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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天破壤碎】(上)

——终场一:折原临也——

折原临也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像个容易受感情支配的人类,他更喜欢控制自己的情感或是刻意转变真实的情感以免被人察觉到弱点。

非常可惜的是,不是每一次控制都能成功。

在彻底认识到父母不会出现之后,该说是又一重绝望袭来吗,不停被重创的身体又覆上一片阴影。然而仿佛是上天要他偿还曾经所有的负债一般,绝望已经无法停止地一次又一次扑面而来,且丝毫看不到尽头。

终于在葬礼结束后,在那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是敌视的人全都离开,他注意到的,没注意到的,管他是不是伪装成亲友实则暗中观察自己的人全部离开,他缓缓回头,波江神色沉稳地站在身后,穿着白色长袖真丝衬衫,白翻花领巾,黑色短裙,黑色丝袜,黑色皮鞋,怀抱两人的外套,表情并不悲伤,也非冷淡。

有点安心,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是该哭,还是该笑,面对这样的自己,矢雾波江的无态度令他不知道反之该如何对待她。继续下去就好了么,还是要就此结束?情报贩子折原临也的事务所已经结束了,不再需要任何人帮忙了,他和代田千绘都明白两人的最终是衰竭性的死亡。既然如此,有必要拖着拽着让她眼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吗?

放手让她寻找新的人生吧,哪怕她仍是扭曲地追寻弟弟的爱,到底还有活下去的目标不是吗;求她留下来见证自己的死亡吧,所有人都转身离开,可自己不想一个人悄悄地死去啊——这两种情感在临也的心中盘旋着,交错着,互相攻击着纷纷崩塌,在他还没能作出决定之前,事实已经为他做出决定。

波江未置可否,静静地将呢子大衣的外套披在临也弱不禁风的肩上,细心整理好翻领。

有了外套的那个瞬间,折原临也的身体暖和了些,心中也有了些许热度。心中的天平刚刚要往“想让波江陪自己最后一程”倾斜,可却未曾想,矢雾波江在整理好翻领之后,审视着面前的人,极轻微地叹气。

临也愣住,以至于没来得及抓住波江错身飘然而去的背影,也没意识到那声叹息究竟意味着什么——若是从前的折原临也,一定能理解旁人的任何细小动作。

而现在的他,就只是看着波江纤细的身体一点点远离视线,然后在凛冽的寒风中,慢慢地,慢慢地,席地而坐。

不想动,也动不了,摸着外套的前襟将袖子套上,双手揣进兜里蜷成团。

——等一下。

右手弄折了一个什么东西。

折原临也花了几分钟才提起精神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是一封被他弄皱了的信。

他看着一片空白的信封,缓缓地回头看向之前波江离去的方向。当然,矢雾波江不会像魔术师那般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也并非抱有那种幻想。

此时,即便无法思考的人也能够理解这是波江特地留给临也的信,青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顺从地拆开信封展平了信纸。

这封信不长,没有寒暄,没有结语,没有题头和落款,没有感想和抒情,它干巴巴地像是咬不动的老笋,正如主人一直以来的态度一般不讨人喜欢。

【折原临也再也不能保障我的安全了。再见。我得去和代田照喜名结婚了。】

——啊啊。

他猛然想起,然后一切恍然大悟。

矢雾波江这个女人闯入自己生命的意义,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寻求庇护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持有与她超越相互利用关系之外的期待,原本就是他折原临也愚蠢的自作多情。

所以她才能对临也的一切可笑现状置身事外,而如今,眼见着折原临也无法再给予她任何保护,她便立即抽身而去,这很正常,也十分容易理解,即便是现在的临也也可以轻松搞懂。

于是他终于明白:

他选择了矢雾波江,然而矢雾波江,几乎,完全,根本——没有任何接受他的可能性。矢雾波江所爱的,从来,一直,绝对——只有矢雾诚二一个人。

每个人每个人都在单方面地倾倒着自己承认或者不承认的爱意,然而能够得到幸福的终究只会有一对。

很显然这一对不是折原临也与矢雾波江,也不是矢雾波江与矢雾诚二,既然她说要去和代田家的谁结婚,那么获得幸福的只会是矢雾诚二和张间美香。而他们的这份幸福,又会因为终有一天他们找到真正的头颅——不管它现在还在不在临也公寓——而注定破碎。与此同时既然她是去和代田家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男人结婚,那么显然也是早已安排妥当的婚姻,那样的话代田千绘也一定会遭遇大变故,而不管代田千绘变成怎样,平和岛静雄也绝不可能独活。

可喜可贺,每个人都找到了各自毁灭的方式。

“啊哈哈……”

青年轻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折原临也大笑着撕碎了信纸扬手丢掉,抬头望到了阴沉天空中的一片绚丽。兄弟姐妹也好,父母也好,恶友也好,死敌也好,同党也好,最终他们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这段故事也该一个接一个地结束了。

“结束吧!!”

折原临也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却也只能伏身下跪对世界表示忠诚与服从。他自以为孤身一人,得意于一无所有,神却能从如此贫穷的男人身上一次又一次挖走珍宝。此时此刻折原临也如浑身赤|裸,败犬之心千疮百孔。

斗不过。

原来他输给的从来不是代田千绘,而是输给了整个世界。

——面对每分每秒都有许多事物产生,也有许多事物消失的瞬间能给予我巨大乐趣的这个世界,我怎么可能赢得过!!

“结束吧!!请您冻结这一切结局,在明日,在地狱,在来世,容我们再互相争斗一生,以取悦于您给予我们生命的恩惠!!”

那是对神明的倾诉吗,又或是对自己身体机能的暗示吗,低沉的天空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像是突然来到了外太空般令人无法呼吸。青年的脸变得惨白,在寒风中点点白气从口鼻间呼出,有种脆弱的美感。

随着长时间的呼吸困难,折原临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等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似乎笑了笑,捧着不再跳动的心脏,慢慢横倒在双胞胎妹妹们的墓前。

那片干净的白花,顺带着也为聪明得过犹不及的一生送葬。

“我……什么都做不到……”

寂静中,却仍可以听到他无法传达的遗憾。

“这二十三年……终究是什么都没能做到……无法在最后理直气壮地说出‘真是有趣的人生啊’……真是可惜呢……”

——终场二:矢雾波江——

随着时间流逝,二选一的选择题变为伯父单方面的强迫后,矢雾波江竭尽所能拖延出来的,为折原临也处理好最后一件事的时间,到今天便是最后一天了。

她施舍给他最后的温柔,到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当早上被人拖进巷子,冰冷的枪口顶上眉心时,矢雾波江作为一个女人,对自己作为女人的一生,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悲哀或者别的什么了。

为不被人理解的恋弟情节哀叹也好,为常被人诟病的冷酷无情正名也好,面对拥有绝对力量的枪支都是不值一提的可笑坚持。矢雾波江只是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被吓得哭出来,没有不必要的眼泪跑出来打湿信纸。

——诚二,我爱着你喔。

只要念着这句话,握笔的手便不会颤抖,便不会有空让她想起,在葬礼后便绝情离开的做法对折原临也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若是想起,她恐怕自己会愚蠢地对持枪的伯父说出绝对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句子。

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折原临也。我做不到。”

说得好像矢雾波江与折原临也多么感情深厚一样。事实上,她害怕操纵自己犯傻反抗枪口的理由,仅仅是出于同情心而已。

或许这其中有那么一丁点是有别于同情心的别的什么复杂感情,可承认不承认也没什么区别。

不管承不承认,她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想要多为他做些什么的想法是事实,被这枪口逼迫,写下离开折原临也的话也是事实,不会改变。

只是可惜,可惜不能再多看看这个悲哀的家伙的终局,不能嘲笑他的死相,也无法逃出来为他举行葬礼。

——诚二,我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认真地爱着你喔。

右手流利地写下【我得去和代田照喜名结婚了】这句话。

矢雾波江最得意的事情,果然还是除了诚二之外的任何事情都能保持理智。离开折原临也,嫁给代田照喜名,毁掉自己的人生,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阻止诚二和那个该死的张间美香结婚。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这句【我得去和代田照喜名结婚了】,到底是在对谁诉说呢。

为什么自己没有写下【我要去和代田照喜名结婚了】而是【我得去和代田照喜名结婚了】呢。自己到底对读这封信的身心残废人士抱有什么期待呢。

还是说我矢雾波江字里行间终于隐晦地表达出了,无关任何人,只是出于自己立场的意愿呢。

“我不愿意嫁给不认识的男人呢,我不愿意成为工具。”

这种直白想法,如果能够轻易地说出来的话。

如果只有说出来你才能明白的话。

如果濒死的你赶来救我的话……!!

——愚蠢。

可是,不愧是被折原临也选中的女人,矢雾波江努力摒弃了女人喜爱不切实际地幻想的毛病,给自己的,永远只有平静无情的现实。

我为他做过什么呢,又能要求他为我做什么呢。

我能做的,就只有叹息而已。

【再见。我得去和代田照喜名结婚了。】

再见,折原临也。你以后再无需保护我的安全了。

再见了,临也。

信,已经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