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之后, 舆论的导向渐渐变了,傅君颜甚至上了社会版。因为君颜公子的一席话, 几乎再也没有多少人来针对我们。更多的人开始思考自身的道德价值观,社会上也陆续出现了一股反思风潮。某日报连续三天, 在头版头条上直接给出的标题就是傅君颜说的那句“我们到底受到的是怎样的教育?”
打开我的微博、官网,也陡然出现了粉丝们接龙一样的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几乎占满了官网的整个页面,非常可观,也让人惊吓。一夜之间,因为我的身世曝光,《憾情》的点击率重新升至一位, 多家电视台相继又开始重播。以至于走到哪里都是我俩的脸, 连我自己都看腻味了。傅君颜倒是一脸泰然,完全的荣辱不惊状。
回家的第一天,冰箱里放久了的水果和菜全坏了。一打开冰箱门就臭气熏天到差点让我晕过去。转身,我抱着顾小安就逃命一样往后躲, 掩着口鼻大喊傅君颜。傅君颜还没走近就已经猜到了情况, 从厨房里拿了清洁手套才走过来。他一脸平静地挥挥手让我领着顾小安走开,打开冰箱那么臭也眉都没挑一下,慢条斯理地就拿着抹布垃圾桶开始整理。
我越看越佩服他,突然就觉得,傅公子,真是宜家宜室啊……
刚开始,我和安安光喊不练都有些心虚, 还只是做贼一样站在门边偷窥任劳任怨的傅君颜。后来胆越来越壮,我们俩干脆搬了两个凳子特洋气地坐在傅君颜身后,拿着饼干嚼得吧唧吧唧响,晃荡着腿就那么以‘地主’的姿态看傅君颜干活。傅君颜也始终啥表情没有,只是最后收工的时候,不知从哪沾了俩指头洗洁精泡沫沾在我和安安鼻头上,然后挑挑眉扬长而去。留顾小安小脸皱成一团看着我,‘哇唔’一声狂抹自己的小脸蛋,结果越抹越悲剧……
晚上去家附近超市购物的时候,傅君颜抱着安安坐在轮椅上,我在后面一边推着他,一边和他说话。原本岁月静好,可突然我们面前就杀出了好几名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不一会功夫就把我们堵住了。傅君颜极快地反应过来,他伸手就掩住了安安的眼睛。然后他抬起眼,声音很冷地说:“这里有孕妇和孩子,请把闪光灯关掉。”这时,浅黄的灯光落在他精致绝伦的脸上,明明他还是端着温雅的笑容,可是眼底却毫无笑意。
记者闻言,倒是很配合地关掉了闪光点。傅君颜的眼底,这才恢复了几分暖意。
还没等对方发问,就听他先发制人地开口,我听他说:“诸位辛苦了,只是事情真相未明,君颜不方便多说。”说着他微微垂眸浅笑,瞬间如大地回春,暖入人心。只听他一派亲和地继续道:“君颜也和诸位一样,真心希望我们都能正确寻找到自身的价值,不要伤害他人,亦不损伤自身风度。谢谢。”
我被他后面的话整得一愣一愣,心里还在嘀咕他今天说话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呢?可才走几步,就听一开始冲在最前头的那名记者放下扛着的摄像机,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说:“我去!神了!他怎么知道我们要问他,对现在全民自省的舆论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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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摇摇头,突然学着我竖了竖肉呼呼的大拇指,仰着脸无比开心地拍拍手说:“安安不怕,姐夫好厉害,打倒大怪兽!”
傅君颜低声轻笑,回首温柔地看看我,又垂首对上顾小安无比和缓地说:“姐夫不厉害,等安安有了想保护的人,安安就会知道这是一种本能。”
“什么是想保护的人啊?姐夫?”
“爱她,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也惦记着她。害怕她受伤,为她难过而痛心,希望她多福多寿,一无是处,无病无灾。”
“嗯?安安懂了一点点,安安和小启在一起,安安还是想和小启玩!可是,爱是什么啊?姐夫?”
“爱是一种责任,等安安长大就明白了。”傅君颜没有多说,只是摸摸他的小脑袋。
顾小安歪着脑袋愣愣地鼓着腮帮子,突然眉眼一抬,大眼亮晶晶地望着我和傅君颜,拍着小肉手小声囔道:“姐夫,安安懂了!”
“什么?”
“安安想永远和姐姐姐夫小启在一起!姐姐姐夫小启是安安想保护的人!安安会打倒大怪兽!”听着小家伙的豪言,望着傅君颜无比疼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我无声低笑,拍拍轮椅椅背,抢先,应了一声好。
这个世道,有人捧你就有人摔你,最后你就会被左右得失去自己。傅君颜说,所以什么都别当回事,也别把自己当回事。
可是夜里,我还是在网上看到了‘时代周刊’为我们开设的新一期专栏,那里面的内容全是一些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可我清楚地记得在新闻发布会之前,‘时代周刊’是开过专栏发文强烈质疑我们的。可如今这样的前后对比,倒让我看着实在忍不住发笑。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傅君颜的评价中肯到位,写得实在是好。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地用手肘拱了拱傅君颜,靠在他肩上清了清嗓子念给他听,我说:“傅君颜,有人夸你哦!嘿嘿!宝贝念给你听!”然后,我顺着文章细声念道:“无论是作为演员还是作为一个人,傅君颜都无可挑剔。这样的男人,心如莲花,剔透干净,在安静的岁月里面露微笑,在淤泥浊水间安静祥和,自在超然。而他还很年轻,毫无疑问,他最好的时光还没有到来。”
在我期待的目光下,傅君颜却只是浅浅一笑,平静悠然地望着我,侧过脸揉揉我的发,眼底有几分期待地问我:“那我家宝贝呢?有没有写我家宝贝?”
我一愣,摇摇头又点点头,下意识地腆着脸娇羞不止,抱着电脑在他怀里蹭呀蹭。
傅君颜见了轻笑,点点头说:“原来有啊!”就干脆轻轻拉开我的手,从我怀里接过电脑。接着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屏幕,嘴边突然就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然后,我听他一字一句极认真地念道:“顾宝贝,拥有善良清灵的心,开心地笑,畅快地哭。不娇柔造作,不攻于心计。有得天独厚的身世财富却不炫耀,有惊人的美貌天赋却不自知,清新洁净宛如婴孩,能够遇上她,就是你最好的福气。”
末了,傅君颜又细细看了一遍,才极为郑重地点点头。然后,他微微侧过脸对着我笑,那眉目优美如画卷,全是暖阳一般干净的气息。
后来,他爱惜地亲亲我的额头,搂着我,良久,才几近不可自抑地在我耳边感慨道:“宝贝,遇上你,是我最好的福气。还好,你的珍贵,他们发现的太晚……”
夜里,我才蹭着傅君颜庆幸自己没有很大的妊娠反应,只是嗜睡而已。可第二天,当傅君颜给我和安安泡好牛奶,我刚咽下一口,就再也受不了地跑进厕所对着马桶狂吐不止。傅君颜也不顾自己的脚,跟着我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端着杯温开水。我吐完以后,一边抱着水杯喝水,一边可怜巴巴地扑在他怀里呜咽,傅君颜就一下下拍着我的背哄我,给我揉肚子。
第二天,傅君颜只给安安泡了牛奶,因为妊娠反应,我面前的杯子里换成了鲜豆浆。可我看着顾小安捧着奶瓶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就好羡慕,好想喝。嘴里吃着傅君颜做的土司,就委屈地转头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傅君颜拿果汁哄我,我也不要,只盯着安安的奶瓶做垂涎状,吓得小家伙一抖一抖,奶嘴吸着吸着就犹豫地偷偷瞅我,差点没把自己的奶瓶上交。
傅君颜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我泡了杯牛奶,端牛奶给我的时候,他手里还以防万一地提了一个垃圾桶。结果,我果然悲催地喝一口就吐了,吐得实在难受就不管不顾地当着顾小包子的面哇哇大哭,我说:“傅君颜,我想喝你泡的牛奶!可是我一喝牛奶就吐,怎么办嘛?”
虽然知道我胡闹,可傅君颜还是为了哄我几乎到了没原则的地步。他先是把一辈子的牛奶权给了我,然后又把各种果汁都许诺了一遍,最后实在没辙,他干脆点头认错,可怜兮兮地哄我说:“好了,好了,呆河豚不哭了,安安都要笑话你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你怎么罚我,我都答应你。”然后我哭着哭着就觉得还蛮划算的,就奸笑着又困睡过去了。当然,我还不忘调皮地把眼泪鼻涕往傅君颜衣服上蹭了蹭,可他依旧把我搂得紧紧的,一点也不嫌弃我脏。
傅君颜从醒了以后就自己给自己洗澡,不要任何人帮忙。基本上护士靠近他就是扎针,拔针头。连脚丫子的药都是我给他换的。医院里我懒得和他搅合,可是回家了我坚决不放过他。这天夜里我精神还算好,哄安安睡着了我就双手环胸盯着他不放,可傅君颜根本不受影响,靠在沙发上神情安然地看着文件,姿态慵懒自在,一派闲适。
我撑不住了哼哼两声,他才悠然地转过脸看我,不介意地放下手里的文件走过来摸摸我的脸问:“累了?”
“木有!”我坚定地摇摇脑袋。
“饿了?”
“木有!”
“那呆河豚是怎么了啊?”他轻笑,侧过头望着我,把我半搂进怀里。
“我要罚你!”
“好啊。”傅君颜不在意地点点头。
答应得这么痛快啊!我皱皱鼻子,闭着眼睛道:“傅君颜,我要给你洗澡!”
“什么?”
“我要扒光你!”
“好啊。”
“啊!”我闻言窘迫地睁开眼,忒顺利了吧!却看见傅君颜非常淡定地望着我,眼底满是了然通透地又朝我点了点头。
“我这次不光扒你裤子!还要扒你衣服哦。”
“知道了。”说着他就弯身一把抱起我,一边往屋里的浴室走,一边微微低下头咬着我的耳朵无比暧昧地说:“呆宝贝,这事,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啊?嗯?”那语调微微上扬,满是性感魅惑,话又一语双关,我的脸瞬间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捂着脸缩在他怀里只觉得晕。心底登时觉得如果他再逗我,我就真的会全军覆灭……可是,我要扒他衣服啊!不能忘记正事啊!可是,怎么开口?纠结了!嗷呜……
傅君颜把我安置在浴室的椅子上坐好,才退开一步坐在浴缸边上,随意地架着腿,默然地凝视着地面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见状不认输地鼓着包子脸盯着他的发顶不动,表示我要扒他衣服那坚定再坚定的立场。
僵持了一会,傅君颜终于无奈地微微抬起脸,他恍若自嘲地轻笑,看向我时,那注目的眼底只剩宠溺。然后,他伸手抚上我的眼睛,嘴边喃喃道:“我的呆宝贝呦……”接着不需我动手,他就自己主动脱下了上衣,露出了心口上新肉明显的枪伤痕迹。
他垂目望着自己的伤口带着几分凉薄地自嘲轻笑,就站起来打开龙头往浴缸里放温水。他背对着我,半晌,才又走过来亲了亲我的额,抱着我脱我的衣服,我莫名地望着他,却被他的笑迷了心智,晕晕乎乎地就陪着着他的动作,再晃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光溜溜地被他搂着泡在浴缸里了,而面前,是他悬在浴缸沿上的两只‘包子’脚丫,当然身后的傅君颜也是刺溜溜的……矮油……
傅君颜从架子上拿了洗发露挤在手心,然后一点一点摸在我的发上,手劲不轻不重地开始给我按摩头皮,我哼哼唧唧觉得舒服,靠在他肩上几乎就要睡着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怅然地在我耳边说:“傻孩子,我怕你哭,这个包袱太沉重,我舍不得让你背负……”
我一滞,只觉得他还什么都没说,自己却已经想哭了。赶忙在傅君颜怀里拉住他的手,侧过头仰起脸望着他,半天想不出词,憋了半天只嘀咕出一句:“那我们俩一起哭啊!”
傅君颜闻言线条优美的下颚微微上扬,纤长的睫毛下,黑如星子的眼底满是暖意,用鼻尖蹭了蹭我说:“我这辈子就在你面前哭过,你还看不够啊?”
“《暗影》的时候你也哭了啊!”
“那是演戏.”
“那你拍《憾情》的时候还亲我,导演说借位的,你就真吧唧一下亲过来了。那是演戏吗?哈?”我把手伸进水里,戳他大腿。
“那是真情流露。”
“好嘛,这还差不多。”我嘟嘟嘴,仰起脸亲了他一口,用肩膀推了推他。
“不要哭,不要难过,就当听一个故事。”傅君颜无奈地捏了捏我的鼻尖。
然后,他眼底黯了黯,陷入了回忆。从头到尾,傅君颜的表情都很平静,他的语调像是平时和安安讲故事一样,温柔而平和,没有太大的起伏。手里也依旧细致地替我洗着头发,从头到尾力度不多不少,没有一丝扯疼我。可故事的内容,却实在太过凄凉……
那是一个懦弱而无力的女人,一份绝望的痴心守候,还有最后作为女性来说,最最凄然悲惨的死亡。而那个故事中的男人,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竟然就那么决然冷淡地无视着这一切,甚至间接地引导着这一切,连曾经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的鲜血,都没有燃热他的眼睛。还有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母亲不认识自己,父亲不要自己,有生却无养,有血缘却无关爱。
当傅君颜的语气里那么地心疼着自己的母亲,当他用无比美好的语言描述着那个如茉莉般纯美的女子。我却想,最惨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那个孩子,那个还那么小的傅君颜。他小时候,一定很可爱,一定很乖很乖,可为什么会那么可怜?都没有人疼他?
也许是我偏心,我可以同情那个女人悲哀的爱情,可我却不能原谅她作为母亲的失职。就像我不能原谅我的生父,纵使他的身体也不够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他没有趁着能活的时候起码多看我一眼,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亡,选择了跟着妈咪一起死去。从小这就是我一直没有说出口的心病,我总想如果爹地不是一个好继父,如果他不是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如果表哥坏一点,我早可能被生吞活剥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想着想着就好生气,想他妈妈也生气,想他那个精子供应者更生气,忍不住就开始哭,哇的一声泻火一样把手往浴缸里一拍,大骂一声:“王、八、蛋!”然后,回落的水全溅落在了我和傅君颜脸上、身上,浇得傅君颜满头都是。傅君颜愣了愣,眼底错愕地轻轻晃了晃发上的水,连忙抓过干毛巾给我擦眼睛,一脸平静无奈地把我从浴缸里抱出来,拉过浴巾把我光裸的小身板包住,然后搂着我像哄孩子一样地拍着我的背说:“不气了,都过去了。”
我却不依,水汪汪地抽涕着猛抱住他光溜溜的身子问:“为什么啊?是傅家和他王家有仇吗?他一开始不是对你母亲挺好的吗?为什么后面变化那么大?就算他再不爱也不能这么对老婆孩子啊!怎么可以妻子受凌辱自杀还这么平静?那还是人吗?这样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还是人吗?”
傅君颜苦笑着对我摇摇头,伸出长指遮在我嘴上说:“好了,乖河豚,别说脏话。”
“我、杀、他全家的心都有了!骂他算什么?”
“骂他不作数,吵醒了安安可不好,吓坏了我们的宝宝也不好。”他点点我的鼻头,安抚地亲了亲我,让我乖乖在一边的凳子上坐好,才转身给自己套好衣服,接着站在我面前眨眨眼,卖萌地问我:“宝贝生气了走路会不会横冲直撞啊?”
我想了想,摸摸鼻子说:“有可能!”然后伸出手撒娇地对着他扬了扬说:“抱抱!”傅君颜就俯身把我一把捞起。他抱着我,我也搂着他,紧紧地搂着他。想他说着那么悲伤的故事还要安慰我,还要那样若无其事,就觉得好心疼。
一个人,到底要有怎么样的毅力,才能超越过人生的苦难和悲痛?又该有怎样的心胸,才能在卑鄙龌龊间仍不失自我?也只有傅君颜,只有他才能在经历过那样的不幸后,仍挺直盎然……
傅君颜说,他始终记得家里的老人告诉他,曾经父亲对母亲很好。所以连他自己,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明白,为什么?后面的故事会扭曲成那个样子?直到多少年以后,他了解了外公傅衡留下的遗嘱,了解到当年的太多真相。他才恍然大悟,才越发地痛彻心扉。
王军在入傅家之前,与其说是平头百姓,不如说是身上带着几条命案的不成器的地痞流氓。他那时不顾自己危险救了一个孩子,入了傅雅雅的眼,好命地被傅雅雅捡了回去。后来,他办事又表现得稳健有魄力,渐渐得到了傅衡的重用。
但傅雅雅真是运气不好,善良的她永远不会知道,王军那时顺手救的不是别人的孩子,而是他自己和姘头的孩子。虽然那个孩子最后命不好地病死了,但王军和那个女人,却始终都没有断过。
当王军后来娶了傅雅雅,进了傅家门,他享受到了太多从未有过的权利和金钱的快乐。可前前后后,在那个黑道圈子里,对于他的阻力和风言风言却不可谓不大,甚至日益疯涨了起来。他终于知道,在那个讲究门庭地位的年代,他再有能力,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主人家的一条狗。他所得到的一切,在外人眼里,也都只是抱女人大腿才得来的。渐渐的,他就开始疏远傅雅雅,在钱权中忘乎所以,开始越发想证明自己,越发厌恶傅家。
可痴傻的傅雅雅却没有发现,也从未怀疑过他。但久经沙场的傅衡却防了王军一手。老爷子太了解自己女儿的懦弱无能,就怕日后有个万一。于是,他早就立下了遗嘱,把自己一生的积蓄都留给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傅雅雅留了一条退路。
傅衡的遗嘱很简单,王军每月只能提十万美元的现金。傅氏的所有财产,百分之五十在傅雅雅名下,而百分之五十留给了那时还未出生的傅君颜。不论是女方,还是男方提出离婚,王军都将得不到一分钱,并且逐出傅氏。老爷子估计是年纪大了,人到死时心也慈善了,大半辈子在黑道上混,临老却总想人是有感情的,自己的女儿乖巧,也是惹人喜爱的,留下份遗嘱敲敲王军的警钟就够了。
但他却没想过,字是死的,人是活的。王军还有两条路可以选,永远冷藏这个妻子,或者逼死她。可悲的是,这个男人两条都做了,一分不差地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放过……
傅君颜说,后来王军和她那个姘头又生了一个孩子,就是大他三岁的“哥哥”。只是这人却是个不争气的,把改成‘王氏’的傅氏折腾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靠一笔军火生意扳本。也就是在索马里,傅君颜联系警方毁了他最后的这笔生意,而王军这个所谓的‘父亲’,就在傅君颜转身的时候,拿起枪,一枪射在那个可以致命的位置上。即使知道傅君颜就是那个当年自己抛弃的孩子,他也半点没有手软……
如果,你的父亲要亲手杀你,该是怎样的心情?恨吗?委屈吗?还是疯狂?我不知道,只是我听了好难过,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像真的有人拿钝刀子割我的肉一样……
可我什么也舍不得说,只是垂下脸,怜惜地伸出手抚摸着傅君颜伤口的位置,我太想宽慰他,只好几近幻想地哄他说:“也许,他不知道是你,也许他不知道……”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傅君颜就摇摇头,一点一点亲允我不停滚落的泪,他说,声音却很低。“他是知道的,因为我的眼睛太像母亲。别哭,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我把命还给他了,这是好事。”
傅君颜最后也没有告诉我他六岁之后的故事,我问他,他只是说:“然后我遇见了你啊!”
我有些恼,一个劲地把眼泪往他干净的t恤上蹭,完了还不嫌脏地伸出手抹了把泪,然后往傅君颜身上揩,傅君颜也不拦我,笑得无奈又纠结,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拿衣服给我擦手。我说:“你别忽悠我啊!”
他才闭了闭眼靠在我颈边说:“我就每天想着快点长大,然后遇见你啊。”
我无语,却也没有再追问。任谁都晓得,这样苍茫的世上,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无依无靠是有多么的艰难,而他,又该经历过怎样的颠沛流离?只是他那句‘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又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疼痛,才能说出口的话?
我说:“傅君颜,沙漠里你告诉我,有人告诉你生活的苦难是成长的基石。那就是说,你遇见了好人,对不对?有人疼你,对不对?”
对上我期待的眼,他望着我眼底深了深,鼻酸地嗯了一声。然后,他依恋地亲了亲我的眼睛,舌尖轻轻舔舐着我颊边的泪。
我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我能为他做什么。只好也亲亲他那干净如夜空的好看眉眼,心疼地问他:“傅君颜,小时候,很辛苦对不对?”
不等傅君颜回答,我就往他怀里拱了拱,又靠近了他一些,伸出手覆在他的背上,我有些难过地说:“虽然现在说晚了一点,但是,傅君颜,我想弥补你所有的不快乐,弥补那些在你生命中我迟到的时光。”
“好啊。”他埋着头没有看我,只是在我颈边哽咽地应了一声,孩子气地蹭了蹭我,双手却环着我的腰不放,身上的气息无比脆弱。
“那你困不困,我给你唱歌好不好?你和肚子里的小宝宝一起听哦!”想着幼时我最期待的,就是妈咪能为我唱歌哄我睡觉,我努力笑着,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开始轻缓地唱:“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要睡觉。小花被,盖盖好,两只小手放放好。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睡着了……”
这么好的傅君颜,连妈妈哄自己睡觉的日子都不曾有过,和我一样,却比我更可怜……
当傅君颜终于疲惫地睡着,望着他在梦中孩子般的纯洁微笑。我却再也忍不住地潸然泪下,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开一些,我抹了抹眼泪,才虔诚地俯下身吻上他心上的伤口,双手合十,心中一遍一遍,只是反复说着那句已经不知讲过多少遍的话:“傅君颜,愿你被这世上温柔以待……”