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 青堇走得很慢，眼前的沐凌风似乎也没有转身的迹象。
“青堇, 回去吧。”
在离他两步之处，沐凌风幽幽地轻声道。
青堇脚步顿了顿收住脚步, 抬头看向他僵直的肩背，动了动嘴角，头慢慢地低下，一个字都未曾出口。
……
沉默如同萦绕着两人，凄厉的喊声远远地从关闭的门切入了进来，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沐凌风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身。
低垂着头, 神情瞅不清楚她的神情, 只露出脖颈出的一方白皙的皮肤，烟绿的裙衫，如云的发轻挽，一缕发垂落在耳鬓间。
沐凌风伸手帮她把发丝撩开, 低唤了一声, “青堇。”
低柔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愉悦。
“那日，你误会我的话了。”
说完，如释重负，连日来郁结在心底的气如烟般散去，青堇淡淡笑，抬头。
眼前的沐凌风脸色虽然有点憔悴，但倒映着墙上的油灯如墨的双眸却如流光溢彩一般。
“我知道。”沐凌风唇角微微弯起, 犹如春花绽放，给简陋的牢房增添了一室的溢彩。
当时，看着她脸上涌起的向往和甜蜜，心痛确如同刀割，可是瞅着她转身既走，知道有人护着她，却还是放心，只好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后来连日看着她撩开车帘眺望的眸子。
冷静一想，后宫，如牢笼，青堇她，怎会甘心被束缚？
郁结在肝胆的气才缓缓地消去。
小心地维护着她那颗心，半点都不曾给人进入的缝隙，青堇也必有她那样说的理由吧？
听着外头不断传来的声音青堇朝四周打量了一番，不放心地问道，“你可，安好？”
沐凌风一笑，道，“我一切安好。”
虽然事情涉及甚重，可是事情还没有明朗，加上太傅夫妇的面子，大哥还不至于会下令严刑拷打。
想是于是想，可青堇还是微微地上下扫了他一遍，抬头看向他，道，“雪阁府里一切都好。”
“嗯。”沐凌风点了点头，看向她问道，“青堇，你呢？可好？”
青堇愣了下，敛目，点头。
沐凌风伸手拉过她垂在身侧的手，清凉的触觉传来，沐凌风微蹙了下眉头，手紧了紧，蹙眉道，“手怎么这么凉，这里阴气重，快回吧。”
隐隐地带着丝丝的不舍和怜惜。
温暖从他温厚的掌心缓缓地传入，青堇敛了敛目，点了点头，抬头一笑，“那我回了。”
今儿个瞅大哥的神情，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其实就算她想，她也不过只能是为他向大哥求情而已。
想来，大哥对沐凌风过去对自己的种种颇为不满，想想还是算了。
刚转身，沐凌风又一把拉住她的手，唤道，“青堇。”
“嗯。”青堇扭头抬眼看向他。
沐凌风含笑地看向她，一字一顿问道，“青堇，你可相信我？”
相信他？
以她对沐凌风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出伤害肖浅函的事情来，所以通奸应该不会，但是他对肖浅函就没有情意吗？
想至此，青堇心微微一滞，敛目。
脸上却对他莞尔一笑，扭过头，背对着他清淡地回道，“有或者没有，皇上自会做出定夺。”
方玄夜，她跟他夫妻数载，平日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到头来亦不过是镜花水月。
而他，沐凌风，相处不过半年。
闻言，沐凌风唇角的笑意僵住，眼底的笑意渐渐地敛去，手心的微凉层层渗透入他的心底。
青堇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在门口脚步顿了顿，拉开门，朝站在外头常林道，“常公公，久等了。”
常林朝牢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朝青堇躬身道，“小姐，请。”
听到咣当一声落锁的声音，青堇手指颤了下，微微地回头瞅了眼被紧锁的门，转身跟着常林往外走去。
沐凌风听着 逐渐远走的脚步声，如墨的双眸深沉似海。
青堇她不相信他。
心就如同压了一块石头。
手紧握了下，似乎微凉的触觉残留在手心。
良久才转头看向被紧锁的门。
眼眸的浓雾褪去，清澈一片，唇角慢慢地弯起，嘴角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青堇。”
低柔而有坚定。
……
是夜，入秋以来的第一场秋雨突然而至。
青堇醒来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躺了一会就起身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在身上，走到窗户旁伸手开了窗户，夹带早雨丝的冷分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花草被雨水浇得东倒西歪的。
青堇蹙了下眉头，打了个冷战，忙收回手拉紧了披在身上的衣服。
想着荣贵妃的生辰也没有几天了，这最后的一匹锦缎，想来昨日应该织成，本来昨日下午就应去染的。
可是……
青堇蹙了下眉头，只好吩咐了下去，让人备好马车在门口等着。
用了早膳，便撑着雨伞朝外走去。
青堇凝神仔细点了下染料和放在一旁的锦缎，点了点头，便动手开始。
虽然锦缎不多，就一匹，而剪裁和刺绣的人都已等着，就等这最后一匹了，可是毕竟时间和紧迫，现在又加上一场秋雨，这染好色，晾干又得多费些时，因此青堇也不敢大意，谨慎小心格外认真力求没有一丝的瑕疵。
因为就只有一匹，青堇只让叫了两个老师傅在旁帮衬着。
彼时青堇仔细认真地调色之时。
却来一个不速之客。
方玄夜一袭锦袍下了马车，看了眼眼前的织染房，从一旁的小池手里接过雨伞，吩咐道，“在这里候着即可。”
“小哥，请问司空二小姐可在？”方玄夜看了眼门口的小厮，礼问道。
小厮自是认识他，而且也知道他和雪阁的合作，当然也不敢大意，忙起身道，“在，方庄主里边请。”
“多谢小哥。”方玄夜含笑道了谢，单手撑着雨伞往里走去。
阴沉的天色，雨幕和伞遭住了他的脸，待影星意识到的时候，方玄夜已到了门口，只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蓄意待发。
方玄夜收了伞，搁在一旁，往房里走了进去。同时抬头看去。
眼眸一顿，脚步生生地收住。
眼前低头染色的动作，低头垂眸的那认真以及双手的那份娴熟精湛。
耳畔响起小池脆生生的话来，“爹爹，小池不喝药的话，姨姨会和娘娘一样会生气地喝道，‘小池，喝不喝药？’”
“姨姨会和娘娘一样会生气地喝道，‘小池，喝不喝药？’”
……
眼前的身影逐渐和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重合起来。
方玄夜拳头慢慢收紧，往她走去，情不自禁地唤道，“小薇。”
“嗯，什么事？”凝神调色的青堇随口问道。
方玄夜眼眸紧锁了下，声音加大了几分，再次唤道，“小薇。”
“嗯？”青堇应了声，蹙了蹙额眉头，突的猛然回神，扭头，一慌，手一松，盛好染料的瓢晃动了下，晃出了些许，顺着青堇的手，沿着手腕流去。
“小姐。”影星从门口闪了进去，站在青堇的身旁。
“没事。”青堇朝他点了点头，手指紧了下，敛了敛目，扭头看向他，“方庄主？”
目光一直紧紧青堇的方玄夜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惊慌，一笑，道，“司空二小姐。”
在青堇听来这似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几个字。
青堇把手里的瓢搁在一旁，拿起一旁的帕子拭去手腕间的染渍，瞄了眼外头的雨，抬头看向他问道，“方庄主冒雨前来，不知有何要紧的事？”
方玄夜瞅了她片刻，抱拳笑道，“小姐既然有事在身，那方某就改日再来。”
“慢走。”青堇微微欠身。
看着他走出房门，入了雨中，僵直的背才微微松了些许。
半响才扭头看向一旁等着自己的两个老师傅，抱歉地笑笑，把最后一染料调好加入进去，再也无力待下去。
吩咐了他们两个完善后面的事情，然后转身离开。
马车内的青堇，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伸手撩开了车帘，交握在一起。
扭头透过雨幕瞅着这阴沉沉的天幕，似是要吞人一般，一丝冷意从青堇的心底蜿蜒而起，直至蔓延到全身。
青堇忙放下了帘子，手放在膝头交握在一起。
方玄夜，听到自己的回答了吗？那么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
回了庄的方玄夜，顾不上换下角边已湿了一大片的袍子，脸色深沉地朝书房走去。
从桌上拿出一个小册子。
仔仔细细从头看了遍，良久才放了下去。
扭头看向窗外萧瑟的秋雨，把自己和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的情景回忆了一遍。
手紧紧地缩成一团。
嘴角低柔地溢出一声，“小薇。”
“咣咣当”的盘子落地碗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方玄夜蹙眉，扭头不悦地喝道，“谁。”
“是我，表哥。
门，打了开来。
流苏看向他一笑，婉笑解释道，“我给你熬的莲子粥不小心打破了，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来。”
方玄夜眉眼的不悦褪去，嘱咐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
“这是流苏愿意的。”流苏朝他娇柔地笑了笑，“你等会，我马上就来。”
说完拉上门。
转身，身子缓缓地蹲下，伸手。
泪滴了下去，和指尖的血与在一起慢慢地和地上的莲子粥混合在一起。
门开。
流苏颤了下，忙端着盘子起身道，“表哥，你等会，我马上就来。”
说完，端着盘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方玄夜瞅着她远走的身影，低头。
地上洒开的莲子羹，如妖孽般点缀着点点红色，如盛开的鲜红欲滴的蔷薇花瓣，点点的漾开。
方玄夜转身，眼前闪过更加触目惊心的一幕，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