒想要把幸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破坏掉,然而神泽弥生还是咀嚼着口中的苦涩,将嫉妒得发狂的念头吐掉。
比起变性成女人,报复幸的念头更加被他本人唾弃。
青年果然还是喜欢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现在才意识到,北海道农民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神泽弥生,似乎大度到并不在乎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事情,就算被人中伤也能一笑而过。
他或许是个相当单纯的乐天派。】
代田千绘在他身边越发觉得自己丑陋不堪。
眼神里充满着谎言的污浊,少女仿佛站在对面,看见弥生身边的自己那浑浊的眼神,恶心得想吐。
这样的自己,连呆在神泽弥生身边都是对他的侮辱。
这样的自己,真想再拜托平和岛静雄掐死。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帮助别人。
“对不起。”
千绘闭上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哟。”
青年摇摇头站起来,“因为我和诚都结束了——反正日子还得过,不如想想晚饭吃点什么?”
“……诶?”
万分惊讶弥生的行动,千绘看着弥生随意拿出围裙套上,脚步轻快地拉开冰箱门查看食材,一时间无话可说。
——原来失恋后还可以这样啊。
拜读了神泽弥生的失恋案例,千绘作为写手也充分地增长了见识。
——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以外,忍耐着痛苦迅速投入家长里短的日常生活,说不定意外地能够快速疗伤。受教了。
在那同时,从幸的朋友跃升为中立者的代田千绘做出了决定。
——我不会再让神泽哭了,也绝不会让幸哭泣。
——哪怕把自己压垮,粉身碎骨,也要背负起双份的重担,把两个人都保护好。
——绝对。
在三角关系中要同时保护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代田千绘,以她弱不禁风的身体咬牙去扛。
少女娇小的身体,此刻有着不输给平和岛静雄的高大背影。
即便背负起来是痛苦,却也不曾退缩。
只要是有值得付出的目标,为了他,怎样都可以。
某个女人也是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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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池袋某公寓
面积不大的单人间,这里是矢雾波江脱逃后住宿的公寓。
鉴于同时担任着情报贩子事务所的助理和临也事务所的私人助理,波江其实并没有太多时间回来住。
这样说却也并不是指她经常在雇主家留宿,说起“睡眠”一词,矢雾波江不知为何有着连临也都惊奇的超强抗压力和旺盛的工作精神,即便趴在桌子上睡也能满格恢复行动力。
习惯于十几个小时呆在实验室里不间断地观察着药物反应,矢雾波江对工作而言就像是一架不眠不休的机器,应该就是能被划进“女强人”的那种人类。
但是,以上的形容并不能掩盖她现在脱线的事实。
就像是木偶失去了提线一般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波江动也不动地任凭阳光和阴影的界限随着太阳运行轨迹从下巴爬上额头,然后转个弯移动到耳后,逐渐淡去撒上一层月光。从接到伯父电话,没有任何心情去管正发烧的老板,失魂落魄地逃回家那天开始,同样的光线轨迹已经持续了三天。
因为脑子里想的全是亲爱的弟弟的面容而没有任何感觉器官告诉大脑身体需要食物,水和排泄,除了诚二之外,波江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在她的观念看来,自己身为“人”的存在,除了诚二本就什么都不需要。如果能有什么东西代替她的大脑进行其他活动,她便可以节约时间更加专心致志地用来思念弟弟。
——身为姐姐纯粹地爱着血缘相亲的弟弟,并且是超越了“亲人”的情感,想要完全地占有他并使自己被对方占有的,令人难以想象其纯度的,无杂质的爱情。
——矢雾波江就是那样一个姐姐。
正如普通男女之间的爱情一样,波江爱着自己的弟弟,是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单纯地被诚二——作为男性——所吸引,和其他人的爱情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再三向她强调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也统统置之不理。
自己爱着的是诚二,不是自己的弟弟;换言之并不是任何人当她的弟弟都能被她所爱,只不过自己爱着的人恰好是她的弟弟罢了。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然而世俗却容不得这样的道理。正因为容不得,所以才更显得姐姐波江的偏执与扭曲。
自己与其他人价值观的不同,波江很清楚,并深以为蔑。他人无法理解自己作为女人对男人的爱恋,波江从不屑于解释,即使被叫做弟控也无所谓,因为自己清楚自己爱着的并不是“弟弟”,而是“诚二”这个存在。
于是,矢雾波江便和所有处于单方恋情中的女性一样,期待着期待着诚二能够给予爱的回应。
——但是很可惜,诚二却被“头颅”所束缚。
波江很庆幸的是,诚二爱上的是一颗活着却不能张开眼睛的“头颅”,而并不是其他女人。至少是“头颅”的话,还能被自己牢牢地控制住。
诚二爱着“头颅”的感情也极度的纯粹,当他看着“头颅”露出笑容时,波江无比羡慕着“她”。不如说,波江爱着的就是那个一心一意爱着“头颅”的诚二。
两个人都有着毫无杂质的爱,诚二为了自己深爱的女人能徒手面对战车;为了救活爱人,可以掏心挖肝——如果真有这必要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波江为此欣喜不已。
——那么,只要把那个被爱的对象变成自己就好了。
只要诚二一天爱着这颗“头颅”,只要这颗“头颅”一天在自己手上,诚二就只能对着自己手里的“头颅”露出笑容,直到终有一天能够爱上自己。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在拥有着头颅的同时,矢雾波江却又憎恨着沉睡着的她。
她是活生生的,却又不会对诚二的爱意做出半点回应,波江既嫉妒又讨厌着“恃宠而骄”的她。
因为讨厌,所以波江从没想过要把自己变成那颗“头”。
——所以她失去了令诚二爱上自己的机会。
矢雾波江输给张间美香的地方就在于,本来是平等地爱着诚二的女性,甚至美香是诚二所讨厌的跟踪者,波江还有几分胜算的当口,对待“头颅”的态度却完全地不同。
——矢雾波江希望自己拥有头颅而让诚二爱上自己。
——张间美香希望自己成为头颅而让诚二爱上自己。
为了让诚二彻底地爱上自己,少女要在诚二眼前割破那张脸,把自己脸庞的原型撕烂咬碎,亲自将她啃食得滴血不剩、毫发不存,将血肉全部吞噬殆尽,然后成为诚二所爱的“头颅”的样貌的唯一的存在。这一切一切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样的话——诚二的爱就会只属于她。
即便知道诚二爱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脸也没有关系,因为自己总有一天要与“她”合为一体。这一点,矢雾波江做不到。
若能做到的话,波江的爱意便有了乘以二倍的美丽和扭曲。
——变态——人称之为。
从矢雾制药逃跑并秘密投靠折原临也,矢雾波江不仅没有抓住机会,还落得无法公开自己持有“头颅”的下场。她信任着自己的弟弟爱的并不是张间美香,但她没有料到的是即便是寻找“头颅”的旅途也是需要耐心的。
是的,矢雾诚二失去了耐心,并且为了他对“头颅”的爱,不顾一切地要和有着相同面孔的张间美香结婚;但正在逃亡的波江却绝不能告诉他“头颅”在自己手里。
愤怒地想要和张间美香联系的波江同时发现,和少女再也无法取得联络。
由于信任着诚二绝不会爱上美香而并不担心少女会背叛,波江作为姐姐在各种意义上都失算了。
然后——事情发展到了现在。
——绝对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疯狂的叫嚣一刻都未从她的心间停止。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脑海中全都是同一个念头。
——但是防止我起事,现在的诚二和张间美香一定已经被伯父保护起来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除了答应和不答应,没有选择的余地。
更甚的是,矢雾波江分析出,两个选项实质没有什么区别。
不答应的话,伯父就会允许诚二和该死的张间美香结婚;答应的话,伯父会告诉诚二是因为你姐姐用自己的婚姻换了你的婚姻,诚二就会彻底讨厌阻挠他实现爱情升华的自己。
不管怎样,深爱着的男人都将毫不留情地远离她。
一想到诚二,波江的眼前就昏黑一片,仿佛能够看到自己结婚的那一天诚二厌恶而冷淡地看待自己的眼神。诚二诚二诚二,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耗尽心力的爱恋,脑子里全是诚二的笑容,诚二的悲伤,诚二对自己的依赖,诚二对“头颅”的痴迷,矢雾波江除了用充满扭曲爱意的回忆维持幻想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也毫不在意自己将要嫁的男人是哪里的谁,以至于没能想到任何从其他角度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贯聪明的女人,在爱情面前能变成十足的白痴,在“失去爱情”面前更是能变成完全的废人。
这样的女人,还值得谁拯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