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微风轻抚,茶香四溢。
容雅斋——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青堇双手交替着放在膝头,透过身前茶杯丝丝的雾气淡笑着看向对面的沐凌风。
沐凌风垂眸左手拇指和食指握住茶杯的杯沿,中指托着杯底,右手用盖子拢了拢茶叶,在嘴边轻轻的品啜了一口,轻声道,“青堇,这是好茶,你尝尝。”
青堇闻着茶香,浅笑,“嗯,是好茶。”
看了眼面前的茶杯,白色茶杯里面的茶叶饱满圆润,条索紧结,叶张脉络细密,叶芽大小长短均匀,色泽翠绿而有光泽,嫩绿如山涧溪塘,芽叶在杯底舒展开来有如嫩芽初迸,形如莲心,茶色嫩绿清澈,绿中透黄,茶底柔软,茶香醇厚。
有道是色翠,香幽,味醇,形美。
这明前茶是桑榆庄出产,她岂有不知之理,一笑伸手,手碰到杯沿,微蹙了下眉头,细啜了一口放下了杯子。
“你的伤,无妨吧?”沐凌风微抬眼皮,问道。
“嗯,没事了。”青堇浅笑。
“青堇有话跟我说?”沐凌风垂眸问道。
难道他就没有话跟自己说?瞅着对面的沐凌风浅酌慢品,青堇一笑,开口道,“夫君可曾记得昨日答应青堇一个要求?”
“嗯,记得。”沐凌风眼波不动,“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
“夫君可以兑现诺言了。”青堇笑道。
“何事?”沐凌风呷了一口茶,轻问。
“不是很难,夫君只需签个字就行。”青堇一笑,从袖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休书,递了过去。
沐凌风眼眸看去,休书,两个娟秀的字跃入眼帘,脸色一青,心沉了沉,手一顿,盖子碰到茶杯发出‘咯噔’一声清脆的响声。
沐凌风蹙了下眉头,清澈见底的眼眸泛起层层的波澜,放下茶杯,伸手展开眼前的休书,看去。
立书人:沐凌风,系大泽京城人士,凭媒聘定司空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还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休书是实。
恐后无凭,崇昭二十五年四月十日谨立此文约为照。
(此休书从百度借鉴而来。)
“这是?”沐凌风嘴角含笑,眼底怒意涌现,抬眼看向青堇,凉凉的吐出两个字。
“如夫君所见,是休书。”瞅着他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怒意,青堇直视他含怒的双眸,淡笑,“夫君,可否要青堇磨墨?”
没有管他的回答,青堇就起身倒水轻挽衣袖磨墨。
“是为了他吗?”沐凌风眉头拧紧,眼眸沉沉的看向她。
“不是。”青堇扭头摇了摇,眼眸清澈坦然的看向他,
“不是?”沐凌风眉梢一挑,眼眸直直的看向青堇的眼底轻问道。
“爹娘视青堇如己出,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对青堇都很好,童童也很可爱。”青堇低头轻声道,左手揽着右手的袖子,右手慢慢的有节奏磨墨,看着浓浓的墨汁缓缓晕开,淡淡的墨香散发开来,嘴角泛起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此话何解?”沐凌风放下手里的休书,沉声问道。
“紫玉佛珠,太子妃戴着可合适?”青堇擒着一丝淡笑,眼眸凝视着快差不多的墨汁,轻声道。
沐凌风心头一滞,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和不解,眼眸一沉看向青堇,问道,“今天下午你都看到了?”
语气带着一丝压抑。
“恩,”青堇点了点头,拿起搁在一旁的狼毫,润了润,抬头浅笑伸手,“夫君,可以了。”
沐凌风瞅着灯火中她淡淡的笑脸,没有伸手,看进她翦水的双眸,“就是为了我的家人,这么简单?”
司空家是把她嫁如沐府,其一就是抓自己和浅浅的把柄,好把司空若兰拱上太子妃的位置,而今天的情况,只要她一闹,事情可就可大可小。
她会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放过这次机会?
“恩,不然夫君以为青堇是为了和宫二公子双宿双飞?”青堇微笑反问。
难道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桑榆庄的大小姐?
“不是吗?”沐凌风眼眸紧锁住她的表情。
“郎无心妾无意,何苦绑成怨偶,签了这休离书,你我即可各自选聘心意相通,情投意合,窈窕之姿和高才之主,但是,”青堇顿了下,淡笑,“至于宫二公子少年才俊,将门之后,仕途坦然。和他以前如何我不想再回头,尔后我自问高攀不起。”
拿宫成毓当借口,这未尝不是一条捷径,可是她不能走那条路,不说别的,只怕是沐凌风当即就会甩袖而去,试问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娘子在向自己坦然心系他人请辞休离之后,还能够心平气和的签字休她?
“青堇,你心里明白,如果你今天一闹,你姐姐可能会坐上太子妃的宝座,不久的将来就可以母仪天下。”沐凌风眼眸锐利的看向她问道,“你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我的家人那么简单?”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不过是司空府安放在你身边的棋子,而你不过是想反利用我这颗棋子,而我不想做棋子。”青堇笑了笑,眼眸一转,同样深邃的看向他,“而且刚刚夫君也说了,只是可能,所谓捉奸要在床。”
顿了下,看着他无意接笔的意思,手里的笔头墨汁往下滴的情形,忙低头把笔搁在了砚台上,轻声道,“所以,夫君你欠我两次。”
沐凌风回想起刚刚她娓娓而谈瞬间神采飞扬的神情,瞅着她光洁的脖颈,一笑,“欠你两次?”
“嗯,”青堇点头,“签了字,你我就各不相欠。”
“是吗?”沐凌风墨如点漆的眼眸深邃的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忧色,看向她,“可是,昨日和今日的事情,司空府必不会罢休。”
她这无疑是和司空府在作对。
“我没有打算回司空府。”青堇淡笑。
“不回司空府?”沐凌风蹙了眉看向她,“那你打算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青堇扭头眼眸看向窗外淡淡的月色,淡声道,“真要走投无路了,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也未尝不可。”
瞅着她落寞的身影,沐凌风心底一颤,低头抿了口茶,微微的抬头看向青堇道,“青堇,如果你能说服我你犯了七出哪一条,我就签字。”
顿了下,眼底精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娓娓而谈,“可是娘子,你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不孝顺父母?可是不日前你陪娘去明远寺吃素,足可表达你的孝心。无子?你我刚成亲,还未洞房,何来无子之说?淫?奸夫是有爬窗而进,可是青堇谨守本分,没有出格之举。妒?娘子性子温顺贤良。口多言?你进退有度,知书达。窃盗?这别院上下可是一个子都没有丢失过,何况能够把千金难求的紫玉相送的人,会盗窃?恶疾?如果是身染风寒就要遭休离,那这世间休离的夫妇不是犹如过江之鲫?”
呃,青堇微愣了下,扭头,“夫君想反悔?”
“当然不是,”沐凌风瞅着她愣愣的脸蛋,一笑,“只是,休妻非同小可,要合法才行。”
“那就是夫君不会履行昨日答应我的诺言了?”青堇愠怒的看向他,道。
“昨日的诺言有效,可是休妻也得有理由。”沐凌风笑道。
自己要是真犯了七出,还要他答应什么请求?青堇无语蹙眉看向窗外,谈生意最忌这种出尔反尔之人,可是人家出尔反尔得有理。
难道自己这一步走错了?七出?现在只能从淫,妒,盗窃,口多言来下手,盗窃不行,口多言,行不通,而最快的就是红杏出墙了,难道真要找个奸夫来让他捉奸在床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让他纳妾,犯妒。
青堇收回目光,扭头,“好,、、、”
顿住,眼眸看向桌子上被掩住大半的白玉,尾端的图纹太过熟悉,青堇眼眸闪过一丝喜色,伸手。
不料手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被沐凌风一把拽住。
青堇吸了口气,抬头看向他,瞅着他闪着捩色的眼眸,蹙眉,“夫君,你抓到我伤口了。”
沐凌风敛去眼底的捩色,轻声道,“天色已晚,青堇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青堇扫了眼桌子上那白玉,眼眸看向他,问道,“夫君可是识得雪阁的主人?”
细细回想起来,他一般都是身着雪丝锦。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白玉应该就是雪阁的信物,所以沐凌风必定是和雪阁的阁主相识才是。
雪阁五年前在京城凭空而出。
短短几年,把以前桑榆庄占五成,司空府四成,散户占一成就变成了桑榆庄占五成,司空府两成,散户占一成,而雪阁则占了两成。
桑榆庄是得天独厚,有皇家的眷顾,而司空府亦是家业已有多年的基业,而他雪阁却可以在几年之内抢占两成,足可见其实力了。
可惜的是,她无缘见到雪阁的主人。
“娘子,说笑了,我怎么会认识雪阁的主人?”沐凌风一笑,道。
“那夫君怎么会有雪阁的信物?”青堇浅笑,指头指了指。
“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而已。”沐凌风轻笑。
“夫君,不要忘了,司空逸是我三哥。”青堇轻笑,拿起了白玉看了一眼,递给他。
“是吗?这是朋友送我的,我还以为是一块普通的玉而已。”沐凌风笑着接了过去。
“不知夫君可否介绍那位朋友给我认识。”青堇一笑,看向他。
“忘记了,我得好好想想。”沐凌风抚了抚额头,蹙眉,状似无心问道,“青堇,你问雪阁的主人何事?”
“想和他做笔交易,”青堇心底闪过一丝失望,答道。
本来想着要司空逸帮忙,可是回门那天,她就打消这个念头,这自己钱不多,没有人,什么都得从头开始。
可是她可以试着找合伙人,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雪阁。
“交易?”沐凌风眼眸一沉,看向她。
“嗯,青堇先回房了,”青堇点了点头,欠身,走了几步,回头道,“夫君,你选个日子把柳姑娘接回府吧。
“接柳姑娘回府?为何?”沐凌风瞅着她的背影,问道。
“因为我要当妒妇。”青堇站在门口回头一笑,转身离开。
瞅着门口消失的身影,沐凌风蹙着眉头,手里把玩着白玉,突的抿嘴一笑,她想当妒妇,无望。
因为沐府家规,不得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